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堕》泗水南归

16、绛红落尽是离歌

　　风微之说的很急，说罢便化了轻烟消失，他朝着黎歌所说的淬怨潭而去，果见那潭百里之内从草不生，怨气冲天。

　　越是靠近，那阴风更大，他听见那潭中有无数的怨愤喷涌，无数的声音在叫骂，他们有的引诱他靠近，有的叫他滚，愈是靠近，越是艰难，他感觉风刃划破了他的脸，割碎他的枫衣，腿开始打颤，不能前进。

　　他听见有人在笑“出生低微还妄想受神籍，五百年却连一件法器都没有，怪不得只能去做送死的。”

　　“你看他那狼狈的爬在地上的模样是不是比那人族圈养的狗都低贱！”

　　那些声音越发恶略，近在耳前，萦绕不去，他便拼命往前爬，可是每爬行一小步，便有一道淬着火的光鞭甩在他的身上，他清楚的感觉到皮肉翻开的痛，痛至骨髓，痛的他头皮发麻，眼前模糊。

　　他听见一个小鬼粲粲的笑声，听见他开心的说“这个小精怪好香，我要喝他的脑浆。”

　　接着又有个女子恶狠狠的说“不行，我要将他的心一刀一一刀割成碎片，你再喝，否则他便感觉不到痛怎么行！”

　　他终是在这些折磨的声音中昏死，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蒙中听见有琴音传来，霍的一下睁开眼，风微之以为自己已然坠入鬼道。

　　却发现他与一碧潭水面躺着，岸边有一翠色衣装的男子抚琴。

　　见他醒了，那男子依旧拨弄着金丝琴弦，琴波化作一缕缕光线传向他，风微之这才发现，自己多身体竟纹丝不动，而头部只能朝着一个方向。

　　那光线打在身上，而之前被淬火的鞭子鞭笞，清晰可见皮骨，血肉与枫衣粘在一块冒着黑气，感觉不到一丝痛，仿若那身子不是自己的，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口中空荡，什么都没有。他急得看向抚琴的人，那人淡淡问道“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变成如此模样，是恐惧吗？”

　　风微之想点头，可他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了的自己的身体。

　　那人又说“做天神有什么好？听见赞颂的声音，他们就放大，听见辱骂的声音，他们就镇压，高高在上，虚伪至极。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那些所谓的天族吗？”

　　“痛吗？这就是反抗，不听天命的惩罚，烈火焚身，尖刃剜骨，拔舌断指，鞭笞残魂，你感受到了，你还想做天神？”

　　琴魔每说一件，风微之就感觉到被火烧，被剜骨，被拔舌，被断指的痛楚，最后连魂魄都跟着疼的似被强行撕裂的痛一般，他觉得自己眼眶粘糊，直至红色的液体和着泪“滴”的一声落入潭水。

　　他死死的瞪着那人，神识在声嘶力竭的吼着要做，那人像是被彻底激怒，拂水而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冷声道“无知！愚蠢！好，极好，风微之，我可以给你剑，属于你的法器，作为代价，你要带着此琴到八百里处的云香谷。”

　　风微之自然应了下来，他眼见琴魔抬手一划，潭中万鬼叫的凄厉，却被他一道蓝光纷纷折碎，潭水翻卷着一柄赤红的剑，赤剑被黑链锁着，那剑一露出水面，便开始挣扎，拉的铁链呲啦作响。

　　“此剑无名，血潭孕生，凶煞至极，你倒真是运气不错！”

　　声音消失的同时，风微之也猛然醒了过来，身上的痛觉让他脑子一抽，他痛的胡乱抓着身边的物事，却发现一把带着铁链的赤剑被他紧抓在手中。

　　剑旁还放着一把琴，金色的琴弦，红色的琴面是凤凰纹，琴上挂着一朵红梅花瓣的玉。

　　他挣扎着起身，抱了琴，步步朝着云谷而去。

　　却是在出口再次遇到了死鹰与死鸦两鬼兄弟。

　　他握着剑，听见那处的死鸦笑得张狂，很是刺耳，死鹰却是贪婪的盯着他手中的赤剑，叫道“好强烈的怨气，真是把好剑，好剑！”

