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2、番外 ...
-
素仰壶范,久钦四德。
千金一诺,光生蓬壁。
文定厥祥,亲迎于渭。
百辆彭彭,八鸾锵锵。
“接新娘啦!”
满地柔软的火红花瓣,都是百姓自发采来铺在路面上的。迎亲乐队一路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半个城的人都跑来看热闹。道路两旁站了士兵,但也只是维护治安,各自脸上也都是带了暖洋洋的喜气。
这是战后京师举办的第一场喜事,原主本不想太张扬,结果也盛大得跟国婚似的。
木枯子没有娘家,卫翎做主把皇上赐给他的宅邸腾出来,替木枯子布置嫁前梳妆的绣房。然后吴星再从家出发,骑着马去把娇妻迎进门。
吴星本该把木枯子迎进自己家的,奈何要来赴喜宴的文武百官实在太多,吴星那份例内的小破房子委实容不下这么多大佛。于是秦将军大手一挥,把喜宴办在了自己府上。
“门口放两盆矮子松,要上好鹅卵石,库房里有皇上赐的几块,拿来摆上。这几道门帘拆了,颜色不搭。门廊上的灯笼不行,不对称,这一排拿下来重挂。外桌的桌布怎么能是棉麻,换绸的。那对等身高的西域瓷器要对着摆,放去花厅侧门。还有这茶具谁配的?太难看了,赶紧换一副。什么,将军亲定的?那更要换了,换换换。”
管家吴叔的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便向将军告老,回家含饴弄孙了。新晋的卫管家年纪轻轻,抱着手炉靠在躺椅上,气定神闲地把一府下人支派得团团转。
“那个……卫先生,”有下人看着这富丽堂皇的布置,咽了口唾沫,“真的要把库房里那些御赐之物全都摆出来吗?会不会太夸张了……”
“夸张?有什么夸张的,今日吴小将军和木姑娘的婚事,要拿出给秦将军办喜事的气势来,知道么。”卫翎悠然道,指了指正在挂灯笼的大汗淋漓的郑冲,“郑冲,去库房把御赐青羊玉樽拿来摆在正厅,就是你上次想拿出去卖的那个。”
郑冲踩在凳子上的脚一崴,差点抱着灯笼滚下来,还好被快步走来的一人伸手接住。
“咳咳,卫公子真会说笑,我什么时候想卖玉樽了呵呵呵……”郑冲讪笑着打岔,才想起方才接住自己的人,回头呀了一声,不满道,“陈平你伤都还没好,怎么又出来乱晃?”
陈平笑得无奈:“光羽都能生龙活虎得使唤你们了,我还不能出来走走了?行了,不是要去库房拿东西么,我陪你去。”
卫翎带着笑意看着两人打闹着走远,忽然眼前一暗,视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挡住了。
“帮雇主做事还不专心,雇主来了都不知道,卫管家,扣你工钱啊。”秦峥放下手掌,撑在摇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卫翎一巴掌把眼前的俊脸拍开:“都这个时辰了,眼看宾客都要来了,府上还有这么多纰漏,你还有闲心开玩笑?搬东西去。”
秦峥被卫翎怼开脸,无可奈何地道:“啊呀你干嘛操心成这样?来喝喜酒的都是一帮武将大老粗,能看出什么来,你怎么搞得比自己的亲事还上心?”
“当然要上心!”卫翎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我可是木姑娘的娘家人,婚姻大事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怎么能敷衍过去呢!”
“好好好,”秦峥摇头失笑,“多摆几个多摆几个,库房里的东西就是为了今天准备的,可劲摆。”
卫翎满意地点点头。摇光离世,木枯子就是他的妹妹,倾全国之力,给她准备最好最大的排场也不为过。
“看不出来,我们卫公子真有当哥哥的潜质。”秦峥笑着看他道,“那么卫哥哥,宾客就快来了,你是不是可以去换衣服了?”
“啊!”卫翎猛地一惊,忙活了半天,自己竟然连迎宾的衣裳都忘了换了,匆忙间要站起来,结果因为起得猛了眼前一花,被秦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秦峥又气又笑又心疼,在他耳边低声道:“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悠着点,我抱你去。”
秦大将军是个行动派,说完不等卫翎反应过来,熟练地一抄膝弯就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卫翎只感觉身下一空,自己已经稳稳地到了秦峥怀里。
“你搞什么!这么多人……”卫翎气得要骂人,还没说完唇上又被秦峥低头一啄。
“哪有人看见,没有,他们忙着呢,没空理我们。”秦峥偷完那一口,整颗心都痒起来了,抱紧卫翎大步往卧房走去,“我们去换衣服。”
在将军口中“正忙着”的秦府众人熟练地望天望地望花瓶假装失聪,心里暗骂主子衣冠禽兽:又来了啊又来了!一天不浪心里就不痛快是不是!连带佛得能直接出家的卫公子的脸皮也厚起来了!秦府的日子没法过了!
