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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但为君故 ...

  •   (一)公子
      作为聂明玦的副使,孟瑶第一次被正式介绍给聂怀桑。
      聂怀桑方十三岁,比孟瑶还要小一些,他面容秀雅,又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无怪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亲调侃似地给他取了个锦中君的号。
      但其实,这并非孟瑶第一次见到聂怀桑。
      聂怀桑年纪小,修为又不出众,但一直掌管着清河聂氏的内务,孟瑶曾不止一次见过他,很多次还是背影。
      比起威名赫赫的赤锋尊,这位聂二公子的存在感低得多。他曾在孟瑶遭人排挤时给过孟瑶一个自己的菜包,但孟瑶也仅是诧异于这位声名不显的世家公子竟能将偌大世家的内务管理得还不错,并不想提那日的膳食应当是肉包。
      聂明玦看得起孟瑶,也不外乎是他任劳任怨且做得还不错,但说起修为,孟瑶也并不如何,因此便将他带到聂怀桑去安排一二。
      聂怀桑长着一张嫩嫩的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岁还小一些,他瞧了孟瑶一眼,对聂明玦说:“大哥果真疼爱怀桑,晓得怀桑辛苦,便寻人帮怀桑。”
      那语气叫孟瑶觉得,聂明玦大约会被肉麻地揍聂怀桑一顿,然而并没有,聂明玦深深看了一眼孟瑶,便回去练刀了。
      聂明玦一走,聂怀桑似乎略略吐了口气,微笑着向孟瑶抬手邀他坐下。
      孟瑶刚坐定,便听聂怀桑道:“我就知道,总有一日,大哥会带你来我这里。”
      孟瑶一惊,忽而怀疑这位聂小公子比他以为的还要不简单。
      聂怀桑又道:“你叫孟瑶,我便叫你阿瑶可好?”
      孟瑶露出酒窝,颔首作揖:“自然可以。”
      令孟瑶惊讶的是,聂怀桑竟然回了他半礼:“另外……”聂怀桑似乎稍稍斟酌了一番,“如无必要不须总是行礼。”他抿唇稍作解释,“依清河聂氏家规,你身为副使,若向我行礼,我需回你半礼,我这人有些惫懒,所以……再有,你称我怀桑就可以。”
      孟瑶:我险些以为你是个礼贤下士的。
      孟瑶刚想举起手行礼,猛地制止了自己,微微笑道:“如此便依怀桑所言。”
      聂怀桑大约看孟瑶很是上道,便指指自己身后的女子:“清河聂氏里,大哥和我都有副使,这是我的副使亦知,平日辅佐我管理内务。”说完,又对亦知介绍了孟瑶。
      孟瑶和亦知相互行礼。
      聂怀桑又道:“大哥那边的事务,原先主要是不知在兼着,今日他外出了,待他归来再与你介绍,今日先叫亦知带着你熟悉些内务。”说完对亦知点了点头,亦知便邀孟瑶一道离去,孟瑶见亦知并未向聂怀桑行礼,也记着聂怀桑的吩咐,直接跟着亦知走了。
      聂怀桑待二人离开后,便从书柜里翻出一本话本看了起来。

      (二)不知
      孟瑶跟着亦知几日,方才知道一个大家族的运转多么繁杂,多少对小小年纪的聂怀桑高看一眼,毕竟内门弟子很少对他的身世说些什么,看来被管束得很好。如此润物细无声,却效果显著,看来至少在约束弟子方面,聂怀桑比聂明玦的手段高多了。
      不消几日,聂怀桑所说的不知回来了,聂怀桑如前次般将不知介绍给孟瑶后,孟瑶又跟着不知熟悉了聂明玦手下的内务,他记性好又勤快,很快便能接手。
      不知将事务全部移交给孟瑶后,微微松了口气道:“如此一来,小公子便能轻松些了。”
      孟瑶并不知道聂怀桑有哪里不轻松了,毕竟他见到的聂怀桑,不是在休息就是在休息,哪怕巡视战场也不过是走走罢了。
      不知见孟瑶一脸莫名,道:“孟副使来清河不久,不知道小公子从十岁开始便接管了聂氏内务,原本便够忙的,不久前姜副使过世,调了我去家主那里,亦知一个人忙不过来,小公子也脱不开身。”
      孟瑶好像可以理解惫懒的聂怀桑对他笑的本意了。
      呵!

      (三)照顾
      一年后
      孟瑶奉聂明玦之命,送聂怀桑前往姑苏蓝氏听学,正在打包进学的束脩,见旁边的聂怀桑乐得看话本,道:“听闻姑苏蓝氏的老先生本事严厉,怀桑倒是不惧。”
      因两人所掌事务素日里总有些接触,孟瑶与聂怀桑也算熟悉,这番调笑十分自然。
      聂怀桑笑道:“反正蓝先生讲学,多是家族谱系、礼仪典故,我还能不熟?只不用兵器就行。”
      孟瑶笑出了声,聂怀桑掌管聂氏内务虽十分优秀,但每次演武场见聂明玦就怂得不行。
      “况且,曦臣哥哥一定会照顾我的。”聂怀桑趴在书上轻松地说。
      孟瑶知道聂怀桑口中的曦臣哥哥便是姑苏蓝氏少宗,泽芜君蓝曦臣。

      (四)嫉妒
      孟瑶随聂怀桑到了姑苏蓝氏,正要取出请帖,便见云深不知处的一个守卫弟子对聂怀桑道:“聂二公子终于来听学了,我们蓝先生前日还在说起呢。”
      聂怀桑行礼道:“承蒙蓝先生看得起怀桑,怀桑一定好生表现。”又接过孟瑶手中的请帖,“请帖在此,清屏兄请检视。”
      蓝清屏大致看了看请帖,便还给聂怀桑:“进去罢。”
      “多谢清屏兄。”
      聂怀桑带着清河聂氏子弟安顿好,便听兰陵金氏的子弟也到了。
      孟瑶忍住不去关注,却听到聂怀桑一声叹惋。
      “怎么了怀桑?”
      聂怀桑十分无奈地道:“我有些嫉妒金子轩。”
      孟瑶:……???
      聂怀桑又叹了一声:“如他这般性子极差的,却偏偏有阿离姐姐那般好的未婚妻。”
      孟瑶:哈?
      聂怀桑大约见孟瑶一脸茫然,便解释道:“姜副使还在时,我时常往云梦去玩的,云梦江氏的长女阿离姐姐最是耐心好脾气,还有一手好厨艺,怎么偏偏便宜了金子轩那个孔雀?”
      孟瑶失笑,原以为怀桑至少是在羡慕金子轩修炼的天分,谁知道羡慕人家的未婚妻。
      聂怀桑又道:“阿离姐姐的两个弟弟也是极有意思的人,晚些时候你便能见到无羡兄和晚吟兄。”
      聂怀桑口中的两人孟瑶也是知晓的,他微笑着大约回了聂怀桑一些体面的话,等到夜深人静时,却恍惚想着,便是素日里相处再平易近人、不分尊卑,自己与这些世家公子终究是不同的。
      怀桑嫉妒金子轩,孟瑶何尝不是?他嫉妒金子轩可以那样光明正大地存于世,甚至嫉妒怀桑能够如此坦荡地说出嫉妒二字。唯有他,连说出嫉妒的资格都不曾有。好在,次日过了进学仪式,他便可以回不净世了。
      然而,变故突生。
      进学仪式上不少弟子对孟瑶的身世窃窃私语,聂怀桑当场便驳了回去,不知是否他的缘故,云梦江氏的两位公子,以及蓝氏的泽芜君,多少都为孟瑶说了些或出头或赞许的话,其中又以泽芜君最会说话,让孟瑶心中最熨帖。
      进学仪式之后,聂怀桑与孟瑶回到住处,便听聂怀桑道:“阿瑶,你今日便不要回去了。”
      孟瑶:?
      聂怀桑不是第一次说出叫孟瑶惊讶的话,但总是有些散漫的,从未如这次这般认真。
      “你留下同我一道听学,叫那些人看看什么叫班门弄斧。”
      聂怀桑自然是知道孟瑶有过目不忘之能,加之清楚蓝氏的考较方式,孟瑶即刻便明白了聂怀桑所想。
      孟瑶低着头道:“怀桑,不必如此。”
      聂怀桑的神情有些迷惑,却没有说什么:“我这便给兄长写信。”
      不论不知和亦知在不净世忙成什么模样,孟瑶和聂怀桑一起留下听学了。
      这是孟瑶才知道,聂怀桑何等得蓝老先生、泽芜君和江姑娘的宠爱。
      孟瑶跟着聂怀桑,不是同云梦三姐弟玩耍,就是在藏书阁和冰室与泽芜君清谈,有时蓝老先生也在,所论范围之广,内容之艰深,叫孟瑶叹惋不已。
      ——即便修为普通,世家公子到底不凡。
      孟瑶从不认命,这次得以在蓝氏听学、博览群书,借着聂怀桑结识各家公子,自然不会放弃这般好机会。甚至,他比真正来听学的聂怀桑还要认真数倍。
      这日,孟瑶在藏书阁遇到了金子轩等人,金子轩倒是没有为难他,只是当作没有看到他,而金子轩的随从却不肯放过他,留彼此一个清静,当面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却不想,孟瑶是和聂怀桑一起去的,不过聂怀桑在寻书,被重重书架遮住了身形罢了。
      聂怀桑当即便是一声嗤笑:“兰陵金氏好家教,教训人教训到我清河聂氏头上,当真令人叹服!”
      金子轩的随从显然对聂怀桑没有多少敬畏:“聂二公子既知孟瑶是我家家主的私生子,便不该如此说。”
      “我说了如何?金宗主不是不认吗?人不认,却要管教,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聂怀桑,你真当自己是谁了!?你不也私生子出身?那日看在姑苏蓝氏的面子上我们不做纠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道理说不过,尽拿出身说,可见你家眼里,这人除了出身便没有一丝可取之处了。夏虫不可以语冰,我不同你纠缠。”聂怀桑转而看向金子轩,“金公子不约束一下家仆?”
      金子轩看了聂怀桑一眼,制止了随从,又冷淡生硬地道:“家仆失礼。”
      聂怀桑微微一笑:“阿瑶,我们走罢。”
      孟瑶跟上聂怀桑,久久没有开口。
      聂怀桑便回身:“怎么了?”
      孟瑶欲言又止:“抱歉怀桑,害你也受人折辱。”
      聂怀桑抵扇笑笑:“不讲理罢了,折辱倒谈不上。”
      孟瑶欲言又止,聂怀桑又道:“我阿爹在未与阿娘成亲时战死了,名分未定,说是私生子也无毛病。后大哥担心我在名份上吃亏,描补了一番,只是大世家的事情哪里瞒得过,所以各大世家都清楚,论名分我的确是私生子没错。这点我从不否认。”
      孟瑶一直带着的笑意竟是控制不住地散去了,任他如何努力都挽留不住。
      聂怀桑不知是如何想的,顺手打开扇子遮住孟瑶的脸:“拿着。”
      孟瑶几乎是毫不思考地接住了聂怀桑的扇子。
      聂怀桑松了手,轻声道:“就这样,不用一直笑。若着实不想被人看到,便拿着罢。”他收手时轻拂过孟瑶的袖子,转身离去。
      孟瑶在那里站了好些时候,才收起扇子,重新挂起的笑意带着一丝苦意。
      怀桑不戳穿,但他自己明白,那不过是怀桑的话刺中了他心里最痛的点。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怀桑那样坦坦荡荡地面对自己的出身。
      ——他无法放过自己。

