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30、急报

　　驻军到达函城时，出来迎接的是一群熟悉的面孔。秦峥仔细辨认了一下打头的将领，才了然地笑道：“你是小曹吧？”

　　那将领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露出一对尖尖的小虎牙，依稀还能看见当初稚嫩的影子。才不到一年，边境风霜已经把他吹打得更加成熟了。他向队伍后张望了一眼，问道：“卫先生没有来吗？”

　　“他已经入朝为官了，有很多公务要做，不方便再到前线，这次便没有跟来。”秦峥简单答道。

　　边境虽消息滞后，但小曹他们也听说过关于卫翎的不少事，知道他能力不凡，这么快成为齐国官员，属实惊喜，却也是情理之中。二人简单寒暄几句，小曹便引秦峥入了城。

　　函城的新县令是京师调来的文官，行军打仗之事一概不懂，秦峥也就顺势接下了函城的管辖大权，和众将领一起商讨战事。

　　“近一个月，对面的南疆起了不小骚动，小部落开始频繁更迭换代，而且时间都很集中。我们只觉得事有蹊跷，还没等想通个中缘由，京师就出了战书的事。”小曹沉声对秦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只等秦将军来主持大局。”

　　秦峥闻言陷入了沉思：“部落权力变动，想来是在黑莲教主的指使下，黑莲开始逐步收编力量，为战事作准备。但看檄文的那个口气，黑莲筹谋良久，早就准备充分了，怎么还会拖拖拉拉等到现在。南疆那边最近还有别的动作吗？”

　　另一个函城将领摇头道：“没有。”

　　“这就奇怪了。”秦峥疑惑起来，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黑莲这样按兵不动，难道是在等我来不成吗？

　　秦峥的腹诽还没结束，就有士兵冲了进来：“启禀将军，南疆有异动！”

　　静谧如斯的南疆山林，正对着以函城为首的西南大小郡县，像打开了地狱通往人间的九幽之门一般，平地而起的军队密布成遮天蔽日的乌云，打碎安逸的空气，黑压压地立在了眼前。

　　“教主有令，不惜一切代价破城，直捣京师。”为首的青年男子眉目还算清俊，却因由内散发的暴戾平添几分森然的鬼气。他站在众人之前，幽然一句话，像把火种扔进燥热的草籽，轰然燎原。

　　“军队城下就地结营，小曹，让城内士兵在城墙上做好防守。小何，抽调一部分士兵去援助周边郡县，把防御箭炮都架好，以防敌人绕道偷袭。”

　　秦峥一边大步向城外走去，一边语气急促地派下吩咐，等走出城门口，亲眼看到不远处延绵不绝立在山头招摇的大旗和黑压压的人群时，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停顿片刻，迅速压下自己心头的巨震，波澜不惊地说出后半句话，“速拟军报，快马加鞭送至京师，就说南疆一带，大批黑莲教军队出现。”

　　至于大批大概是多少……秦峥数着山头心算了一下，目前露面的，约摸就有十万。

　　“他们哪来的这么多人……”手下的士兵望着远处群山，喃喃出声，“会不会又是和北疆一样，是虚张声势的傀儡？”

　　秦峥拧紧眉头，看着逼近的军队，在心里把这种猜测默默否决了。跟傀儡的多次交手，已经让他拥有了辨认傀儡的直觉，眼前的这些，是真正经历过锤炼，甚至怀揣死志的虎狼之师。

　　函城的加急军报很快到达京师的朝堂，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重华城守将王尨的紧急军报。

　　严晟抓住纸面的手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南疆十万，北疆也有十万？”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他们什么时候招徕了这么多人手，这些年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室的大臣都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大殿内静得可怕。

　　过了许久，才听见严晟嘲讽似地冷笑起来：“怪不得，什么瘟疫，傀儡，北疆就是他推在前面拖时间的障眼法。永远躲在暗处做手脚，上不得台面的小人。”

