《守夜人》萧梧意

4、遥远的思念

　　我又看见了那一片远离世间尘嚣的夜空，纯粹清新的湛蓝天空上面铺满了明明暗暗的繁星，色彩绚烂的星云如同梦幻的带子一样在群星中飘浮。如同神把自己珍藏的宝石慷慨地撒在绝好的天鹅绒上面，光华璀璨，氤氲梦幻，震撼心神。我满面笑容地躺在白草上，指着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对着躺在身旁的人说：“我要摘下来送给你。”
　　一双美丽的湛蓝大眼带着盈盈笑意转过来认真地看着我的脸，愉悦说道：“好啊。”
　　我张开眼，只看见几缕淡淡的月光从层层叠叠枝叶的缝隙中漏了出来，照在黑暗的地面上。眨了眨眼，原来是梦啊，难怪这么美好。
　　“走啦！走啦！”死神对着我挥了挥手，满脸的兴奋之色，黑色的长袍萦绕着缕缕黑气。
　　我抬头看了看夜空，一团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大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啪”一声突兀的响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刺耳，死神一张脸青黑交织，低下头看着地面，我也转过头看向地上那根木根。看了看死神，我打了一个手势，死神想要抬起的脚又瞬间停止不动。我如同一阵风掠过，一拳狠狠砸在死神的下巴上，满意地看见他从窗户飞出如同一颗流星一样从空中划过，不留一丝痕迹。
　　恰在这时，”啪“门开了。我扭过头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嗨。“
　　一手握在门把上一手正在揉眼睛的波娅看清了我，瞬间瞪大了双眼，疑惑地问道：”守夜人？“
　　我放下举起的手臂，笑了笑：“波娅，晚上好。“
　　波娅的目光在黑暗中闪烁不定，脸色更是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波娅脸色凝重地走了过来：“你是来兑现你的诺言？”
　　我有一点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波娅想了想，而后目光灼灼地望着我：”你应该还没有看见过我的弟弟，他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我带你去看看他，好吗？“
　　我点了点头，跟着波娅的身后。”吧嗒，啪嗒“一阵趿拉着牛皮鞋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了过来。
　　波娅转过脸看着黑暗处，略微惊讶道：”爸爸？“
　　”嗝。“一个满脸胡须茬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从楼梯转弯处走了出来，满脸疲倦之色，眼圈一片青黑：”波娅，你是来看看你弟弟的吗？“
　　波娅全身僵硬起来，挪了挪，忐忑不安地说道：”是的，爸爸你现在要回房吗？“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脑袋，口齿不清地说道：”波娅，波娅，我好难过，真的真的好难过，我，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波娅，借灯给我用一下。“说完以后，脚步不稳走了过来。波娅全身发起抖来，咬了咬牙。”啪“马灯掉落在地，房间变成一片漆黑。
　　果然，黑暗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我探头看了看，中年男子呈大字型躺在一楼的地板上，呼吸微弱。我忍不住惊叹，命真大啊，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都没事。
　　波娅脸色苍白，在黑暗中抓住我的衣袖问道：”我父亲有没有事？“
　　”嗯，还没死。“我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笛子，正狠狠地想要砸下去一绝永患。
　　”他是一个好父亲啊。“波娅举起衣袖擦了擦泛红的眼眶。
　　我一怔，低头看着那一双湛蓝的眼眸因为愧疚而泛起异样的光泽，我的心脏微微抽痛了一下，很多年前，有一个人站在我的面前面色悲伤，说着同样的话：”他是一个好父亲啊。“
　　“如果不是父亲做生意失败，如果不是我拖累了这个家庭，想必，父亲会轻松很多。”波娅愧疚地说道。
　　我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衣袖。波娅捡起地上的马灯，罩内的火焰一闪，橘黄色的光芒重新笼罩在楼梯上。波娅往下一看，吃惊地张大嘴巴：”我的父亲呢？“
　　”他没事，他现在已经回到他的床上了。“我看了波娅一眼，径直往前面走去。走到一扇门前，停住了脚步，伸手一推开。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孩子安静地躺在床上，因为许久没有见过阳光了，皮肤苍白如同白垩一样，让人蓦然一惊，呼吸如同春后的细风，微弱浅淡。
　　波娅提着马灯满脸悲伤地走了进来：”他就是我的弟弟。“然后俯下身来，额头抵着额头，深情地说道：”如果他能够活下来，就一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男孩子。“波娅笑了，一串眼泪却从眼眶中流了下来，挂在下巴上，然后滴在小男孩紧闭的眼窝上。那眼泪却不肯停留，偏偏又从小男孩的眼角处流下，在苍白的肌肤上流下晶莹的痕迹，没入头发中。
　　我僵在那里，心神一阵恍惚，直欲落泪。手腕上的月神之泪似乎感触我的悲伤，泛起一阵幽幽的白光。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在几千年的时光中，一直学不会珍惜和取舍，总以为失去了就会有更好的东西来到自己的面前，岁月流逝不停，再过千年，却蓦然发现最美好的东西已经被自己遗失了，再也找不回了。
　　”至少，我还学会了一点善良。“右手按在胸口上，我轻轻地说道，尽管心脏早已经不跳动了，我还是感到了一丝温暖。
　　我再一次深深看了波娅一眼，说道：”如果你的弟弟醒了，请在你住的地方种一棵茶花吧。我也喜欢茶花。“
　　波娅慎重地点了点头。一阵大风吹来扬起了雪白的窗帘，明月从乌云钳制中挣脱开来，轻纱似的皎皎月光洒在了床前。
　　死神狼狈不堪地从荆棘丛中走了出来，长袍已经变成了一条条的布挂在身上，一双眼睛愤怒地瞪着我，咬牙切齿地喊道：”守夜人。“
　　我叹了一口气，伸出右手的五根手指。
　　死神愤怒不减，咆哮地说道：“什么意思？”
　　“把你打飞是我不对，我愿意给你五十个灵魂来补偿。”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死神如同一阵风扑了过来，丰满的双手死死抱住我的右手，双眼冒星星，欣喜地问道：“真的？”
　　我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死神白花花屁股上面血淋淋的刮痕，再一次叹了一口气。死神诚恳地请求道：”要不，你再打我一次，再给我五十个灵魂？“
　　我温柔地笑了笑，点点头。
　　死神连忙屈膝抬起下巴，我再一次笑了笑，揉了揉手腕，走到了死神的身后，然后一拳狠狠砸在死神的后脑勺上，”啊！！！！！“一拳下去，手指瞬间红肿起来，我甩了甩手，龇牙咧嘴看着昏倒在地的死神,果然皮糙肉厚。
　　我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地上的死神，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形容猥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终于叹了一口气，下不了手。挥了挥衣袖，一个飘在附件的幽灵悠悠地飞了过来，我用手一指，命令道：“搜他的身。”
　　幽灵低头看了看，手脚利落地把死神的衣服全部脱掉，而后双手恭敬地递过来一块金牌。
　　我接过来，掂了掂，露齿一笑：“谢了，你以后就是死亡谷合法的永久居民了。”