      (五)无离
      姑苏求学的日子于孟瑶而言好过些许,这里多是少年人,大都不至于将出身看得至关重要,加之他常与聂怀桑一处行动,旁人便是不太想给清河聂氏面子,也不至于当着聂怀桑的面大放厥词。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孟瑶的日子轻松多少,他与聂怀桑同在姑苏求学,便意味着清河内务无人执掌,不知和亦知二人固定时日便会将文书送至云深不知处,交由二人处理。
      聂怀桑素爱躲懒,孟瑶也不至于指望聂怀桑帮他什么,毕竟聂二公子才是公子,他是那个需要做事的客卿。
      学习仙门常识,修炼灵力,修习剑法,博览典籍,人脉社交,处理公务,哪个不费心费力,聂怀桑亦不会帮孟瑶,孟瑶便一个人撑了下来,而聂怀桑,亦不曾向他要回那把折扇。
      抛开那些不同于世家公子的艰辛,云深不知处的求学生涯亦有不少趣味之处。至少那位云梦江氏的魏公子每每将蓝老先生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失了雅正之态,又将素来冷淡古板的蓝二公子撩拨得不行,孟瑶便觉得生活极有意思,且他如此想时,总见怀桑也微微一笑,想来英雄所见略同。
      求学的日子,大抵算是孟瑶至今所经历的、最为安宁的岁月。至少他跟着怀桑听闻蓝二公子叫魏公子滚时,当真觉得有些圆满——纵为世家公子,谁还不是个俗人了?
      前提:若不算上差点被水行渊吞了的事故。
      孟瑶此前虽也为清河聂氏厮杀,但真正近距离接触死亡,还是第一次。
      那日泽芜君与蓝二公子欲往彩衣镇除祟,江公子和魏公子听闻后便欲同去,泽芜君允后,又见二人身后的聂怀桑和孟瑶,便问聂怀桑与孟瑶是否同去。
      泽芜君这一询问到底周到,孟瑶对这位玄门公子第一人的印象更好了几分,又听怀桑问他:“阿瑶可想去?”
      孟瑶自是愿意去的,只是这个问题交由他并不很合适,怀桑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道:“我见你有些想去,我们便一起去罢。”
      说罢怀桑并不待孟瑶说话,回笑蓝曦臣道,“多谢曦臣哥哥相邀,许久未见曦臣哥哥除祟英姿,怀桑与阿瑶同去。”
      蓝曦臣与聂怀桑自幼相识,见他一脸世家公子蕴藉之态,却还说着孩童撒娇之语,轻笑道:“如此便回去收拾行李,两柱香后山门处见。”
      如此一行六人便带蓝氏弟子前往彩衣镇。
      舟行流水间,孟瑶与聂怀桑同乘,隐约听魏公子与江公子说着些什么,又见怀桑盘膝而坐,一把瑟置于腿上,指尖轻按。
      聂怀桑与聂明玦不同,他是音修,并不修刀法,虽也佩刀,但并不常用,往日在不净世,聂怀桑便常常以瑟音化解刀灵戾气。因孟瑶有些琴艺基础,聂怀桑兴起时也会教他瑟。
      只孟瑶并无太多时间练习,纵然记性过人,也不过会弹两首曲子罢了,就如他的琴艺也无法通蓝氏子弟相较一般。
      聂怀桑随手弹了起来。
      瑟音华丽多变,孟瑶亦听过不止一次,但聂怀桑的瑟音总有些与他本人并不相符的高高在上的平静,若真瑟如其人,那个会笑、会撒娇、会偷懒的聂二公子便仿佛假的一般。
      人与音之差,温柔如蓝曦臣都不止一次谈及聂怀桑的瑟音过于高傲,孟瑶记得那时怀桑毫不客气地把过错扔给了宴来的器灵.
      ——有灵的一品灵器个性高傲,看起来怀桑的确很无辜。
      孟瑶瞧了随性弹拨宴来的怀桑一眼,又看向前头领路的蓝氏双璧和侧前方相互调笑的云梦双杰。
      “稍后莫离我太远。”正当孟瑶有些走神,怀桑的声音响了起来。
      孟瑶回神,似乎并未料到竟是修为不显的怀桑说出这番话。
      聂怀桑道:“水祟凶邪程度不一,曦臣哥哥稍后未必有余力顾及旁人,你我修为皆不高深,还是离远些好。”
      孟瑶亦同意怀桑的看法,此行没有长辈,虽则蓝氏双璧皆为少年英才,但若水祟极为凶邪,怕是连自保都勉强。
      原本好好的外出散心,被怀桑这一番提醒,孟瑶稍稍放下的戒备再次升起,虽见蓝氏双璧从容以待,云梦双杰互相取笑,却难得放松。
      不就,孟瑶便听魏无羡又在惹蓝忘机,本以为不过寻常招惹,却是魏无羡一番动作推翻了蓝忘机所乘小船,船底露出三个水鬼。
      原本神色有些不虞的蓝曦臣很快调整态度,赞起魏无羡经验老道。
      后虽有些笑闹,一行人倒也顺利地行向碧灵湖中心。
      忽然,蓝忘机大喝一声,叫大家回去。
      因聂怀桑推说自己有些晕船,叫船夫划慢些,聂怀桑和孟瑶所乘小船离其他船只有些距离。聂怀桑一听蓝忘机所言,便叫船夫往回撑船。
      只是那水祟并非寻常妖魔鬼怪,而是极为凶险的水行渊。
      一瞬间,世家子弟们纷纷御剑凌空。
      蓝氏子弟中有一人因御剑入水,此事没了剑,魏无羡好心去救,却并未成功,孟瑶只远远瞧见湖心一团混乱,正当庆幸所乘小船离得远,忽觉身体失了平衡,眼尾瞥见一道水柱缠住了自己的脚踝。孟瑶甚至来不及说什么,便被水柱往水里拽,此时一道瑟音,水柱忽然散开,孟瑶在半空中失了依托,不到半刻,手腕又被人抓住,拉着飞到半空。
      直到脚踏实地,孟瑶还有些理不清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忽闻怀桑一声喘息:“呼……都叫你别离我太远了。”孟瑶被水祟缠住时,与怀桑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
      孟瑶想起怀桑的叮嘱,有些脸热,目光微微游移,正落在怀桑的佩剑上,道:“倒是第一次见到你的佩剑。”
      那是一把极朴素的剑,朴素得看起来跟凡人铁匠锻造无二,剑鞘上书“无离”二字。
      聂怀桑将佩剑收回灵囊,道:“我原本便不怎么爱用无离,往日在不净世也无甚机会使用。”
      孟瑶想,大约是不净世的二公子不修刀已经足够奇怪,若再修剑就更奇怪了。
      孟瑶和聂怀桑在岸边等了好些时候,蓝曦臣才堪堪镇住水行渊,一上岸便对聂怀桑笑道:“怀桑修出了金丹,想必大哥很是欣慰。”
      聂怀桑讷讷地说:“不过勉强能御剑,稳一些都困难,方才险些将阿瑶甩下去。”
      孟瑶并不想提方才跌宕起伏的体感。
      蓝曦臣与聂怀桑说完,又稍稍问候了孟瑶,才径自处理善后事宜。
      彩衣镇一行事了,孟瑶和聂怀桑便回了云深不知处。
      孟瑶“偶然”问起怀桑,既然他自称资质极差,金丹是怎么修炼出来的。
      聂怀桑称,事涉己私,不予相告。
      孟瑶倒是不觉得被冒犯,修炼之道原本便是极其隐秘之事,怀桑断然拒绝,倒也直率。