　　“皇上，无论对方磊落还是奸诈，二十万大军压境已是事实，重华城留着驻军大部分的精锐和过半数的御林军羽林卫，与敌人尚有一战之力。可秦将军那边，对十万黑莲大军怕是够呛。”赵世昌满面焦急地出列道，“臣自请带援兵前往函城，助秦将军退敌！”

　　“不妥，”严晟却皱着眉拒绝，“凉县洪患未除，没有能主持大局的武将在，若此时有人教唆灾民挑起事端，场面就会难以控制，愈演愈烈。京师还有十万禁军，抽调人手可以，带兵不必由你去。你留在凉县，和梁尚书一起负责安排凉县的赈灾，抽一部分禁军去维持秩序，谨防有人趁乱生事。”

　　“工部方谋。”

　　“微臣在。”

　　“朕仍封你为驻军统领，借调五万禁军精锐，前往函城支援。”

　　“末将领命。”方谋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应下了差事。赵世昌虽心下着急，却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

　　眼下秦峥不在，他算是最镇得住场，也最能拿主意的武将，若他离开，此时凉县再起事端，齐国就真是后院起火自顾不暇了。

　　说罢，严晟又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大理寺查洛家的案子如何了？”

　　大理寺官员出列谢罪道：“臣等惭愧，至今未查到洛家与外敌勾结的证据。”

　　严晟闻言沉默，像是心有踌躇。

　　卫翎此时看着严晟开口道：“皇上，三日之期已到，洛家确无勾结外敌的确凿证据。眼下战事将起，那些小国的意思，还暧昧不定，不能再拖下去了。”

　　严晟眼色深沉，末了终决定道：“释放洛家父子，让洛新和洛臻即刻入宫一趟。”

　　“皇上圣明。”卫翎在心底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严晟深行一礼。

　　“还有金率，把你研究各个小国的方案带上，朝会之后一起留下来。”

　　“微臣遵旨！”金率立即应声道。

　　“好了，退朝。”严晟很快摆摆手离开朝堂，留下一室心怀各异的众人。

　　严晟从朝堂回到御书房，疲惫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这时苏公公来报：“荷妃娘娘备了蜂蜜枇杷露送过来，想给皇上安神解乏。”

　　严晟微微一顿，淡淡道：“不用了，让她回去吧。”

　　苏公公一顿，故作平静地告退了，过了一会儿，又自己端着玉碗走了进来。“荷妃娘娘说，不敢叫皇上心烦，已经回去了，只是这枇杷露还是留下，请皇上得空喝了，务必保重龙体。”

　　“让她回去好好休息，朕得了空就去看她。”严晟顿了顿，接下枇杷露道。

　　这时，又有一个小太监轻手轻脚地窜进来，等苏公公注意到时，他已经走到了严晟的面前。苏公公瞪了他一眼，又不敢在严晟面前放肆，只好冷冷发问道：“来干什么的？”

　　小太监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粉盒，放在严晟面前：“启禀皇上，这是皇后娘娘要奴才送来的，说是佛手柑香，给皇上醒神用。”

　　“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也敢往皇上面前摆，你也配拿着主子的东西……”苏公公忍不住刚要开始训斥，被严晟冷声喝止：“好了。主子的东西，也不是你能随意揣度的。”

　　苏公公吓了一跳，慌忙请罪。严晟不耐烦地摆摆手：“东西放下，你们两个都下去。”

　　“奴才告退。”

　　待人走后，严晟先打开枇杷露的盖子闻了闻，枇杷叶的清新和蜂蜜的甜香下，隐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和荷妃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很像。

　　他又打开不算精美的白色粉盒，里面盛着一点莹黄的膏体，凑近一闻，果然是扑鼻而来的佛手柑的味道，不清新也不幽雅，毫不遮掩的自然的味道，和枇杷露相比甚至还有些灰扑扑的。

　　严晟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两件物事，然后，盖上粉盒随身放好，端起香气诱人的枇杷露，起身寻了个不起眼的盆栽，把汤汁缓缓倒入了盆栽的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