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堕》泗水南归

8、梅香几载夜未央

　　良辰已到，夜明砂自是对着两人又是一拜，说是迎花神仪式需要准备先走，风微之见夜明砂走了，他们作为客人自然也不便再留下，只是神无相突然冷冷的喊了一声“出来！”。
　　他还以为这里花水建于水边，又是夜晚，有些寒气也属正常，却没想到这屋中还有个制冷机，那一个面色惨白的鬼物从雕花窗飘了过来。
　　神无相见状作势出手，风微之待看清那鬼物的面容，忙拦了神无相道“此不为鬼族，乃是人死而化。”
　　他说罢又觉尴尬，神无相怎么会看不出这厮，当他再看那鬼魂，那东西早已不见影儿。
　　风微之心里一慌，害怕神无相误会他有意袒护那鬼物，却没注意到方才拦神无相的时候，竟是不知不觉抓了神无相的手并未松开，而且抓的更紧，解释道“看他那形神，就是一捉鬼的道士都可降了他，身上也并无恶怨，也不像个恶鬼，罢了吧。”
　　“自作聪明！”
　　神无相说罢，拂袖欲去，眼下一瞧，风微之正紧紧抓在自己的手腕处，一双眼睛似是有些委屈的望着他。
　　而风微之顺着神无相的眼神望下去，顿时撒开触碰神无相的手，结结巴巴道“小仙，小仙，逾越了。”
　　他的心如擂鼓，眼却瞄着身旁的神无相，见他只是一动不动的保持方才的动作，不由得耳朵也发热。
　　神无相不会生气了吧？可是他的手如玉光滑冰凉，却让风微之忽而没了正视他的勇气，莫名其妙的只想逃避。
　　“神尊，此地阴冷，不宜久呆，人族的节日，您还没参加过吧？”
　　神无相并未回答，只是漠然瞧他一眼，道“想去便去，废话真多。”
　　两人并未施法瞬移，而且一前一后的走着去了神社，风微之自然落在神无相后方，望着前方身挺拔的黑影，却是心绪烦乱，直道此时此刻，他又开始想到神器是否真的在神无相身上？神无相到底在找谁？
　　不到一刻，两人便到了神社，所谓神社，自然是指花神社。
　　花神社前，有一棵千年合欢树，上面挂满了红色的布条，树下依旧围了不少女子，有说有笑，有的在往树上抛着红带，有的则立在树下祈愿，而神社里年有一尊花神神像，此时正是门庭若市。
　　多为女子求姻缘，风微之好奇进社，耳边忽然传来两声吵架声，他循着声音看过去，直呼怪哉，复又看了过去。
　　风微之以为他看错了，合欢树上那一男一女怎么那么像月下和女夷？他连忙看向神无相，问“神尊，你看那树上是不是有两仙？”
　　“嗯。”神无相并未看他。
　　风微之定睛一看，那两可不就是女夷和月下吗？两人拉扯这一根红带子，却是吵的不可开交。
　　他干脆喊了一声，却见两人便出现在他面前，月下面红耳赤的将红带子拉了一把，道“小枫树，你评评理，这个疯婆子，每次都坏我好事，自古以来，阴阳相合，才为正道，阳阳得正，本神就没听过！”
　　“什么阳阳得正？我花中自有雌雄同朱，那爱本就飘渺难说，男子爱上男子，哪里不能修成正果？”女夷反驳。
　　风微之听的目瞪口呆，这两神在说啥？男子爱男子？如此荒谬的事，怎么可能发生？
　　他看向神无相，见神无相竟也是一副闻所未闻的模样，不禁为这前无古人的荒谬逗笑了。
　　“这事如此荒唐，谁想出来的？我支持月下—”
　　女夷抬手封了风微之的嘴，水袖一甩，使了个定身术，周遭安静下来，只有他们四人清醒。
　　“太吵了，容本神说道说道。”
　　风微之口不能言，只能心里默默暗吼，你说归说，小仙又不会不让你说，真是个疯婆子。