      (六)金丹
      尽管孟瑶总觉得聂怀桑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其他人对拥有修炼废材之名聂怀桑修炼出金丹倒是接受良好,只偶尔嘲笑他金丹质量不行,御个剑还不稳。
      聂怀桑一笑置之。
      而后不久,魏无羡连累蓝忘机受罚,又因江厌离与金子轩私斗,蓝启仁便让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将他带回云梦,算得上学子间热闻,只是孟瑶已经无心理会。
      ——他要结丹了。
      孟瑶若在云深不知处结丹,多少有些不便,于是聂怀桑向蓝曦臣说明后,将孟瑶带去了清河聂氏在姑苏的宅子。
      孟瑶将要结丹,心中自然有些紧张。怀桑倒是好整以暇,用他的话说,尽管蓝老先生学识渊博,规矩委实大了些,他身上的懒虫有些受不了,倒是拖孟瑶的福,能下山松散几日。
      清河聂氏的宅子里,自有人服侍聂怀桑和孟瑶,聂怀桑又不爱使唤人,只叫孟瑶看些经文、游记清清心,孟瑶那几日过得很是逍遥,聂怀桑大约不想打扰他,便也很少现身寻他。
      一日,孟瑶在庭院里浇花,忽见不知。不知也看到了孟瑶,两人相互见礼,不知便恭喜孟瑶结丹在即。
      “结丹水到渠成,并无多少困难,孟副使可放宽心。”
      孟瑶道:“多谢关心,这几日怀桑也教了我一些清心的法子,应当不会有问题。”
      不知拍拍孟瑶肩膀:“那便预祝孟副使结丹成功,莫枉费小公子这几日替你处理公务的好意。”
      孟瑶微笑着点了点头,待不知走后便放下花洒。
      ——这便是这几日不大见怀桑的原因?

      (七)恨生
      关于不知所说的、怀桑的好意,聂怀桑似乎难得地做好事不留名,从不向孟瑶提起。但孟瑶就此事怀桑的目的,依旧持怀疑态度。
      平心而论,聂怀桑待孟瑶颇为友善,只是其中有几分银货两讫的利落,又有几分发自内心的偏爱,孟瑶着实看不透。
      ——那时常发笑的小公子,其实是个比赤锋尊难懂许多的人。
      所以无论是多管闲事,抑或行善不留名,都不大像聂二公子的作风。但若说怀桑故意通过不知透露给他,孟瑶又觉得全无必要。
      孟瑶为此事想了整整一晚,最终因为着实烧脑放弃了,左右怀桑是要用他而非害他,他自然无所谓知道那些。
      孟瑶结丹很是顺利,顺利得他几乎没有多少真实感。
      大约他一生所求都过于艰难。故而在修出了本以为求而不得的金丹时,感觉假得像梦一样。
      个中滋味,旁人亦难以体味。
      在孟瑶顺利结丹的第二日,聂怀桑给了他一把仙剑。
      “阿瑶的副使份例。”少年笑眯眯的样子,让孟瑶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尚未命名,阿瑶快取一个。”怀桑道。
      孟瑶接过仙剑后细细抚摩,眼睑微垂,凝视着剑身的眸光有些渺远,忽而轻声道:“唤作恨生罢。”
      话音一落,剑鞘上便描金勾勒出“恨生”二字。
      聂怀桑径自重复品味道:“恨生……唔,浮生长恨欢娱少……”
      孟瑶闻言抬头,正惊异于怀桑如此了解自己,又闻怀桑道:“……肯爱千金轻一笑。”
      孟瑶:???
      聂怀桑以扇掩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笑意满满的一双杏眼,看着别处轻道:“阿瑶,你可万不能学金宗主。”
      孟瑶:聂——怀——桑!

      (八)恶语
      孟瑶顺利结丹后,聂怀桑便带他返回云深不知处,继续听学。
      少了魏无羡,云深不知处到底安静了许多,不比日前笑闹。
      孟瑶少有的安稳日子继续着,但并未在此待足一年,聂明玦便传书将二人召回。
      ——清河聂氏与岐山温氏矛盾日盛,多有摩擦,少了两个苦力,不很适宜。
      聂怀桑将此事告知时,孟瑶微微沉默。
      他想,心底是有些不舍的。即便辛苦,这般平淡无忧已是他毕生所求,复想起母亲的遗愿,又觉得自己怠惰过了。
      怀桑拿扇子戳他:“虽说蓝家人教养挺好的,但是你一点也不怀念清河的小米糕、八大碗、武松酒——”
      聂怀桑还没数完,孟瑶便弯眼笑道:“宗主应该不让你喝酒罢?”
      怀桑讪笑一下:“酒不给喝,酒酿还不能吃两口吗?”
      孟瑶瞧着那无猜无忌的笑,说道:“想那么多,不如把在姑苏买的话本藏好些罢。”
      聂怀桑:……
      次日,聂怀桑便带孟瑶向蓝老先生辞行,一番寒暄后,便带队启程返回清河。
      清河众人出山门时,遇见蓝曦臣带人匆匆赶回。
      “曦臣哥哥行色匆匆,可是为水行渊之事?”
      孟瑶自然也猜到了,只是聂怀桑在,他自然不好再上前问候。
      “不错。怀桑要回清河了?”蓝曦臣风尘仆仆,面带倦色,但举止仍旧从容有礼。
      “正是,方才与蓝老先生告辞,正遗憾没遇着曦臣哥哥呢。”
      “如今……你早些回去也好。怀桑、孟公子,一路小心!”蓝曦臣与聂明玦交情甚笃,大约能猜到怀桑如此突然离去的原因,但大庭广众亦不好多说,便只嘱咐二人小心些。
      “怀桑知晓,曦臣哥哥也多保重!”
      孟瑶随怀桑见礼后,两人便带门下弟子离开了云深不知处。
      聂怀桑和孟瑶,一个御剑不稳,一个刚修成金丹不久,御剑回清河是不可能的,但快马加鞭,也不过晚了些时日。
      两人回清河时,聂明玦有事在身,并未前来,倒是清河的总领被聂明玦派来接聂怀桑。
      总领见了聂怀桑,道:“二公子,宗主令我等在此迎接。”
      聂怀桑点了点头:“回罢。”
      总领轻慢地瞥过孟瑶,骑马与聂怀桑并行。
      孟瑶从总领的眼神里能看出对方想说什么,只是碍于种种,笑了笑,当做无事发生。
      总领把聂怀桑带回不净世便走了,孟瑶刚要说告辞,却听怀桑回头笑道:“阿瑶,我对你不错吧?”
      孟瑶回答得真诚:“自然不错。”
      “那你帮我整个人罢。”
      孟瑶:???
      “你要整人,何需我帮忙?”这是孟瑶的真心话,论修为怀桑的确不及他大哥许多,但论其他手段,他并不认为怀桑需要什么帮助。
      “原本不用,但是阿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孟瑶本以为怀桑想要整的人是金子轩,毕竟怀桑素不与人为恶,唯一让他表达出负面情绪的唯有金子轩,原因是怀桑喜爱金子轩的未婚妻江厌离。
      只是,目前孟瑶对金子轩还没什么想法,毕竟他在云深不知处对金子轩诸多观察,金子轩倒还沉得住气,没有主动针对他,藏书阁那次之后,也约束了金氏门生。但既然怀桑有意……
      “我见总领多丑陋,已然多时。”聂怀桑撑着脸说。
      孟瑶一愣,复又笑道:“怀桑,我于总领大人……并无敌意。”
      “是吗?”聂怀桑拿了块小米糕,咬了一口,道,“赌上我所有的话本,我猜总领一定对你各种说三道四。”
      聂怀桑瞧着孟瑶微微发白的脸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着小米糕却努力把声音发清楚了:“没办法,我们清河的总领犯口舌、时常恶语伤人,我也是从小到大这么被说过来的。”
      孟瑶闻言,见怀桑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一样,觉得他这个世家公子做得也很不容易。
      见孟瑶神色震惊,怀桑继续道:“我原先想,这总领虽如此,但到底没做什么,只是后来……”怀桑见孟瑶好似出神,道,“你有没有在听?”
      孟瑶道:“以宗主对你的疼爱,你告知宗主便好了。”
      “没那么简单。”怀桑道,“大哥很忙的,我又不同大哥一起习武,从来都是一个人待的时间更多。况且,父亲去得早,清河许多家臣、旁系其实对我们嫡系不很服气,我又是个不扛打的,帮不到大哥什么。大哥能有如今的成就,很是不易,总领功劳不少,算是当打战力,我不能让大哥仅仅为几句恶言便清除家臣。”
      “那么如今,清河便不需要总领这个战力了吗?”
      “倒也没有不需要,只是不再非他不可。”
      “宗主招揽到新的人了?那很好。”
      “没有。”怀桑摆手,“你不是结丹了吗?等去总领,你顶上就是。”
      瞧怀桑很有信心的样子,孟瑶在怀桑想夺权和怀桑太看得起自己之间摇摆了一下,没有正面回答:“你打算怎么做?”
      “让大哥发现总领欺负弱小可怜但是能吃的我啊。”
      孟瑶对怀桑这自我总结很是认同,但:“如此何需我帮忙?”
      “说来话长。”怀桑顿了顿,“我喝完这碗酒酿跟你说。”
      孟瑶只好陪着怀桑一起喝了一碗酒酿。
      “我方才说了,以言定罪,过于严苛。只是我想着,如此不修德之人,即便不为大恶,必然小恶累累,所以派人收集了不少罪证。好像有些打草惊蛇,我已经很久没听说总领对我说三道四了。”
      孟瑶一听便明白了怀桑的意思,虽然他很想让总领受到惩罚,但是并不愿意再次遭遇那样不堪的辱骂。
      怀桑见他不很乐意,道:“如果他骂得太难听,便算了。”他看着孟瑶的眼睛,说,“我以前也厌恶他总说我是贱民之子。去他的贱民,我阿娘以前也是名门仙子啊!总领全家都不敢惹的那种!”
      怀桑说着他亡母出身时眉眼飞扬的模样,比平时淡淡的乖巧笑意好看得多,孟瑶明白怀桑的心情,只是世道那样乱,大厦将倾何等寻常,若非如此,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流落青楼。
      怀桑抱怨了几句,又道:“不过总领眼里好像就没有过好的女子。”
      孟瑶:???
      “总领总是能对任何他见过的女子挑出不足。漂亮的说不安于室,普通的说不修德容;善良的说愚蠢,不善良的说恶毒;出身好的说人家只有出身,出身差些的说人家卑贱,无怪至今独身。”
      孟瑶觉得怀桑说得很客观,他娘不就是美貌、善良、出身差些?落在总领眼里自然就是不安于室、愚蠢、卑贱。
      “需要我做什么?”孟瑶想了想,问。
      “不需要。”怀桑斜眼看他,“你什么都不能做。”
      孟瑶微微蹙眉。
      “我会想办法激怒总领,你只需要在你轮值的正常轨迹上,他看见你,不需要我做任何安排,而我和大哥也只需要正常地出现在那里,即可。”怀桑认真地嘱咐道,“记住,我大哥也会出现在那里,所以你什么都不能做。示敌以弱,在这个圈套里,已是你最好的武器……”
      怀桑的声音很轻,孟瑶嘴唇微动,他都听进去了,却什么都没说,只听最后怀桑道他可以回去了。
      此时已经傍晚,天边垂下几刻半明半昧的星子。孟瑶觉得有些发冷,其实怀桑什么都不用告诉他,怀桑什么都不用说,然后总领就会得到怀桑想要的惩罚。怀桑告诉他,不过是为了将他留在这里顶总领的位置,否则他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人罢了。
      其实这清河,最可怕的人总是言笑晏晏。
      可即便怀桑说得那样清楚,在孟瑶听总领极尽所能侮辱自己与母亲后,终究没有忍住,拔除恨生刺穿了总领的心脏。
      聂明玦固然听到了总领的谩骂,可也亲眼看到孟瑶杀了总领。即便在这场战后圈套里,孟瑶又在杀手面前为聂明玦挡下了一刀,亦被聂明玦逐出清河。

