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微堕》泗水南归

15、绛红落尽是离歌

　　黎歌与神无相有一句没一搭的说着，倒也真的对自己屋被烧并无半分责怪，甚至丝毫不在意，黎歌的做法风微之能理解的通，可火流儿往日里肆无忌惮惯了，这会却安分的跟姜斐坐在地上，可就太过奇怪。
　　火流儿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边，风微之心不在焉的听着两人的话，此刻对上火流儿的视线，却是见他神色紧绷，似是若有担忧的样子。
　　“每逢见你，都是孑然一身，怎的这次身边带了几个？”
　　黎歌又为两人添了新茶，对着风微之莞尔一笑，风微之收了望向火流儿的视线，端了新茶继续喝。
　　“炼妖壶如何被盗？”神无相问，风微之却并未听出一丝责难，微有一分担忧。
　　“你说的是死鸦那个小鬼啊，他倒是多番滋扰，想尽奇招，我也是烦了，我知你肯定会拿回，喏，给我吧！”
　　黎歌摊开手，神无相当真将炼妖壶给了他，未有丝毫迟疑。
　　风微之微愣之际，就听黎歌望着他说道“小仙君可有法器？”
　　风微之被这问的突然不知如何作答，拿着白瓷茶杯的手也微有湿意，垂眸望茶。
　　天族也非生下便是仙，何况他也只是恰好运气好长在昆仑，不过是一精怪成仙，身份低微，过了五百年，从未有法器与他神识相通，没有法器傍身，天族哪个上神敢收他入府，否则，上天入地，都知晓神无相是怎么样的存在，天帝却将抓捕盗钟的神无相给了他这个无所事事的下等仙，运气好，他拿回了东皇钟又能如愿封神，运气不好，那便是神无相的刀下魂，这种差事，结果一目了然啊。
　　“小仙暂时还未有法器。”
　　风微之说罢，笑得无所谓，看着黎歌的面容心里酸水直冒。
　　“原是此，只是小仙君灵力不差，缺品法器而已。或许小仙君的法器并非在天族圣地，而是在这离这云谷白八里远之地的淬怨潭呢。”
　　风微之闻得此言颇是心动，喜出望外，却见火流儿突然窜到他们面前，愠怒道“你害他做甚，那地方岂是他能去得的地方！”
　　“小仙君，你听到了，他在说你去不得！你便断了那念头。”
　　“你别断章取义！”火流儿不悦的斥黎歌后，又说“微之，那潭中是上古战俘被安置之地，凶险异常，就是一般上神去了那地，都会神志散乱—”
　　“那不如流儿你再说说，为何是战俘安置之地却凶险异常？难道不是怨气冲天扰了天族的清静，才让天族忧心忡忡，不择手段的想要进这荒林之地。”
　　“你，你胡说什么！”火流儿被黎歌一番话气的反驳，却明显的底气不足。
　　“我也只是尽我所知，知无不言，去不去也是小仙君的事。”
　　他看着两人如此针锋相对，似是早有过节，火流儿整日上天入地各处撒野，风微之倒也习惯了。但听两人说辞，似是话中有话，却是雾里看花，另有隐情之意。
　　即是此刻，神无相依是雪不化的霜容，这时恰好落下一物，他捻了落梅苞，道“淬怨潭怨气极重，百里草木不生，生灵不近，如若运气好，可取上等器，但那法器从怨中生，生而为微，生而为邪，可是与你所求相悖。”
　　风微之本欲有心取法器，可神无相如此说，那这法器便是怨器，心神坚定，说不定还能控制其为所用，若是不能，那便是人随器灵，到时候可就是真正的堕魔了。
　　再则，不说一天族上神难以驾驭，他一五百年道行不就是去送死！
　　想到此，风微之便笑道“小仙怕死。”