　　女夷将红带一把拽到他手里，指着穿着花神宫衣的夜明砂，道“拿这人说吧，他的姻缘一直就在他身边，那个，就那个，夜良城的城主梅俟已护他一十二年，否则你以为就他孤身一人，长的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能在这夜良城安生？也就他那个迟钝脑袋想不明白，当是理所当然。”
　　月下气的眼睛直翻，解了风微之的封言术，一下溜到神无相的身后，道“大神你说的也不对，我看这夜良城的人对夜明砂推崇备至，今日花神节，那梅俟己倒是连个影子都未见到，奇怪的很。”
　　风微之说完就见两人打量着神无相，异口同声道“这位仙君面生的很，情线不在，太少见了。”
　　情线都没有，怪不得神无相冷的跟块寒冰一般。
　　风微之心里吐槽完神无相，却听神无相冷着一张脸，道“无用之话。”
　　那两人一听不乐意了，好歹也是天族大神，哪里轮得到一个不知何方洞府名讳的仙君说的这般无礼。
　　月下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剩下女夷打量了神无相一番，手中化出一株白色铃铛形的花，道“此花名君影，我见如君，便送了仙友。”
　　说着便将手中纯白花朵全然化作一朵白玉铃铛佩饰物，又化出一狗尾巴草，同样化作饰物，分送给神无相与风微之。
　　神无相一副老子不稀罕不要，最后自然也由风微之一并保管，风微之道过谢，女夷便道“东皇钟一事，路途遥远，小枫树一路多加小心。”
　　她说罢便化作一道烟冲天而去，而花神这一去，周遭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人潮拥挤，都在往那夜明砂身上扔花，算作祭神。
　　风微之拉了神无相来至一处相对宽阔的地方，却听火流儿跟姜斐的声音传来，之后便是女子欢乐的笑声。
　　风微之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一片红白芍药争相斗艳丛中，围坐着好些女子，他们身旁各有不同花色，而他们的中央，姜斐与火流儿耳边各自别着一朵牡丹，故作女儿姿态，逗的众姑娘呵呵直笑。
　　风微之也是好奇，便喊道“你们在做什么？”
　　众女回头，见两长相俊美的公子望着这边，媚眼含羞却不做答。
　　还是姜斐朝着两人道“我们在于众姑娘斗花，可有趣了，小，公子要不要一起？”
　　风微之一听。心里一痒，也不管神无相如何，拉了人过去。
　　众姑娘自然腾出一块让两人坐下，这一坐下，便在一阵哄笑中开始新的一轮。
　　这斗花是姑娘们闲时的玩法，玩家各自在规定时辰内采到自己要寻的花，然后团团坐下，开始挨个报花名，若是重复或者没接到上一个人花名的最后一个字，便算斗败，也相应有一定惩罚。
　　风微之旁边的姑娘报了花名一枝雪，报完便从身后拿出一枝梅，轮到风微之的时候，由于他又没花又不知规则，气氛突然尴尬，那姑娘见他一副不动作也不说话的样，道“轮到公子你说采到的花了。”
　　经她这一提醒，风微之啊了一声，看向神无相，却见他蹙眉不语，忽而从怀中拿出了那玉铃铛，道“君影可算。”
　　众人一见，纷纷表示不做数，因为这就一玉饰，哪里算真花，风微之无语，将那玉铃兰塞到神无相手里，道“开玩笑，拿错了，这是这位公子的东西。”
　　然后面红耳赤的接受了惩罚，他没逃过，自然神无相也逃不过，最后两人同时被推到中央，开始一段啼笑皆非的表演。
　　这结果，火流儿出的主意，念一段露骨直白的艳词，差点让风微之吐血。什么白雪团团握，魂儿上天听，风微之念的浑身鸡皮，面红耳赤，神无相却是一本正经，毫无波澜的念完便回了方才的坐地，而风微之见他如此，也快速念完。
　　只是他这一念完，刚要回去原先位置坐，就听一姑娘对着神无相道“公子既是输了，那便回答奴家一个问题。”