      (九)荐函
      孟瑶离开清河时,聂怀桑允他带走行礼。因此孟瑶哪怕露宿在外,也不至于太惨。他烧着火,纵然有些笑自己沉不住气,却并不后悔。
      此时身后丛林一阵响动,孟瑶拔剑警戒,却听响动有些杂乱,不一会儿,便瞧见怀桑歪歪扭扭地御剑降落。
      怀桑收起无离,喘了几口,对孟瑶抱怨道:“我这般历尽艰辛御剑寻你,你不请我吃个烤番薯吗?”
      孟瑶指指中天之月:“子时了,再吃甜食坏牙。只有热水,没茶,喝吗?”
      向来养尊处优的聂二公子嫌弃地接过了水,大口大口喝了大半筒,喝完就开始说:“早知你依旧没忍住,我便不告诉你了,倒显得我城府多深。”
      孟瑶见怀桑一脸无辜地抱怨着,发现这话没法接。
      “罢了。人生在世,有些事确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怀桑又喝了口水,“云梦江氏的家训。”
      孟瑶听了,笑道:“江氏的魏公子的确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孟瑶遥望着星空,星光映在他眼中,他又问怀桑,“你觉得我没做错?”
      “我觉得你做错了。”少年笑了笑,道,“我原本打算今晚在双河园请你喝酒的。”怀桑晃晃孟瑶的竹筒,“然而现在只有热水喝。”
      孟瑶知道双河园,那是怀桑的别院,就在不净世的后山。传闻是个风雅至极的好地方,只是怀桑素日不让人去,连聂明玦都不曾见过双河园的全貌。
      “那可惜了。”孟瑶叹道,复又问怀桑,“寻我何事?”大半夜地这般打太极没甚意思,若是在双河园他可能有这个雅兴,现在就算了。
      怀桑道:“我大哥修了刀法之后,性情上有些固执,极易先入为主,他亲眼见你杀了总领,无论我事后如何描补,都回不去了。”他换了个坐姿,道,“其实,大哥后来允你可以回来。”
      闻言,孟瑶有一刻的心动,但正如怀桑所说,以聂明玦的为人,不可能再那般信任他,所以孟瑶道:“可你不是来邀请我回去的。”
      “何以见得?”
      孟瑶没有回答,他知道答案是一切。怀桑非常了解聂明玦,大抵也了解自己不少,所以正如怀桑所说,回不去了。
      ——那便不回去了。
      孟瑶并未问怀桑是否替自己拒了聂明玦,只问“何事?”
      怀桑微微沉默,缓缓道:“其实我还有些安排,当初未来得及与你说。”他在孟瑶的目光中开口,“你想回金家吗?”
      孟瑶神色微动,说了真话:“想。”
      怀桑从袖中取出了两封信。
      ——分别给金光善和温若寒的。
      “给金光善那封是大哥写的荐函。”怀桑道,“有这封信,金光善得卖清河聂氏这个面子。”
      孟瑶笑了笑,拿着第二封信问:“清河聂氏与岐山温氏不是素来不合?”
      “是不合。但第二封信,不是大哥写的。”
      孟瑶看了看信封上的火漆:“上洛玄氏?”他看向怀桑,显然在问怀桑这个家族与他有何关系。
      “我母族。”怀桑道,“上洛玄氏败落后一直受到岐山温氏照拂,原因……不明。这封信应当足以给你一个在温氏出头的机会。”其余的无需聂怀桑赘述,孟瑶自能想到。
      怀桑一口干了竹筒里的热水,把水筒还给孟瑶:“我该回去了。你走后事务太多,话本都没时间瞧。”
      怀桑拔出无离,正欲跳上去,却听身后的孟瑶问:“我去了温氏,当如何寻你?”

      (十)玄女
      百家清谈会上,岐山温氏丢了面子,倒仿佛一下子忘了与清河聂氏间多年不快,毕竟清河聂氏参赛的嫡系子弟唯有中看不中用的聂二公子。
      若说平庸让聂怀桑躲过一劫,姑苏蓝氏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这日怀桑收到两封密信,打开一看,内容倒是相仿,他微微思忖,吩咐道:“亦知,我去一趟姑苏,除去家中内信,不必寻我。”
      “是,公子。”
      姑苏,云深不知处
      大片火光将素日清幽的山林照亮,姑苏蓝氏被岐山温氏逼到藏书阁处,蓝老先生负伤倒地,几名弟子正在看护。蓝忘机挡在藏书阁前,寸步不让。温若寒长子温旭挟持蓝氏门生,打断蓝忘机的腿,威逼蓝氏放火烧毁仙府,否则便屠尽蓝氏子弟。蓝老先生不忍见诸多门生血溅当场,只得应下。
      温氏众人刚放了几处火,忽然天降冰雨,将大火浇灭。
      一名轻纱覆面的少女御剑而来,纵身落地:“温公子,幸会。”
      “敢跟我岐山温氏作对,你胆子很啊!”温旭冷笑。
      “蓝氏藏书阁中有家母遗物,不能烧毁。”少女言语利落,并不见分毫退让。
      “你说不烧,本公子就偏要烧!”温旭举起火把便要向藏书阁掷去,只是火方才燃起,便被浇灭在冰雨之中。
      “看来今日这火是烧不成了。”少女道。
      如此大范围的法术温旭并未见过,当下也有些慌神,只是他努力不堕气势:“姑娘当真要为姑苏蓝氏得罪我岐山温氏?”
      “姑苏蓝氏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不允你烧我亡母遗物罢了。”
      “藏头露尾!”
      “清河玄沉灵,温公子若心有不平,自可寻我晦气。”
      温旭脸色阴沉,僵持不下后,愤愤挥手:“走!”
      玄沉灵见温旭等人走了,回身对蓝老先生一礼:“多谢蓝老先生这些年为家母收着遗物。”
      蓝老先生示意弟子扶起他:“你母亲可是玄锦?”
      玄沉灵对蓝老先生又行了一礼,转身正要离去,便听蓝老先生说:“你等着。”说罢便让弟子扶自己进了藏书阁,好些时候才出来,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玄沉灵。
      “这便是玄锦之物。”
      “多谢蓝老先生。”玄沉灵行了礼,正要离去,又闻蓝老先生发问。
      “你母亲……是如何死的?”
      “死于岐山温氏之手。”玄沉灵御剑离去,临走之前还向蓝忘机抛去一个小玉瓶。
      蓝老先生闻言便有些站不住,细细的声音道:“不……不至于此啊……”
      蓝忘机撑着腿伤扶住蓝老先生,问道:“叔父如何?”
      “我……无事。”蓝启仁缓了口气,“忘机,清点伤亡,着门生清理仙府。”
      “是,叔父。”