关上房门,秦峥抱着卫翎放到床沿上,拿起备好的衣服冲他比了比,挑眉轻笑:“果然很好看,我就说我眼光没错吧。”
卫翎翻了个白眼,抢过衣服。不过秦峥审美虽不在正常人的范畴内,这件衣服倒是选得意外的不丑。
卫翎定定地看着,心想,不,不是不丑,是很好看,他很喜欢。
这套衣裳分内外两件,内里的中衣是红色的,袖口拿金线精心缝制遒劲的竹纹,背后也绣着风景,是浩大的千里江山图,斑斓秀丽,极其精致繁复,用的还是双面绣,两边摸着流光水滑,贴在身上很温软,一点也不会刺着皮肤。
知道他怕张扬,外面的长袍则用了低调些的月白,配上沿边的大片红色勾连云纹,像盘旋在天边的火烧云。再细看,外袍的月白也并不单一,而是压着银线密密织就,走动起来,就能看到潋滟的银光泛出的暗纹。
卫翎看着喜欢,忍不住又有些眼热。真是的,一件普通的衣裳,做得比木枯子的嫁衣还费心思。
秦峥蹭到他耳后,低声笑道:“这衣裳,我在陪你打点入朝的东西那天就开始准备了。”
卫翎一愣。这么早?
“这件可不能随便,”秦峥抬手抚顺他的碎发,又拿出自己那件给卫翎看,对他耳语,“我是当我们二人的婚服置办的。”
“婚……”卫翎瞪大了眼睛,只说了一个字就脸色爆红,缄口不语,只低头不住地摸着衣料上的花纹。
秦峥从背后抱住他,靠着他沉默亲昵了一会儿,才道:“换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卫翎默然点了点头,低头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脱掉常服换上这一身,秦峥也换好了自己的,两人相对而立,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一个所向披靡的将军,一个单挑敌营的煞神,此时在久久的沉默里,竟然都有些新入洞房的毛头小子般的忐忑。
卫翎咳了一声,碰了一下头上新戴的白玉发冠,故作镇静地开口:“这么看我做什么?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看?”
“不,”秦峥的嗓音有些低哑,沉沉地道,“好看。光羽,你真好看。”
“哦,过奖了,”卫翎不自在地偏开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你也……咳,你也好看。”
秦峥眸光沉沉,忽然拿出一个匣子放在卫翎面前。
卫翎不解其意,接过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时便愣住了。
匣子里放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剪,还有一只白玉耳饰。耳饰的样式很别致,花瓣式的耳钉延伸出藤蔓般的细枝,不用穿缠进耳廓,却正好能挡住金线在左耳上留下的疤痕。顶头一片玉白叶子能够扣住耳廓上沿,边上缀着一小片柔云似的白翎。
“我找御医问过了,你耳朵上这金线可以拿下来了。”秦峥抚着他的左耳询问,“我帮你把它摘下来,换成这个好不好?”
卫翎下意识攥紧了手心,点了点头。
“别怕,我不会伤到你。”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缓缓移动,他清晰地记起北疆王子把这辱人的耳饰扎在他耳朵上的感觉。
当时大概已经痛到麻木了,或者他以为,自己本就是个对痛觉不太敏感的人。
然而到现在他才明白,并非他耐痛,只是他被关在冰封的壳子里太久,活得尽心竭力,却不太像个人。当有人把他从壳子里撬动,破开禁锢将他送进温暖的春天,他才拾起迟钝的感官,渐渐恢复像普通人一样吃痛,委屈,生气的能力。
卫翎紧紧闭着眼睛,有些紧张地攥着秦峥的肩。秦峥一边轻轻地剪一边温柔地哄他:“别怕,不疼,我帮你吹一吹。”
终于,最后一根金线啪地应声而落。秦峥先用棉布沾酒,把耳廓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才拿起白玉耳饰,把唯一一根银针缓缓推进耳垂的洞眼。
卫翎小声抽了口气,但也只感觉到那一点轻微的刺痛,随后耳上一沉,白玉耳饰终于牢牢地扣在了左耳上。
“好了。”秦峥松了口气,拉着他看了半天,越看越满意,最终偏头吻在了他的耳垂上。
卫翎浑身猛地一颤,赶紧往外撤。奈何他全身上下的敏感点早就被秦峥摸透了,他一动,秦峥立刻便感觉到了,忍不住促狭一笑,勾住他的后颈不让走。
卫翎还想逃,秦峥干脆一下子揽住他,扶着他的后颈吻过去。
房内的气氛渐渐升温,两人吻着吻着差点擦枪走火。好在门外下人敲门,及时打断了他们。
“将军,先生,宾客已经到啦,该出去迎接了!”
“好的,就来。”卫翎轻咳一声,要推开秦峥走出去。
这时秦峥却不肯撒手,反追上去,放在腰侧的手渐渐上游。蚕丝衣料实在是太水滑了,轻轻一挑就为侵入者让了路。
卫翎闷哼了一声,赶紧抓住秦峥的手往外推:“干什么你!宾客都来了,赶紧出去!”
秦峥故意不松手,动作间满是若有若无的狎昵。他蹭到卫翎耳后轻笑道:“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手。”
“什么事,快说!”卫翎人压抑着轻喘,没好气地问道。
“今天晚上,穿着这个在床上……”秦峥在他耳边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个字却又无比清晰地烫在他心底。秦峥略微顿了顿,呢喃一般补全后话,“哭给我听好不好?”
于是过了一会儿,秦府下人们听到一句石破天惊的“滚!”,接着看见将军的房门一开,秦将军踉跄着被赶了出来。再出来的,则是和将军穿着同款衣裳,杀气腾腾,整个人像个烧熟的茄子的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