　　风微之被他这贪婪的眼神骇到，立刻将剑藏于身后，那死鸦却是邪魅一笑，道“哥哥既然看上了，那弟弟自然要将它献给哥哥了。”

　　他身形鬼魅，一下窜至风微之的身旁，扼住风微之的脖子，将人掐着脖子提在空中，道“小～仙～君，你听到了？那剑我哥哥喜欢。”

　　风微之身体此前才受了重创，法力不济，根本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他见着死鸦伸向他手中的剑，只觉无力。

　　心中的不甘被渐渐放大，他明显感觉手中的赤剑剑身在泛着怨气，他有些不受控制，脑中有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杀，毁，血，他忽而听见有个妖媚的声音在叫他拿开锁链。

　　他就要解开最后一道了，却见一道刀光劈来，死鸦那令人厌恶的声音不见，转而而来的是一陌生的阴冷眸子。

　　风微之被摔在地上，痛的他无法动弹，他看着眼前人的鞋面，熟悉的血腥气，然后他说“你应该扶我一把！”

　　那人退后一步，冷冷的说道“麻烦！”

　　风微之闻言痴痴一笑，连个初见的陌生人都觉得他麻烦？

　　那他就做个麻烦便好！

　　死鸦被突如其来的刀光伤了本体，跪在死鹰旁边，死鹰痛骂一声，寄出他的刀器，飞向眼前的人。

　　风微之眼见那人不偏不倚，仅仅是一个漂亮的转匕，就将死鹰的刀击退，那死鹰亦被惊着，眼睛瞪的老大。

　　眨眼之间，眼前的男子忽然化出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刀，嗖的一声穿过死鹰的身体，那死鸦突然大吼着哥哥，疯狂的跳起跳下去扑腾。

　　男子却又是一道白光飞出，死鸦见状，隐了身而去。

　　“啊，可惜，没碎了死鸦的身体。”

　　风微之支撑着地面缓慢爬了起来，他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展颜一笑，道“谢谢你！”

　　那男子却化出那把匕首，冷声道“那剑，你当真要？”

　　“为什么不要，你可知—”

　　他未说完，只觉脖子处传来一丝痛意，见着血液顺着匕首滴落，嘶了一声，玩笑道“原来也是为剑，你要给你便是，你看我这全身无一处完好，就剩这脖子还有点干净，你倒是会选地方！”

　　那男子闻言，忙收了匕首，敛了不自然的神色，道“那剑你已赐名？”

　　“它还—”

　　风微之将那剑举起，看着剑面如镜，印着他满脸伤痕，一双眸子却不见一丝笑意。

　　他缓缓开口“你说这剑吗？他叫弑神。”

　　赤剑得了名，突然放出强烈的血光，立在风微之的眼前，而它的剑头赫然出现了两个大字“弑神”后面还跟一片枫叶形状的刻印。

　　他兴奋的去扒开那剑身的最后一道铁链，男子却拽了风微之的胳膊，道“你可知，此剑非正剑，如今他得了弑神这个名号，你作为他的主人，便不会被天族承认，更可能因它而祸，即便如此，你还是要他？”

　　“他是被我所召，亦认我为主，我为何要拒绝？正剑如何？邪剑如何，剑从主心，只需够强，便有人认可，便有人臣服，便有人看的见，便能护的想护之人，如何不要！”

　　风微之说罢，甩开男人的手，解开缠在剑身的最后一道铁链，那剑得了自由，便冲向天空，到处乱闯。

　　那原来的缠在剑身的铁链在着地后变成与之匹配的剑鞘，黑色鞘身雕着片片枫叶，栩栩如生，风微之一见，更是欢喜。

　　那剑耍过后，便自动回了剑鞘，风微之握着剑，只觉一股强悍的力量流转在剑与他之间，他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人，问道“如何？”

　　“不如何！”