      (十一)岐山
      姑苏蓝氏受岐山温氏威逼,火烧仙府,虽说莫名其妙得了神兵天降,依旧有些损伤。后岐山温氏召集世家嫡系子弟听训,蓝忘机便带门生弟子前往岐山。
      于此同时,聂怀桑也带着清河聂氏子弟前往岐山。各家皆如此,唯一未听传召的,便是上洛玄氏,只是温若寒亲自发话不予计较,温晁便也没有理会。
      听训自然不求锦衣玉食,但温晁做主缴了世家子弟佩剑,自然引得众怒。
      清河聂氏修的是刀法,聂怀桑上交了素日嫌重的佩刀,神色不辨喜怒。至于他的佩剑无离,知晓的人不多,更无人举报。
      聂怀桑清河废柴之名再响亮,并不影响他比温晁讨人喜欢多了。尤其是,温晁一副太子爷的模样,让世家子弟诵读《温门菁华录》。
      岐山温氏不仅缴了佩剑,还拿走了世家子弟所携随身干粮,每日只给吃一点点东西,不少修为较低的弟子因此倒下。
      唯独聂怀桑,隔几日便能收到一些小米糕,只赠食之人并不露面,怀桑便笑纳了。
      蓝忘机虽用了那日玄沉灵给的灵药,时日尚短,腿伤仍未痊愈,魏无羡见了便想去帮忙,蓝忘机见他调戏了哪家姑娘,还来捉弄自己,出言拒绝,而后魏无羡才从聂怀桑口中得知了姑苏仙府险被烧毁之事。
      这日,温晁带着爱妾王灵娇,赶着世家子弟们前去除祟,一路波折,王灵娇出言让一美貌女弟子放血引祟,金子轩、蓝忘机二人制止,魏无羡奇袭挟制住温晁,却不想踩在屠戮玄武的背上,惊动了这妖兽。
      混乱之中,化丹手温逐流带着温晁离去,温晁下令堵住了洞口,众世家子弟被困于屠戮玄武洞中。
      蓝忘机言水潭有枫叶,底下应有出口,江澄一探,果然如此。
      可惜,众人撤离过程中状况频出,最后魏无羡和蓝忘机被困在了洞中。
      出了水潭,众世家子弟皆知已与岐山温氏反目,匆忙回家以作安排,金子轩也承诺回兰陵搬救兵。等众人走得差不多了,聂怀桑才吩咐心腹门生回清河,自己却转头,追上了江澄。
      “晚吟兄!等等我!”
      “不行,魏无羡还在等我回去!”
      “我知道啊,御剑不是快些吗?”
      江澄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一直被嘲笑为清河废柴的聂怀桑,也是有金丹、能御剑的。
      “那你快去!”一人御剑自然比两人快,且聂怀桑也不是什么高手,能快一刻是一刻。
      怀桑苦笑:“姑苏蓝氏和我们清河聂氏目前是派不出人手支援的。在岐山境内救威胁过温晁的无羡兄,此等事务,没有你这个少宗,谁能信我?谁敢信我?”
      江澄此时来不及计较聂怀桑与他往日无害人设的差异,催促道:“我们走!”
      聂怀桑的无离朴实无华,江澄虽见过却早已忘了模样。此时聂怀桑从灵囊中取出无离,与江澄一起跃上无离,向云梦而去。
      江澄不想回忆一路的颠簸,一回莲花坞便寻父亲找人去救魏无羡。
      江枫眠闻言便去整合弟子,并未对一路奔波狼狈的江澄说什么。
      聂怀桑若有所思,突然对面无表情像是愣住的江澄说:“晚吟兄,你不跟上去?”
      “我跟上去作甚?”江澄张口便道。
      “哎!”聂怀桑突然叹了口气,“江宗主见你辛劳,不差使你,但你已是少宗,同我这闲人一起等着出发,没关系吗?”又笑了笑,“为少宗不易,只晚吟兄不像我有个能干的大哥,只好辛苦些了。”
      聂怀桑诸番提点,江澄才突然记起自己江氏少宗的身份。其实不奇怪,往日里他多听旁人说魏无羡多么优秀,父亲多么偏爱魏无羡,自己江氏少宗的身份倒是少有外人提及。
      “我素日不做这些,半生不熟的,此时便不给阿爹添乱了。我去寻个普通仙剑,你……你不回清河吗?”说完这些,江澄忽然意识到这样对聂怀桑说不太符合少宗的身份。
      聂怀桑与他们是玩惯了的,自然不会介意:“我们回来是御剑的,晚吟兄可还记得路?”不等江澄回答,聂怀桑道,“我记得。”
      “这你都记得!?”
      “我刚练习御剑时,经常不知道摔在哪里,于是便习惯了御剑记路。”
      江澄:……我之前对聂怀桑怎么有了些误解?
      江枫眠很快便点好了弟子,随聂怀桑和江澄去岐山。一路风尘,即便有聂怀桑带路,为躲过温氏守山弟子还是废了些周折,找到水潭时已经过了几天。江澄和聂怀桑带头率先进了水潭,但是刚过潭口,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将潭口的洞堵住了,潭水也激荡汹涌。
      江澄一把带着聂怀桑游开,游出去很远才出了水,见魏无羡、蓝忘机还在与屠戮玄武缠斗,便将武力值不高的聂怀桑带到相对安全的地带,才拔剑加入战圈。
      魏无羡见江澄出现,十分欣喜,他们师兄弟常年配合,默契非比寻常,虽然不敌屠戮玄武,却也顺利离开了战圈。
      一番交谈,魏无羡和蓝忘机纷纷谢起了聂怀桑,怀桑道:“那不当什么。若非要谢我,日后阿离姐姐请我吃菜,曦臣哥哥多替我在大哥那里美言几句就行。”
      魏无羡、江澄、蓝忘机:……
      “江澄,你带吃的了吗?还有药,有吗?”
      江澄道:“我们一路赶来,这才多久?物资都在五师弟那里。”
      江澄说得也有道理,于是聂怀桑从灵囊中取出了一叠小米糕。
      “哇!怀桑你还有糕点!?”魏无羡惊喜道,不愧是仙门第一会玩。
      聂怀桑道:“你们谁受伤了?”
      魏无羡道:“蓝湛的腿被屠戮玄武咬了,之前带的药不够。”
      聂怀桑看着自己灵囊里的药,有种无法言说的无奈,想了想,依旧递出了一个小玉瓶:“这个。”
      蓝忘机盯着聂怀桑手里的玉瓶,许久才道:“多谢!”
      聂怀桑尴尬地笑笑“忘机兄不必客气。”
      魏无羡和蓝忘机好歹吃了些东西、又包好了伤口,便与江澄开始策划如何灭了屠戮玄武。这种等级的较量,聂怀桑一贯是不参与的,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提供物资。
      比如,上上品的弦。
      又比如,把无离借给魏无羡。无离虽然不是多么有名的仙剑,但用料怎么也是世家公子的等级,魏无羡挥了几下,道:“看不出来,怀桑这剑朴实无华,却是好使得很。”
      怀桑倒是不介意:“有用便好。”
      于是,魏无羡、蓝忘机、江澄三人合力绞杀了屠戮玄武。虽是畅快,但魏无羡受了伤又多番下水,发起了烧。
      “江叔叔应该快来了吧?”魏无羡迷迷糊糊地说。
      “奇怪,阿爹怎么这么久?”江澄也有些疑惑,他们屠戮玄武都杀了,阿爹却还没有挖通潭口。
      “不奇怪。”怀桑道,“我们进来时正是岐山温氏巡逻间隙,一个闪身进潭里容易,但是要游下去,取了石头再出去,还要提防温氏巡逻门生,速度不会快。”他建议道,“坐以待毙便算了,晚吟兄,我们寻寻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江澄道:“之前不都看过了?”
      “屠戮玄武挣得地动山摇的,虽是堵住了潭口,说不得也弄出了什么新的出口。”
      江澄一想也是,便跟着聂怀桑四处看看,留下同样腿伤未愈的蓝忘机看着魏无羡。

      (十二)灭门
      姑苏云深不知处
      惊闻云梦江氏灭门惨祸,蓝忘机坚持寻江氏后人,族老并不赞同,只是当家的蓝启仁同意,道理也是道理,便也不再过问。
      叔侄一番寻常问候,蓝启仁正要走,突然听蓝忘机问:“叔父,那日襄助我们的玄姑娘,究竟是何人?”
      蓝启仁顿了顿,道:“应当是上洛玄氏的小仙子。”
      “她自称清河。”
      “在清河聂氏之前,清河的驻守家族是清河玄氏,只是玄氏没落,后来便被称为上洛玄氏。”
      蓝忘机道:“以玄姑娘之修为,玄氏不当没落至此。”
      蓝启仁抿唇,露出极浅的笑意:“我曾听她母亲说过,玄氏每几代便会有奇才降生,玄氏奇才皆以沉灵为名,想来这玄沉灵也是。”
      蓝忘机默了默,又道:“叔父,岐山温氏曾出面保过上洛玄氏。”
      蓝启仁轻叹一声:“当年玄锦与温若寒,是有同窗情谊的。”
      蓝忘机面色如常,又问:“清河聂怀桑与上洛玄氏,可有干系?”
      蓝启仁问:“何出此言?”
      蓝忘机摇摇头:“只是一问。”
      蓝启仁摇着头离开了,蓝忘机捏着聂怀桑给的玉瓶,始终有些怀疑。