　　我抖了抖晾在树上的衣服，卷成一团随手丢进刚刚刨成的坑里。
　　”啊。“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直欲刺破苍穹。死神一手搂着盖在身上的床单，一手指着我，神情惊悚地指着我，咆哮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光着身子在这里？还有为什么我的全身都很疼？“
　　我诡秘的一笑，姿态暧昧地走了过来，在离他几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一手叉腰，一手撩起长发，脸颊一片绯红，说道：”你想要发生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想发生。”死神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好了。”我收起戏谑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和一件坏消息。好消息就是我根本没有碰你一根手指，至于你全身都疼，那是因为，昨天晚上都是阿芬拖你回来的。对了，你可能不知道阿芬是谁，阿芬是我昨天晚上收的灵魂。坏消息就是，我已经破产了，现在成了一个穷光蛋，所以六十五个灵魂暂时先欠你了。”
　　”不是六十五灵魂，是一百一十五个灵魂，你打了我两下。”死神声嘶力竭吼道，快速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你把灵魂都给了谁？我要把他的脸打肿，让他知道我不是善茬。”
　　我耸了耸肩，说道：“这就是你为什么会全身裸体的原因了。我拿了你的死神令牌，通过了迷雾森林，然后进了入死神殿，跟你的上司做了一个交易，我交出死亡谷中所有的灵魂，他销毁了那张契约。”
　　“刷”空气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锋利的大镰刀擦着我的肩膀狠狠地砍向了大地，灰尘四起。我身形滑动，移开一丈开外，依旧笑容和煦，慢悠悠地说道：“你想杀我？”
　　死神眼眸已经变成了一片血红，一缕缕黑气从黑袍中飘逸而出，显然愤怒至极，嘶吼道：“你这个骗子。”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一眨眼站在桌边，快速拿起准备好的包裹，一溜烟似地逃向了远方，空中隐隐传来我的声音：“虽然死亡谷中没有了灵魂，但是泥土中埋有金币，我想你一定愿意笑纳。”
　　波娅轻轻地抱起面色红润的赫柏，眼色中充满了怜爱，轻轻地说道：“弟弟，我很爱你，虽然，我们相处不了多长的时间了，唉。”波娅轻轻地把赫柏放在了床上，脸色一片肃穆之色，右手按在胸口处：“但是，我的灵魂会一直爱着你，我最最最可爱的弟弟。”
　　我最后一次深深地看着波娅那一双湛蓝的眼眸，从树枝上一跃而起，唇边含着笑意，右手也轻轻地按在胸口处，轻轻说道：“虽然很矫情，但是，还是要说一句，爱与希望同在，珀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