　　众人起哄，那姑娘倒也直接，“公子可有心仪之人？或是家中已有婚配？”
　　这姑娘出声，一时间，所有人都望着神无相，满是好奇，风微之更是大气不敢出，想着千夷说他在寻人，心中竟微有紧张。
　　“并无。”
　　神无相是望着风微之说的，而风微之却不知怎的，竟松了口气，这时又有一姑娘指着风微之问道“不知这位俏郎君会心仪怎样的女子？”
　　这一问，风微之忽然不知所措起来，这个问题，他倒是从未想过会心仪怎样的女子，只是顺着心，老实道“没有想过，女子，大概很麻烦吧。”
　　他这说的不假，从他接触过的女仙便知，喜怒无常的脾性，他实在琢磨不来，而如姜姒那种死心眼刚烈的，他更是不好妄想，也不会有人为他那般。
　　所以，风微之回答罢，只听来几句不可能，也是无奈一笑，回了原来的位置，却见那姑娘将她那原来的一枝雪给了他，这一枝雪乃是一枝从墉山采来的腊梅，风微之一瞧，突然想起了这夜良城的城主梅俟己，便往那姑娘身边挪了挪，问了句“请教姑娘，可知城主梅俟已—”
　　他话未说完，那姑娘便变了脸色，招呼着众姐妹离去。
　　好好的气氛被他这一问，搞砸了，火流儿又是气又是着急，干脆坐一旁不理人，姜斐见状，道“小仙君，你说的梅俟已，我们倒是听过，只不过他早已死了六七年，还是死在新婚之夜，死后独葬，独葬就算了，竟然让一个外姓继任城主。”
　　“夜明砂。”
　　风微之这一声，身后突然响起夜明砂的低笑声，几人朝着夜明砂看去，却见来人批了一件雪白长袍，迎风而起，苍白一笑，道“诸位对小人私事知道不少。”
　　火流儿不屑的回了句“谁想知道你那破事。”说完便拉了姜斐消失。
　　风微之反复想着这事，突然想起花神说起的事，心中有了个底，按照夜明砂的说法，月下曾于墉山之巅给他机缘，十六岁时，夜明砂遇到的姑娘怕是被梅俟已抢先了，殊不知，这梅俟已怕是早就对夜明砂有了心思，自己娶了那姑娘，却又身死，所以，夜明砂恐是这一生都等不来他的姻缘了。
　　风微之瞧着这夜明砂，突然觉得此人有些可怜，对于梅俟已的心意，他怕是到死都不会知道，若是他现在告诉夜明砂，又回徒留一个伤心人罢了。
　　他这么想着，却听夜明砂突然开口，眼神幽深的望着他。
　　“我与俟已相识与墉山脚下，与我而言，他像上天给予的怜悯，如兄如弟，我将仙缘告诉他，他却先我夺走属于我的幸福，许是报应，他竟然在大婚之夜，杀妻自裁，我虽是怨他，但从未想过他死，俟已死了，我又该一个人了，我想那女子可能并非我的真爱，不然也不会嫁给俟已，我不该怨他的！”
　　“他将后事都安排妥妥当当，甚至独葬，将这夜良城给了你，你是不该怨他！”
　　风微之说罢，听见夜明砂凄然一笑，“真是可笑！他死后不久，他的一贴身小奴竟告诉我，梅俟已，他，他对我有多欢喜，我怎么会信，这种谣言谁会信。”
　　“你现在信了吧，你早就信了，梅俟已心悦你，痴心于你，是你懦弱，不敢承认，自欺欺人—”
　　“你别说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的！如此荒唐！”
　　夜明砂捂着耳朵连连否认，风微之却是近他一步，斩钉截铁的说“夜良城主天姿国色，想要娶妻，不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为何夜明砂你不娶一人，真正的缘由，只有你最清楚。”
　　夜明砂颓然的站着不动，风微之知道他心底真的承认了，便转身朝着神无相走去。
　　风微之想，他只是想靠近他，靠近神无相，仿佛在他身边，心便会安定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