      云梦一带
      聂怀桑自玄武洞救回蓝忘机与魏无羡后,便与蓝忘机一道告辞,一直在外寻蓝曦臣,此时突然收到云梦江氏灭门的消息,面色微沉,稍稍思索后,亲自赶往云梦。
      只是到底晚了,云梦徒留尸山血海。
      聂怀桑正欲离开,却见一个穿着炎阳袍的小公子带着魏无羡鬼鬼祟祟的,聂怀桑跟了他们一路,瞧见他们带走了重伤的江澄,乘船离开了莲花坞。
      聂怀桑远远瞧着,有个门生当是温氏岐黄一脉的医师。他素来知晓温氏岐黄一脉只救人、不杀人,但是终究不放心,御剑磕磕绊绊地跟了上去。
      到了夷陵,聂怀桑见魏无羡和江澄进了监察寮,便一直在暗处观察。
      岐山温氏的温情姐弟将魏无羡和江澄安置得很安全,只是聂怀桑隐隐听到,江澄的金丹没了。那一刻他微微偏头凝视其自己的右手指尖,仿佛感同身受。
      而后,聂怀桑亲眼见魏无羡求温情把他的金丹剖给江澄,又亲眼见了温情如何将金丹换过去。
      聂怀桑跟着剖了丹的魏无羡。魏无羡虚弱落寞,一张爱笑的脸再找不回昔日的明俊逼人。
      聂怀桑几次想叫住他,可伸手却几度收回——他知道了魏无羡这辈子最不想旁人知道的秘密。
      聂怀桑不止一次想要把江澄和魏无羡带去清河,只是魏无羡这个样子,未必愿意,所以他便又跟了魏无羡一路,直到见魏无羡被温晁捉住,侮辱一番后扔下乱葬岗。
      聂怀桑想救他,但是站在夷陵山巅,朝下一探便是乱葬岗深不见底的一团黑气。他皱皱眉,从灵囊中取出宴来。

      乱葬岗
      魏无羡醒来时,只见一名轻纱覆面的少女在他身侧为他包扎伤口,周围的怨气被阵法暂时隔绝,他睡了一觉,倒觉得清醒了几分。
      这少女露在外面的眼睛极其漂亮,只是少女从不开口,魏无羡一直以为她是个哑巴。
      这少女救治了魏无羡之后并未离开,但也没有与他交流的意思,魏无羡性格里多有苦中作乐的达观,多番调笑,但少女从不回应,魏无羡便也渐渐习惯了这般沉默的陪伴,逐渐在乱葬岗找到了另一条路。

      (十三)射日
      经姑苏蓝氏宗主蓝曦臣多方游说,仙门百家正式开始了伐温之战,史称“射日之争”。
      清河聂氏主河间战场,姑苏蓝氏除扫除江南温氏羽翼外,还在荆楚一带支援江澄夺回云梦,兰陵金氏只有金子轩上了正面战场。清河聂氏聂怀桑和云梦江氏江厌离坐镇后方,统管内勤。
      聂明玦在河间一举斩下温若寒长子温旭之头颅,河间战场大胜。云梦江氏几乎灭门,收复荆楚一带极为棘手。此时失踪多时的魏无羡突然现身,一曲陈情引万千走尸为之效力,杀温晁、温逐流,协助江澄一举收复荆楚,重返莲花坞。
      在此之后,便是真真正正的硬仗——攻打不夜天。
      若说此前收复辖地算是磕磕绊绊,那么攻打不夜天便是举步维艰。
      魏无羡驱使鬼笛,极耗心神,蓝忘机欲助魏无羡,却几度不欢而散。
      金子轩又受婢女蒙蔽,错怪江厌离,结果被魏无羡当场又打又骂还不敢还手。
      聂怀桑旁听完议事,懒洋洋地走出大帐,正欲出去走走,便见证了这场闹剧。他瞧着江厌离拉魏无羡走了,却分明看到魏无羡根本不明白江厌离的心情。
      魏无羡送江厌离回了营帐,安慰几句便出去了。此时聂怀桑端着一碟小米糕,笑眯眯地进去。
      聂怀桑从前也是经常往云梦去玩的,只这几年风波不断,他已经许久不曾去过莲花坞,但江厌离为人温柔,一贯十分疼爱这个爱笑爱闹的小公子,两人在战场后方也合作得很好。江厌离见聂怀桑进来,便微笑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阿离姐姐吃块小米糕,清河点心里我觉得这款最好吃。”
      江厌离道了声谢,便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细细咽下,笑道:“的确好滋味,难怪怀桑如此喜欢,连不夜天听训也藏了些。”聂怀桑听训带小米糕,被魏无羡当笑话告诉了江厌离。
      “阿离姐姐笑了就好。”
      闻言,江厌离便知晓了聂怀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道:“方才不过误会罢了,我没事的。”
      “那个……”
      聂怀桑欲言又止,江厌离问道:“你是不是有事寻我?”
      “嗯……”聂怀桑说话很少这般吞吞吐吐,“可能有些唐突,阿离姐姐听了莫生气。”
      “你说便是。”
      “那我说了。”聂怀桑顿了顿,道,“阿离姐姐与金子轩解除了婚约,可不可以考虑一下做我大嫂?”
      江厌离愣住,随即又笑了出来:“哪有这样问的?”她这会儿明白了聂怀桑吞吞吐吐的原因,的确是唐突,但是又很可爱。
      “我……我对赤锋尊并无这般心思,抱歉,怀桑。”聂明玦和蓝曦臣一般,虽说年纪不算很大,但是因为实力高绝又早早接任了家主,同辈之中总是忍不住把他们当半个前辈,当真没有过半点念想。
      “好吧。”聂怀桑脸上带着些理所当然的失望,“没关系,阿离姐姐,你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人。”
      江厌离含笑点头。
      没走远的魏无羡:怀桑啊怀桑,你竟然想抢走我师姐!
      射日之征焦灼了许久,仙门百家逐渐向岐山逼近,蓝曦臣那里总是能有些很有用的消息,帮了不少忙。
      只是哪怕有魏无羡的万千走尸,又有聂明玦和蓝曦臣这般高绝实力,在神功大成的温若寒手里依旧不值一提。
      温若寒一掌击退蓝曦臣和聂明玦,此时向来镇守后方的聂怀桑竟然也出现在炎阳殿前。
      “你这点微末修为,也敢拦在本座面前?”温若寒轻慢地道。
      “实是温宗主连杀怀桑父母,纵然实力不济,为人子者亦要报仇。”
      “聂怀桑,还不退下!”聂明玦在聂怀桑身后大喊,欲上前,却再次被温若寒一掌打退。
      “清河聂氏?”温若寒冷笑一声,“你父亲是本座杀的,但本座手下不杀女人。”
      “是吗?”聂怀桑轻轻靠近温若寒,他这等修为,温若寒甚至不觉得有威胁。
      “你母亲姓甚名谁,与本座何干?”温若寒哼笑。
      “哈!”怀桑几乎凑到了温若寒耳边,耳语道,“温宗主,我母亲是玄锦。”
      温若寒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背后一剑、当胸一刀,纵神功绝世,当场便心脉断绝。温若寒甚至没有看身后背叛之人一眼,满眼都是聂怀桑那双和玄锦相似的眼睛:“不、可能……”
      “你岐山温氏派人截杀我大哥,我母亲为大哥挡了一下,当日便去了。”聂怀桑冷冷地说完,充满寒意的冷笑映在温若寒死不瞑目的眼睛里。
      “温若寒死了!”台下不知何时响起震天欢呼,聂怀桑轻轻看了温若寒一眼,拔出了插在温若寒心口的短刀,对温若寒背后的孟瑶弯了弯唇角。
      “许久不见,阿瑶。”

