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80、进化

　　秦峥一点头，小心向外观望一眼，在巡逻士兵转身的一瞬，擦着边隐到了另一个帐篷之后，如此往复，终于到了一个掌着灯的大军帐后。

　　帐篷是用秘制的油布包裹而成，水泼不进火燃不着，异常坚韧。秦峥想了想，从怀里摸出泛着寒光的寒铁刃，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轻轻划了一道，刀身微侧，挑出了一个只半寸宽的缝隙，摒住气息，偏头向里看去。

　　帐内灯火幽微，不知是尤格颜苟还是尤格萨隆，在虎皮垫着的主座上满脸阴沉地坐着，手里握着一个绣金蓝手炉，一言不发地用拇指轻轻在炉身上摩挲着。

　　“看来是大王子颜苟。”秦峥看着帐内情景，心下想道，“上次将他装蛊的盅拿寒铁刃一刀劈作两半，定是不能用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个新的。”

　　只见尤格颜苟拿着手炉沉吟一阵，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站起身来，走近灯火旁，拿起了桌上的一张粗陋的羊皮纸，默默看了一会儿，复又放下，把手中的炉端正地摆在了桌前。他用刀抹了自己的手指，打开炉盖捻进一滴血，盖上之后，像是祈祷一般闭上了眼睛，半天没有动静。

　　“原来这蛊是要用自己的血来喂，那变得士兵越多，是不是耗的血也越多？”秦峥暗暗猜想着。没等他想出个明堂来，见尤格颜苟突然发了狠似地念起了咒，咒语念得又乱又快，秦峥根本来不及记住。不多时，尤格颜苟念完咒，盅里也像之前那样飘起了一缕幽幽的青烟。尤格颜苟这次比上回看起来熟练很多，面色平静，随手一挥就打出了一地黑压压的傀儡士兵。

　　尤格颜苟念着咒做了个手势，一群士兵又如猛虎俯身一样互相厮杀起来。尤格颜苟似乎很享受于观赏这样的厮杀，自己取茶壶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惬意地坐回了主座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阶下血腥不已的场面。秦峥在帐外偷看得一阵恶寒，却又不得不承认，尤格颜苟这一次炼出来的傀儡，从身手、敏捷度到凶残程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可怕。

　　一个个傀儡在互相残杀中相继倒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化回烟雾就已经被同伴砍成了好几半。最终，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杀死了自己所有伙伴，满脸煞气地站在正中望着尤格颜苟。

　　尤格颜苟看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的勇士，杀些小傀儡，不太过瘾吧？”

　　接着，尤格颜苟提高声量对帐外喊了一句蛮语，秦峥赶紧贴着帐篷躲过来人的视线。

　　一个小士兵端着新的茶壶和茶杯在门口报了一句，就掀开帐帘走了进来。秦峥还没反应过来尤格颜苟要做什么，只见他咧开嘴角，随手一指那一脸茫然的小士兵，对傀儡说道：“去吧。”

　　霎时间，傀儡嘶吼一声，拔出刀猛地冲了过去。小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飞刃割断了喉管，鲜血猝然飙射出去，圆瞪着眼睛直直倒在了地上。而傀儡士兵在他倒地前，还从容地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尤格颜苟看着，快意地大笑起来，笑得屋外的秦峥浑身发毛。

　　尤格颜苟笑够了，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对傀儡道：“本王子的茶凉了，来给本王子换一壶。”

　　傀儡顺从地一低头，用同样流利的中原话回应道：“遵命，大王子。”

　　接着，傀儡就像个普通士兵一样走上前，为尤格颜苟换了一壶茶，拿着旧茶壶向屋外走去，走前顺便拖起了小士兵的尸体，离开了军帐。

　　秦峥眼睁睁地看着傀儡若无其事地拖着尸体走出营帐，找到伤兵帐随手往里一丢，走到了普通士兵的帐篷里没了踪影。一阵莫名的寒意钻上了秦峥的脊骨。那傀儡，不需要被收回手炉里，可以直接混入普通士兵中？尤格颜苟这一次做的傀儡，到底进化成什么样子了？

　　秦峥深吸一口气，又把视线放回到帐内。尤格颜苟经过刚才放肆地大笑之后，脸上又没了喜色。他有些呆滞地望着地上未干的血迹，新换的热茶却端在手上任它热气散尽。

　　许久，尤格颜苟有些烦躁似地皱了皱眉，口中喃喃自语。秦峥习武多年，眼力和耳力都极佳。他费力辨认了一番，依稀推断出了尤格颜苟说的话：

　　“不够，这还不够……到底怎么样，军师才能看到我……”

　　秦峥暗想，这个所谓的军师，莫不就是隐藏在北疆身后的那个精通南疆巫术的中原人，还和黑莲有莫大的关系？

　　“为什么，你们都要帮着那个没脑子的草包！”尤格颜苟一时激动，摔了手中的茶杯，略放大了音量。大概是不能被其他士兵听懂，他仍是用中原话愤愤地说着，“你们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看到我的。”

　　“你们……”秦峥抓住字眼暗暗想着，“除了他口中的军师以外，最令他在意的人，应该就是北疆的王上吧。看来大王子在北疆不如二王子受重视，这才在函城一战中扮演的是调虎离山的引子。哪怕作为攻山主力的二王子尤格萨隆搞砸了整个开头，他也没能把王上和军师的重心转移到他身上。所以这次主帅，还是二王子尤格萨隆。但看他这架势，是背着尤格萨隆自有谋划，非得干出一番证明自己的大事业不可，保不齐就会不择手段，剑走偏锋，也是棘手得很。”

　　秦峥又观察了一会儿坐在地上时而愤恨时而得意的尤格颜苟，没再见他有别的动作，掐算了一下时辰，估摸着差不多了，又循着来时的方向原路返了回去。一路上巡逻士兵来来往往，秦峥捡着两队巡逻兵交身而过的间隙，从中间溜了过去，专找高大的火盆边的影子隐匿身形，利用士兵的视觉盲区，最终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先前和卫翎约定的地点。

　　眼看时辰快到了，卫翎还不见人影，秦峥心下着急，忍不住伸长脖子向西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