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40、死磕

　　北疆士兵正用攀岩钩咬着泥塑的城墙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眼看城墙上箭矢的气势渐渐颓下来，打头的士兵已经快要爬到城墙顶上了。这时，突然传来车轴辘辘的声音，一个个铁黑的大桶被运上城墙。北蛮士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大桶被人运到墙边，徐徐翻转，金红滚热的铁水岩浆般倾泻而下。

　　“啊！”最前锋的士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铁水当头浇下，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成了人形铁块，沿着城墙跌落下去，还砸中了身后一连串同伙。方才攀得越勇猛的士兵死得越惨，后面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躲闪，不断有躲闪不及的士兵被铸成铁块向下滚落，混着源源不断的铁水向哭号的北疆士兵袭去。

　　“撤退！撤退！”北疆的大小将领惊慌地用蛮语指挥着大军后撤，北疆军队来时如何威风，撤时便如何狼狈。黑水似的北疆军队在函城士兵的欢呼声中又如退潮般散去，蛰伏进了黑暗里。

　　“卫先生高招啊！”韩梧拉住卫翎的手激动地大喊，“如此一来，不仅击退了敌军，还让函城城墙变成了铜墙铁壁，蛮子的爪子想爬也爬不上来了！”

　　卫翎脸上却并无过多喜色，他深知这不过是一时缓兵之计。他抬头望向浓稠的夜幕，北方的天色看起来渺远不清。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路途：明早狼烟点起，传到京城应该不会很久，可是又要皇帝核实审批，派人通知远在北方战场的秦峥，一来二去很费功夫。陈平如果不出意外，快马加鞭赶到北方告诉秦峥也需要三天三夜。秦峥那边战场还不知什么情况，再等他拨兵前来支援，哪怕大军脚力再快，这一去一回起码也要七天才能等到援军。

　　七天。卫翎在袖子里攥紧了双拳。对方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一击不中必有无数后招。以一万守城兵，死磕他们五万精兵七天，怎么磕？

　　而同一时刻，远在京城的严晟对此局势毫不知情，他还沉浸在越城脱困的震惊之中。

　　“解除城禁，瘟疫治好了？”严晟盯着殿前跪着的斥候道，“为什么秦峥不亲自来和朕说？”

　　大殿之下的斥候内心叫苦不迭，自己只是个路过的小探子，却被大将军抓着命自己替他回禀圣命。他战战兢兢地稽首道：“回禀皇上，将军说越城并非瘟疫，而是被人下了蛊毒，现在将军安顿好了城内百姓，就马不停蹄地去前线了，事出紧急，来不及过来亲自禀明，请皇上见谅。”

　　严晟听罢松了口气，却觉得心头隐隐有些不自在。他对斥候挥了挥手道：“没事就好，你下去吧。”

　　待人走后，严晟转身坐到了龙椅上闭目养神。苏总管托着茶盘过来，在一边沉默了很久，才对严晟说道：“皇上，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晟揉着额角，道：“你说吧，朕恕你无罪。”

　　“老奴就是觉得吧，赵将军上任之后，虽然缺少经验，指挥军队退敌做得倒也还不错，秦将军其实不必这么心急的，好歹给皇上回个话，别把皇上晾在这儿不是。”苏公公似是无意地随口一说，却隐隐地拨中了严晟心底的那根弦。

　　“……子嵘他也是关心战事。”严晟沉默了很久，最终轻描淡写地说道。

　　“啊对对，秦将军到场，哪怕往那一站，众将士也像见了守护神似的安心多了。”苏公公笑着打了个哈哈，又道，“只是前线辛苦，秦将军又刚从越城脱困回来，怕是身体吃不消呢。”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呢？”严晟幽幽问道。

　　“不敢不敢，老奴哪有什么意见。”苏公公连忙诚惶诚恐地道，“不过若是皇上再为秦将军找几个帮手，帮着秦将军一起分担战事，想必秦将军知道皇上您体恤他辛苦，必会感激您用心良苦的。”

　　又是沉默了许久，严晟最终开口道：“子嵘确实不该太过辛苦，你去把羽林卫总将迟岱，御林军总将吴贲叫来。”

　　齐国京城有羽林卫，御林军两支军队世代驻守，边境常有大军驻扎待命。自上次集合边境兵力收归凉国后，留了五万留守凉国，剩下五万随秦峥到了京城。这次北疆南侵，严晟便强令赵世昌披甲上阵带着这五万兵马上前线迎敌，羽林卫和御林军仍留在京城守护皇宫安危。迟岱和吴贲本是看花遛鸟逛胡同的公子哥，凭着世代军功捞上了这总将的位置。原本齐国常年无战事，总将也就是个点卯走场的肥差，二人上任之后比从前公子哥的样子也没任何长进。乍一接到皇命，迟岱和吴贲还在饮酒作乐，着急忙慌地洗漱一通就赶来了。

　　“末将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进殿立刻闷头见礼。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平身吧。”龙椅上的严晟看不出喜怒，“朕找你们二位来，是要让你们领兵前去支援北疆的秦将军和赵将军。”

　　吴贲一想到北边的风沙，就有些不情愿：“不是说前线局势尚可吗？怎么这就要支援了……”

　　吴贲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迟岱在一边使劲扯他衣角。迟岱立刻接下差事，拉着吴贲跪地叩谢道：“末将等领旨，我等一定不负所托，替皇上扫平蛮夷！”

　　“嗯，很好，”严晟见状满意地一点头，“我大齐果然英雄辈出。如此便封迟岱为定北左将军，吴贲为定北右将军，你们一人点三万人马，去前线干出一番大业绩来，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谢皇上！”迟岱和吴贲叩谢领旨。

　　待出了门，吴贲见四下无人了，恼火地一甩袖子，质问迟岱道：“你方才扯我干嘛？谁要去边疆啊，你想死别拉上我！”

　　“你是猪脑子吧？”迟岱冷哼了一句，“这都看不出来？北疆战事大局已定，皇上摆明了不想让秦峥独揽军功，这才叫我们领兵去前线。”

　　吴贲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那看来我们这次是捡了个肥差？”

　　迟岱得意地笑道：“看样子皇上最近对秦峥越来越不满意了，这次给我们封了左右将军却没封他的，正好让我们架空他，我看他那个跋扈样子不爽好几年了，凭什么我们年纪相仿，就他能趾高气昂地当一品将军，和皇上称兄道弟？现在连皇上对他也不似从前，我看他还能得意到几时。”

　　两人哈哈大笑，一拍即合，立刻就分头调兵准备去了。第二日清晨，全副武装的左右将军就领着六万精兵，得意洋洋地向北进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