      (十四)结拜
      射日之征终于结束了。
      以四大家族为首的仙门百家终于可以分享胜利的果实。回想之下,这场历时三年的战役,当真是没有猜到开头也没猜到结尾。
      号召战事的是向来最温文尔雅的蓝曦臣,最后杀了温若寒的是有清河废柴之称的聂怀桑和卧底温氏的前清河副使孟瑶。
      聂明玦听聂怀桑说了总领为人后,对驱逐孟瑶一直有些过意不去,因此蓝曦臣一提议结义,他便同意了。
      射日之征后,孟瑶因杀温若寒之功,被尊为敛芳尊。
      另一位手刃温若寒的大功臣却在魏无羡那里——魏无羡操控阴虎符大杀四方,过于损耗心神,温若寒死后便心神不支而昏迷了。
      江澄作为江氏家主,此时忙得脚不沾地,看护魏无羡的是江厌离。
      江厌离起初见怀桑还有些奇怪,调笑道:“我们的大功臣怎不去参加庆功宴?”
      怀桑笑着指指魏无羡:“庆功宴在晚上,如今还早。且我们的大功臣不是昏睡着吗?”
      “平日倒不见你这么谦虚。”江厌离这话没错,过往聂怀桑不该谦虚时是从来不谦虚的。
      “阿离姐姐。”聂怀桑唤了一声,“我很小的时候知道岐山温氏害我襁褓之中便没了父母,便一直想报仇,只是我这点修为……”他苦笑了一下,“这次是我运气好,若稍有差池……我可比不得大哥皮糙肉厚,温若寒一掌我都撑不过。”
      “可是你赢了,报了仇。”江厌离道,但她言语中如聂怀桑一般并无多少欣喜,毕竟那些离去的人是不能回来的。
      “阿离姐姐。”聂怀桑忽然又唤了江厌离一声,“岐山温氏倒了,日后……也未必太平。阴虎符……无羡兄怀璧其罪,差不多等同于云梦江氏也怀璧其罪,你们多加小心。”
      聂怀桑说得郑重极了,江厌离甚至觉得,怀桑来吐露心绪是假,出言示警方为真。
      “我知道了。”江厌离弯起眼眸,笑得极灿烂笃定,“我和阿澄会保护阿羡的。”
      “对了。”江厌离突然说,“我听说,聂宗主好像在找你。”
      聂怀桑尴尬地笑了笑:“我可能需要先去找一下曦臣哥哥和阿瑶。”
      聂怀桑到蓝氏驻地时,见蓝曦臣正与江澄交谈,孟瑶在蓝曦臣身边作陪。
      “曦臣哥哥、阿瑶!”
      蓝曦臣和孟瑶见来人是怀桑,索性跟江澄已经说完,便与江澄告辞,迎向怀桑。
      孟瑶道:“怀桑怎么这会儿过来?”这会儿各种收尾工作应该很多。
      聂怀桑捂着头,一副头疼的模样:“晚些大哥回过神来,必定想打断我的腿,特求你们多为我美言几句。”
      被求的两人皆轻笑一声。聂怀桑提起聂明玦,自来多半是副怂怂的样子,完全想不出他竟然有胆子正面击杀实力远高于其的温若寒。
      蓝曦臣道:“你也知这次鲁莽了。所幸无事,否则大哥怎么办?”
      “怀桑知道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这话,蓝曦臣怎么听怎么觉得乌鸦嘴。
      孟瑶倒是没说什么,他清楚得很,怀桑根本不是鲁莽,而是筹谋已久。
      怀桑如此讨饶,蓝曦臣被缠得不行,便答应了,孟瑶也笑着应下。
      此事一了,怀桑顿时松了口气,又道:“另有一事,想请曦臣哥哥帮忙。”
      蓝曦臣和聂明玦自由相识,也是看着聂怀桑长大的,连聂怀桑的乐理都是他亲自教的,见聂怀桑正色,便知是有正事:“何事?”
      “我想问问,岐山温氏的青壮年修士几乎都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老弱妇孺,当如何处置?”
      蓝曦臣微微皱眉:“方才我也在与江宗主谈论此事。”聂怀桑在射日之征中坐镇后方,统管银钱、粮草、法宝,这些话倒没什么不能说,“各家对于温氏的辖地、财产分割有争议,但对温氏其余人等的处理,倒没什么异议。”
      “如何处置?”
      “我来说罢。”孟瑶道,“父……金宗主说,欲将岐山温氏余孽圈禁于穷奇道。”
      蓝曦臣点头道:“这些人杀之暴虐、纵之不妥,我亦赞同此法。”
      聂怀桑道:“圈禁之事,由何人监管?”
      孟瑶道:“兰陵金氏。”
      聂怀桑道:“你要回金氏了?”
      孟瑶道:“正是。”
      聂怀桑作揖道:“恭喜三哥心愿得偿。”他作了揖,又道,“如此便叫我送你个消息:今晚庆功宴上,清河聂氏聂怀桑要抢这些温氏族人的监管权。”
      孟瑶微微皱眉:“你要这些人何用?”
      聂怀桑道:“自有用处。”他对蓝曦臣道,“事关重大,怀桑不求曦臣哥哥什么,但若怀桑说得比金宗主有理,还请曦臣哥哥外举不避亲。”
      聂怀桑这话说得很不让蓝曦臣为难,蓝曦臣自然应允。
      聂怀桑又道:“三哥我便不求了,免得你难做。”说罢,他向两人告辞,转身回了云梦江氏的驻地。
      江澄见聂怀桑过来,也是一顿挤兑,聂怀桑早习惯了,直接跟他说起温氏其余人等之事。
      “你还想养着这群温氏余孽?”江澄不比蓝曦臣,他与岐山温氏有深仇大恨,闻言便沉下脸。
      “自然不是。”聂怀桑道,“我倒不想对你说什么大道理。”
      江澄看着聂怀桑,至今他越发不懂这个也算一直一起玩的小伙伴。
      聂怀桑自幼喜欢美食,很小的时候便去云梦玩,他算是比较听话软糯的,和他们很能玩到一起,每年都要往云梦去两三次,住好些天,情谊比不上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但是也比旁人好上许多。聂怀桑对云梦其他弟子而言,算是个玩得不错的小公子,但是对江澄而言,那是世家公子里唯一能算得上他朋友的人。魏无羡不算,那是兄弟。当然江澄也知道,他和聂怀桑的关系不错,主要是聂怀桑脾气不错,但是在目睹聂怀桑杀了温若寒之后,他对听话软糯这个词产生了一些误解。
      江澄方才与蓝曦臣谈论温氏辖地等的处理,听来对云梦江氏不太有利,心中正烦闷,听聂怀桑所言,仿佛想好生养着这些温氏余孽,更加生气,只是听聂怀桑的话,又好像不是这个意思,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我不晓得一夜之间父母双亡是什么感觉,但托岐山温氏之福,我知道自幼无父无母是什么感觉。”他看向江澄,“无人有资格要你原谅岐山温氏,我也并非为此寻你。”
      “那你找我做什么?”
      “今晚金光善做主开庆功宴,想来宴无好宴,尤其是对云梦江氏。”
      江澄显然知道聂怀桑在说什么,瞬间又黑了脸。
      聂怀桑又道:“四大家族中,唯有我们清河和你们云梦是与岐山接壤,旁的不论,这辖地上,我们可是同一方的。”
      这个套路江澄很熟,他们一起玩时经常操作,并没有产生来的不是怀桑而是聂二公子的认知:“金光善辈分高,我们同他争,名份上吃亏。”
      怀桑坏笑了一下:“今晚蓝老先生会来。”
      江澄眸光一亮,虽然他也怕蓝老先生,但是姑苏蓝氏的风评比兰陵金氏可靠谱多了。
      “我的意见,原本温氏从各家搜刮的钱财法宝,发还各家。”江澄一听便明白,聂怀桑这话只要一出,绝对同意者众。
      小家族自然不必说,四大家族里,聂怀桑能做自己家的主,姑苏蓝氏应该不会反对,江氏这边,因为温氏拿走了莲花坞众多宝物,这般也不亏。
      “辖地上,就近由云梦江氏和清河聂氏接手,但射日之征诸家有功,该辖地所得年成、租息,由清河聂氏和云梦江氏各得两成半,姑苏蓝氏和兰陵金氏各得两成,剩于一成由各小家族和散修依斩敌人数均分。”
      江澄一番思索,云梦江氏若要争全部,既无足够实力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但若依怀桑的方法,至少占了合理二字,这样的利益分割他也可以接受。
      “至于岐山温氏其余人等,我想要。”怀桑看着江澄,“我保证他们余生都要为身为温氏族人赎罪,晚吟兄可愿为我说一两句话?”
      江澄其实很想温氏之人全部处死,但是这个想法很不得人心,反正兰陵金氏也好、清河聂氏也罢,都是圈禁,卖怀桑一个面子也不是不行。
      江澄点头应允。
      怀桑笑着道谢,正要离开,突然停下来道:“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江澄挑眉:“何事?快说。”
      “你还记得,从屠戮玄武洞出来,我说你身为少宗,与我一道待着不合适?”
      “记得。”江澄道,那会儿他就觉得有点怪怪的。
      “我出生时,我大哥已是宗主,少宗那些,我是没什么感觉的。我第一次听说少宗是什么,是在莲花坞。”
      江澄皱眉看怀桑,怀桑道:“原本江宗主应当会亲口告诉你,但是……”
      江澄忽然就有些想哭,但以他的骄傲,自然不可能当着聂怀桑的面哭:“什么?”
      “应当是我第二次去莲花坞玩时的事了,我醒来去校场找你们,却见江宗主躲在柱子后面,在看你。”
      “阿爹可能在看魏无羡。”
      “魏无羡还没起。”聂怀桑道,“远远见你练习很辛苦,我就问江宗主,是不是担心你。”
      江澄看着聂怀桑,聂怀桑道:“他说是的。我又问,何不让你多休息一下?他说,不行,你是少宗。我便问,少宗如何?他说,少宗要继承莲花坞,护着那里所有的弟子和辖地百姓。我便说,少宗太辛苦了。他说,你很努力,他看到了,你会是好少宗,将来会是好宗主。我又说,原来无羡兄可以不那么辛苦,是因为他不是少宗吗?他说,是的。”
      江澄神色动荡,又追问:“后来呢?阿爹还说了什么?”
      “江宗主没再说什么,我说还好我有大哥不用做少宗,江宗主就让我去找阿离姐姐玩了,还特意叫我不要与你说,怕你骄傲。”
      江澄撑着额头掩住表情,鼻音浓重地问:“你怎么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清楚得像假的。
      “能不清楚吗?从此我再不敢嫌弃大哥管得严了。”