　　风微之不以为然，将剑抱在胸前，天色已经明亮，他忽而想起潭中人交代的事，便道“多谢你，我有要事先走，小仙名风微之，日后若有缘再见！萍水相逢，不知仙君姓名？”

　　“君影！”

　　风微之听得名字不住一笑，道“君影？我有一朋，额，仙友，看着跟他很像，只是他那个人清冷无趣的很，整日冷着一脸跟冰块一样。”

　　他说罢见那人脸色苍白，盯着他不语，他以为他又是说错了什么话，解释道“只是想起这一事便说了，绝无取笑或者其他意思，请仙君勿要责怪。”

　　他说的诚恳，坦诚，却听那人说“本，我来自西方之地的灵澜洞！”

　　风微之尴尬，又听君影说“路过此地，非什么仙君，不必挂怀，只是在此提醒仙君你，邪所以为邪，自有其道，希望仙君勿忘初衷，这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的好。”

　　君影说罢忽然转身要走，风微之虽是被他告诫，但心中还是不舒服，他张口欲辫，却见君影背部道道可怖的伤口，触目惊心，那伤口不停的往外冒着血，染了一身玄衣。

　　方才他只闻得血腥味，却没想到这一身玄衣已然全是血水，眼见他身子不稳，似要倒下，风微之眼疾手快接住君影的身体，却不想自己也是一身伤，疼的他冷汗直流。

　　君影昏迷，他便只能拖着他回云谷，刚一回云谷，哪里还看的见竹屋，只有那被血浸红的土地和那尸体和那格格不入，含苞待放的红梅树。

　　风微之以为他走错了，可是他反复确认，并未有错，他将君影放在红梅树下靠着，又四处查看一番，却一无所获，倒是在那黎术的手中像是握着什么东西。

　　他用力掰开黎术僵硬的手指，才发现那是一块白色锦帕，帕子干干净净，绣着一树红梅盛开的树。

　　黛色的丝线勾出一行“人间哪得闻梅香。”

　　他看着黎术的尸体都是伤，有野兽的抓痕，也有刀伤，却唯有这一帕子，不禁疑惑。

　　只是这一思绪并未想的太久，他就看见火流儿带着姜斐出现在他面前。

　　第一次，火流儿没有惹祸的出场，倒让风微之有些不适应。只是看火流儿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他想打趣也没话开口。

　　姜斐看着他，亦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风微之不禁好奇，招了姜斐过去，问道“发生何事？”

　　那姜斐咬了咬唇，却是望着火流儿，风微之自然顺着姜斐也看向火流儿。

　　“就，就是，我们身边那个人就是神无相，他不仅盗了东皇钟，还拿走了炼妖壶，是他通风报信给鬼族，这九夷多无辜族人才会被鬼族噬魂吞魄，黎歌才会被，被砍成肉泥。”

　　风微之难以置信的看了看两人，这种事怎么可能是神无相？

　　他想笑，却发现笑不出声，他逼着自己冷静，可是他的心里却忽然有些空，他听见自己问“那他人呢？”

　　姜斐依是沉默，他听的火流儿说“那夜他带着两神器去了归墟，海神禺强到的时候发现他正用两神器施法，归墟海水溢出，若非海神及时补救，这下界怕是早已是一片汪洋。”

　　“那他人呢？你说这些无用的做什么？”

　　到此刻，风微之还是无法相信，神无相真的是颠覆天地的祸患，他亦不信，神无相真如此丧心病狂。

　　可是那夜，他真的消失了，他确实从未出现！

　　风微之内心开始恐惧，他也不知道在恐惧什么，直至他听见火流儿说“海神禺强联合火神水神风神雷神夺回炼妖壶与东皇钟，神无相法术再强也敌不过五神趁机偷袭，他被打入归墟下，大概，神魂俱灭了。”

　　“神，神魂俱灭啊，那流儿为何不高兴，天族可算除了这一祸害，小仙也不用四处奔波去寻那神无相了，不是一件没事。”

　　风微之说的轻松，仿若真的开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