　　几人不再言语，只是风微之心里又是大起大落的，不禁蔫了吧唧，饮茶也不知所味。
　　入夜，白日那些九夷族人送了好几大坛美酒，那白日见的少年换了装束，手捧四五个牛角，笑呵呵过来。
　　他先是虔诚向着黎歌一拜，又是擦了擦中间的一个色质透亮的牛角递给黎歌，那黎歌斜躺在草席上，道“黎术，你傻笑什么，这只就送给那位玄衣的男子。”
　　几人之中，只有神无相穿着玄色，风微之眼见黎歌说罢随意从黎术怀中拿了一个，风微之以为黎术该伤心一番，却见他笑呵呵的将那牛角给了神无相，又是挨个给了他们。
　　而后黎术又按分酒具的顺序为几人倒了酒后跪坐在一旁，道“此牛角作器，取我族谢各位天人，圣器不被夺，这酒又名包谷烧酒，极烈，请各位畅饮。”
　　黎术说罢便退出竹门外等候，风微之端着牛角酒，想着门外人孤冷的影子，不禁想起曾在昆仑山时，王母生辰，各宫上神纷纷带着自己随身侍从而来，他们可以坐在主人下方参与盛宴，唯独他一人，只能远远观望，听着殿中丝竹融融，此间心情又哪人说。
　　心情不爽，自然也没了喝酒的心思。
　　“微之，你怎的不喝？”
　　火流儿一说，风微之才发现自己竟对着牛角酒愣了半天神，而那方的神无相与黎歌也看向他。
　　他抿了一口，笑了笑，而后就见神无相放下酒具消失不见。
　　“他有要事先去处理，我们继续。”
　　黎歌说罢，又唤了门口的黎术进来倒了酒，几杯下肚，风微之觉得自己胃里烧的难受，姜斐早已喝的倒在地上不醒人事，火流儿则红着一张脸，抱着牛角杯直说好酒。
　　他晃了晃神，摇摇晃晃开门而出，一阵凉风拂来，突觉清醒不少，迈步而出，却被火流儿一个扑身。
　　“微枫，真羡慕你，自由无拘，父神说我不配不思进取，整日就知闯祸，嘻嘻，还说我应该上神族的子弟一处，不要想着下界，可他哪里知道，这下界的酒比天族的琼浆玉液好喝多了。”
　　风微之闻言，只觉一股苦涩满上喉头，他将掐着他腰的火流儿松开，道“你父神说的也确实不错，你也不能一直这样到处闯祸。”
　　“你怎么跟我父神一般啰嗦，你变了，我要继续喝。”
　　他感觉到火流儿返回屋内，淡淡一笑，坐在那红梅树下吹风。
　　不知多时，似是吹够了他又返回屋中，却见黎歌的竹床下，跪着一人，那人拉了酩酊大醉的衣袖，小心翼翼擦拭着他的手。
　　烛火晔晔，黎术似是发现了风微之，他朝着风微之比了个闭嘴的声音，没成想，床上的人忽然将黎术的手甩开，怒道“谁许你碰我，滚开！滚！”
　　床上的人气的发抖，黎术闻言吓的拔腿就跑，风微之见状，突然觉得这人酒品也忒差，白日可是温润如玉的谪仙，醉酒之后不分青红皂白胡乱辱骂。
　　“啊！”
　　忽而门外一声惊叫，风微之忙推开一见，灯火阑珊，他们这竹屋犹如被罩了一层黑布，只听得狼哭鬼嚎，为首的一男子身材魁梧，背着一把大砍刀，另一个人与他相似，却比他矮小不少。
　　那矮小的见风微之出来，站出来喊道“小仙君，将炼妖壶乖乖送给我们！”
　　风微之刚要发话，那矮个似是早有预料，黑幕被揭开一角，九夷族几百号人全部被捆在一处，他们看见风微之，就一直就在喊着救命。
　　声音太过杂乱，火流儿与姜斐也晃着身体走出房门，见到如此阵仗，也是惊讶连连。
　　“死鸦！你个欠烧的冬瓜，找死！”
　　火流儿化了火束，看清来人，骂了一声，却见死鸦不怒反笑，道“火流儿，你大可试试，如今还能烧的了老子？”
　　死鸦说罢，风微之就运法力却发现体内法力犹如一瘫死水，不禁骂道“奶奶的，是酒的问题！”