      (十五)归宗
      聂明玦捉到聂怀桑时,他正与孟瑶在一起。
      聂怀桑一见聂明玦,便求生欲极强地自发道歉,表示自己过于鲁莽,让大哥担心云云。孟瑶倒是遵守承诺,为怀桑求了情。
      聂明玦早已习惯这模式,只素日里给怀桑说情的是蓝曦臣而已。因此孟瑶劝说一番后,聂明玦倒也没真正发火,不过又一番威胁要打断怀桑的腿。
      庆功宴将至,聂明玦便把怀桑一同带走,孟瑶定定地站在那里目送二人,回想着方才的对话。
      ——“你我皆心知肚明,当初我大哥那封信,只够让你做个远离金麟台的金氏家臣。”
      ——“你说的大约没错……所以我得感激你给我这个机会。”
      ——“但这机会,也不过够让你做个姓金的家臣罢了。”
      他没说话。
      ——“不信?你瞧着,金光善会不会让你叫金子瑶。”
      他不明白怀桑的意思。
      ——“别家子弟,不过名字从个辈分,唯有兰陵金氏,便是取字也要讲究,金子轩这一辈的字便是从‘子’字辈。”
      那时怀桑抬头看着他,他抿唇不语,许久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金光瑶。”那便是他高高在上的父亲给他的名字。
      他垂眸看怀桑。
      ——“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想,怀桑总是这样的,清晓所有关节,只需一一摆出来,自己便陷于被动。
      但怀桑无辜地看着他。
      ——“三哥,你仿佛对我有些误解。”
      ——“愿闻其详。”
      ——“我聂怀桑,从不利用自己人。”
      金光瑶笑了笑。

      不夜天炎阳殿
      射日之征大胜,兰陵金氏家主金光善于炎阳殿设宴庆功,各家列席。
      席位以四大家族为首,小家族和散修位次靠后。
      此次射日之征,四大家族未照以往位次列席,因金光瑶和聂怀桑手刃温若寒,兰陵金氏和清河聂氏位次在前,云梦江氏与姑苏蓝氏位列第二。
      庆功宴方一开始,金光善便盛情邀请聂明玦坐上主座,盛赞清河聂氏居功至伟,推聂明玦为下任仙督。
      聂明玦素来不耐这些场面,自聂怀桑能独当一面后,便全权交由聂怀桑处置。
      果然,聂怀桑站起来对金光善拱手:“多谢金宗主盛情,不过一则那位置不是什么好意头,二则射日之征中真正居功至伟的是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仙友,若有谁有资格坐这主位,也唯有这些英灵。”
      怀桑吩咐道:“不知。”
      不知闻言,便举起一书“射日之征牺牲仙士”的排位,在无人敢阻的情况下放到了昔日温若寒的宝座上。
      聂怀桑率先举杯:“敬英灵!”遂洒下。
      众人随之。
      金光瑶瞥过金光善的脸,当真怀疑怀桑送自己消息是为了气金光善。纵然金光善清楚怀桑的目的,但这场庆功宴上,金光善注定不能阻止怀桑开口,而怀桑一开口,自己这父亲怕是不敌。
      敬完酒,怀桑又道:“仙督一事,怀桑先代大哥谢过金宗主,只是大哥志不在此。”
      金光瑶终于见金光善微微露出笑容,但以他对怀桑的了解,怀桑是不可能让父亲心想事成的。
      “清河聂氏有一言,望诸位长辈、仙友考虑。”
      聂怀桑虽常年顶着废柴之名,但毕竟是清河聂氏二公子,此次又立下大功,众人自然不会在此时便落他面子,纷纷表示愿闻其详。
      “过去百年间,五大家族、仙门百家向来平起平坐,虽有竞争却也是各自发展、蒸蒸日上。后岐山温氏势大,温若寒据神功自尊仙督,列百家之上。从此百家皆低人一等、苟延残喘、直至揭竿而起。射日之征逝去仙友无数,辖地百姓尽受牵连,想来如今尸山血海,大抵便是因这尊卑有别而起。因此我清河聂氏倡议,百家平等,永不设仙督之位!”
      闻言,金光瑶便在心里笑了笑,并偏头验证一番金光善的神色。
      金光善想要仙督之位,金光瑶清楚得很。但很可惜,射日之征中有军功的只有他和金子轩,比别人足够,比起清河聂氏却不够。大哥是主帅,怀桑坐镇后方又杀了温若寒,这是谁也抢不走的功勋,除非清河聂氏放弃,否则金光善做不成仙督。金光善原本打着大哥不耐仙督事务的主意,又想怀桑终究修为、威望皆不够,谁知怀桑竟提议永不设仙督之位。在场各家想必都不愿屈居人下,清河聂氏发了话,果然众家附议。
      金光善的确很生气,但是他也清楚,聂怀桑这话不说则已,一说便是百家支持,自己独木难支,只得青着脸保持沉默。
      金光瑶见金光善气得话都不说,便出面说了几句场面话。
      随后便是一番觥筹交错,金光瑶去给聂明玦敬酒时,却见怀桑的杯盏里还是酒酿汤。
      ——显然,射日之征的大功臣之一在其兄长眼中还是个孩子。
      一番畅饮,殿内气氛倒是不错,金光善便开口提出温氏财产的分割。
      不少家族有些惊讶,毕竟这些事一般暗中进行,各家拿多少是多少。谁知这次竟然是金光善提了出来,摆在明面上的事,对大家倒是都有些好处。
      ——自然是因为这些财产都被怀桑命人看管起来了。
      金光瑶看破不说破,温氏财产详册是怀桑很久以前问他要的,那会儿射日之征都没开始,他都未曾想到怀桑当时在谋划这些。
      聂怀桑闻言便起身回应:“诸位长辈、仙友,射日之征中蒙大家看得起,怀桑与云梦的江姐姐一道管理后勤。岐山温氏名下财产,怀桑已经命人看管、整理。至于如何处置,原本也是要在庆功宴后与诸位详述。既然金宗主提了,择日不如撞日,怀桑便在这里说明。”
      果然,众人都看向聂怀桑。
      “岐山温氏名下,有辖地、银钱及法宝、剩于温氏族人。射日之征,百家有功,自当论功行赏。”
      聂怀桑此话一出,金光善便觉得不对。
      “岐山辖地,与云梦和清河接壤,怀桑以为,应由云梦和清河接管,最为便宜——”此时下方已经开始议论,怀桑微微提高声音,“但因百家有功,该辖地的年成、租息,由负责管理的云梦江氏、清河聂氏各占二成半,兰陵金氏、姑苏蓝氏各占二成,其余一成,由各家及散修依军功得。”
      此时除了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没想也没觉得自己能占多大的便宜,江澄知道怀桑的主意,这主意谁也不太吃亏,且江氏和聂氏多拿一些,也算合理。至于那些小家族和散修,原本辖地就没他们的份,能依军功拿到年钱,也很不错。
      众家纷纷同意。
      金光善……大约以铁青着脸默认的方式同意了。
      聂怀桑又道:“岐山温氏名下的法宝及银钱,有不少是劫掠其他家族的。这部分,怀桑建议归还原主。余者,三成用以恢复战场附近城池、安顿百姓,六成依军功分予诸位,剩于一成由后勤人员均分。”
      聂怀桑的主意很是周到,方方面面都考虑了,诸人也觉得很是合理。
      “最后,岐山温氏剩于人等。”不等金光善说什么,怀桑直接道,“怀桑欲向各位讨个人情,怀桑想要这些人。”
      前面倒是很合理,这边突然来这么一出,众人虽觉得莫名,但清河聂氏拒绝了主位及仙督之位,又合理分配了战利品,聂怀桑是射日之征的大功臣,这点要求也不出格,他们要温氏余孽又没用,自然无人提出异议。
      傍晚才醒的魏无羡正想为温情等人说话,便听聂怀桑如此说,便耐心等了一等。
      金光善气急,但是聂怀桑一旦开了这个口,他便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但他不死心,又问:“怀桑要这些人何用?需知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既然我得不到,你也不行。
      聂怀桑大抵能猜到金光善如今玉石俱焚的心情,道:“怀桑明白金宗主的忧虑,只是这些温氏子弟虽多为岐黄一脉,只救人、不杀人,但他们享受了身为岐山温氏族人不曾受到压迫的福,如今便应受被家族牵连之苦。”
      在场子弟纷纷点头,魏无羡欲言,却听江厌离道:“先听怀桑说完。”
      怀桑又道:“金宗主先前提出的圈禁穷奇道也算合理,但怀桑以为,圈禁太过便宜。多少仙门子弟因岐山温氏战死沙场、英年早逝,温氏余者凭何这般好好活着,不必受任何邢役?便是座上英灵,亦不能服!”
      怀桑高指主座排位,朗声说道。
      蓝曦臣微微皱眉:“怀桑欲如何处置这些人?”
      “这些人手上并无人命,受刑不妥,但当服役。”
      “何役?”魏无羡问。
      “我方才已说,这些人多是温氏岐黄一脉,他们活着一天,便要救治仙门百家子弟一天,不得收分文。多少人因岐山温氏而死,他们便要救多少人,救不完便一代一代服役下去,直到赎完当年袖手旁观之罪。”
      蓝曦臣闻言便微笑起来:“怀桑的主意极好,我们姑苏蓝氏同意。”
      江澄虽然不太满意,但是有言在先:“我们云梦江氏同意。”
      “怀桑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这是聂明玦到场后第一次表态。
      仙门医师极为难得,众小家族子弟及散修想着自己未来能获益,心里便同意了大半。
      这场庆功宴,众人万万没想到,主持的是金光善,主角却是聂怀桑。
      被聂怀桑一封书信请来的蓝启仁抚了抚胡须,对蓝曦臣轻声道:“可惜了,若怀桑修为高些,他倒是能做这仙督。”据利益而主公正,能说之人太多,能做之人太少,就凭这点,往日里他真是小瞧了聂怀桑。只是如此锋芒毕露,也不知是好是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但为君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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