　　“小仙君可是在寻黎术，喏，在这里！”
　　那人被推到在地，风微之看着已然满身伤痕的黎术，张口欲问，却听黎歌已然站在他的身旁，满脸不在乎的说道“莫非你以为抓几个愚蠢的人族，就可以拿到炼妖壶，真是太天真了。怎么，你以为我会在乎？”
　　“你说什么？”
　　死鸦一脸不可置信，拿九夷族人闻言皆一副震惊模样，痴愣的看着他们一度信分的族长。
　　风微之以为黎歌只是稳住鬼族的说辞，可是当死鸦红眼杀了一个两个无辜人族的时候，黎歌依旧云淡风轻。
　　他真的这人与神无相为何如此相近，实在是两人过于冷血，仿若他人性命在他们眼中如蝼蚁草芥，他们只需守好自己的想要守护的便好。
　　那边还在继续杀人，他们几人皆是因酒中了禁法术，如此看着，风微之终是咬牙道“拿来！炼妖壶！”
　　黎歌看着他的手，忽然笑了一声，将那炼妖壶放在他手中。
　　他将炼妖壶缓步递在死鸦手中，他本以为就此救了这些人，谁知死鸦突然哈哈大笑几声，道“小仙君，你还是滚回天界吧！”
　　死鸦将炼妖壶抛向空中，又施法开壶，死鹰却见那壶毫无反应，更是怒气冲天的骂道“既然如此，那本王就送你们一程。”
　　群鬼同哭，这云谷顿如地狱，鬼物不断冲向他们，皆被黎哥打散，禁法咒随着时间咒力在解散，几人围作一团，各守攻击，只有姜斐被夹在中间。
　　然而，鬼物甚多，一波又一波。犹如永不消失，如此下去，他们最终都会法力枯竭，那死鹰站在一旁，犹如观戏。
　　风微之这方却是越发劫难，打出的法力越发不听使唤，如此。只能寄希望于神无相。
　　然而当他们都疲惫不堪强撑，神无相也并无出现，但那边的死鸦不知在死鹰耳边说了什么，那死鹰突然叫停了攻击。
　　“黎歌，被族人砍成肉泥的感觉，可还记得？”
　　“什？”
　　那百多号人突然像是发疯了一般冲向他们这边，人人手中多了一把长刃，森寒而可怖，他看着黎歌突然不动了，他说“这便是对罪人的惩罚吗？真快！”
　　那些人砍过来的瞬间，黎歌突然将三人封在竹屋内，而他则用像是精疲力竭的尸体轰然倒塌在地。
　　那些人举着手中的长刃，犹如砍一牲畜，一刀斩断黎歌的腰，一人劈开了他的头，又有人砍断了他的四肢，他们砍的毫无章法，三人瞪大的双眸想要冲出结界，却怎么冲撞都于事无补，他们看着黎歌的尸体越来越碎，看着他冷眼望着那些人，看着他，看着，看着，开始号啕大哭，最后见着那具身体变成一瘫血泥，却发现发不了声。
　　天色渐亮，然而这前一日还是一片祥和恬静的院落，在第二日黎明之前，推满了尸体，鲜红的血河染了这一方土地。
　　“姜斐，他们，还能活吗？”
　　“不行，死尸太多了，魂魄被吸干，救不了。”
　　风微之的身体在打颤，他只能靠着门板才能起来，忽而开始用力冲破结界，火流儿见他如此，也开始破除结界。
　　这结界护了三人一夜，挡了鬼族的攻击，已然耗损不少，被两人拼进全力冲撞，没多久就被破了。
　　这一破界，风微之就飞奔到黎歌那一瘫肉泥旁，看着那瘫泥，他忽然觉得犯恶心，控制不住的呕了起来。
　　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忽然想起黎歌所说的淬怨潭，转身对火流儿道“鬼族白日不能现身，流儿你带姜斐入天界，魔鬼二族迟早会发现姜斐的，我，我去寻神无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