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3、争执

　　“为什么不交出边防图？”

　　慕容摇光在凉宫时刁蛮任性惯了，后来遭逢国难心性大变，脾性喜怒无常，却也甚少在卫翎面前疾言厉色。卫翎望着她骤然阴冷的神情，心里只是恍恍惚惚地想着，当年娇憨俏丽的少女，终究是不复存在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摇光，凉国与齐国有再大仇恨，都是华夏人自己的事，就算要对付齐国，也不该把北疆引入战局。”

　　慕容摇光闻言冷笑道：“只要能灭了齐国，给慕容氏报仇，有什么手段不能使？论手段，还有比他齐国皇帝更阴损的吗？”

　　卫翎想起那日街头遇见的老小乞丐说的话，凝滞了一瞬，但还是摇头道：“对，齐国人利用流民是阴损，毒害皇上，杀了慕容氏全族更是泼天血仇，可报仇归报仇，为什么非要让北疆搅和进来，黑莲引狼入室，是想拿整个华夏大陆的百姓作赌注吗？”

　　“怎么，不可以吗？”慕容摇光突然反问道。

　　卫翎听得此语怔了半晌，不可置信地望向摇光陌生的面孔。

　　“不必拿那种眼神看着我，”慕容摇光此时的言语刻薄无比，几乎让卫翎怀疑这副熟悉的皮囊下是不是换了一个魂魄，“我只认慕容家的人，平民百姓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凉国亡了，让全天下陪葬也不为过。”

　　卫翎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道：“摇光，你在黑莲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我该问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慕容摇光抬头与卫翎对视着，鸦羽似的眼睫下，乌黑的眸子忽然蓄满了哀伤，顺着如泣如诉的声线溢了出来，“从前明明摇光提什么要求，翎哥哥都会答应的。”

　　卫翎看着眼前的少女，黄衣娇俏，穿在伊人身上再合适不过，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分明还是那年秋千下天真烂漫的邻家妹妹模样，可卫翎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从前的摇光，也不会提不该提的要求。”卫翎温和的声音一如往昔，“摇光，你听翎哥哥一句劝，黑莲勾结蛮族居心叵测，不要轻信他们，别到最后被人利用，失了善恶是非。”

　　“我失了善恶是非？”慕容摇光见哭诉无用，怒极反笑道，“卫光羽，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慕容氏，他齐国灭我大凉才是罪大恶极，我为族人报仇有错吗？倒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莫不真是卫大学士青年才俊，与齐国大将军情投意合，色迷心窍……”

　　“公主，请你慎言。”卫翎像是一下被揭开了伤口，无端的指摘和嘲讽让他气得浑身颤抖，用尽全力才稳住冷清的声线道，“我不偷边防图和秦峥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卫某一介书生微不足道的良知，公主就算看不上，也不必这样揣度。”

　　“少装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慕容摇光恨恨地说道，“不想替慕容氏报仇就直说，满口仁义道德，背地又和仇人纠缠不清，这么多年，我倒没看出卫学士这异于常人的癖好，真叫人恶心。”

　　“你……”

　　砰！

　　卫翎开口的同一瞬，茶楼雅间的门忽然从外面被人撞开。卫翎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来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呆立当场。

　　“本将军倒不知道，贵国公主日夜奔波忙着报仇，还有心思关心这些奇闻轶事呢？”秦峥一掌打开了反锁的门，对周遭吓了一跳纷纷探头看热闹的宾客视若无物，一抬腿就大步进了屋，反手关上了房门。

　　卫翎惊得说不出话，脑子里的惊惧和慌乱翻江倒海。秦峥，他怎么跟来了？他听到了多少？我还没来得及劝公主离开黑莲教，如果现在被秦峥知道了黑莲和北疆的事，公主和芳贵妃是否会受牵连？齐国皇帝会不会干脆杀人灭口？

　　秦峥没有理会一旁脸色风云变幻的卫翎，直直地冲着慕容摇光说道：“朝阳公主是吗，您听好了，卫光羽是承了你慕容氏一点小恩小惠，可没了那点恩惠他一样能长得好好的，就凭六年的吃住就想把他养成慕容氏指哪打哪的刀，葬送一生替你背上所谓的血债，你慕容氏未免心太大了点吧？还有，是你自己把他推到我身边为你抵命的，我也放了你一马，你在一边蹦跶着报什么仇本将军一点都不关心，累人下水还口出恶言，才真叫人恶心。”

　　说完，秦峥一把抓起呆愣的卫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对门口的吴星冷着脸吩咐道：“你去处理，今日之事，本将军不想听到一句闲言碎语。”

　　吴星苦着脸应下，转头又向屋里看了一眼，看见传闻中的亡国公主一身黄衣，相貌出众，只是晦暗的眸子一直紧紧锁着前方卫翎的背影，眼神里压抑着的情感乱得看不清。

　　秦峥拽着卫翎下楼出门，步子大得卫翎跟在后面险些踉跄，直到坐到了马车上，秦峥都没开口说一句话。

　　马车在车道上被辘辘地赶着前行，厚厚的车帘把外面的风雪和喧嚣隔得严严实实，车厢正中还烘着炭盆，却怎么也驱不走卫翎心头的那点寒意。

　　秦峥就算不知道边防图的事，也知道了我和摇光复仇的计划，一个敌国的俘虏，还是个奸细，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保自己。他打算怎么处置我？是交给大理寺审问，还是一刀杀了泄愤？陈平会不会受到连累，摇光又会不会被重新通缉追杀？

　　卫翎战战兢兢地坐着，脑子里演算了不下几十种质问和应答，可秦峥开口的第一句话，还是让他梗得无法应对。

　　“有意思吗？”秦峥直视着卫翎道，“你当我蠢还是当我瞎？”

　　“我……”

　　“你和那个小公主私下的来往我早就知道，不过懒得计较，也想着你卫光羽好歹是个聪明人，分得清事态，现在看来，我可真是大错特错。您是什么人呐，心怀天下慈悲为怀，为了报那劳什子恩，卖了自己护旧主周全的事都做得出，还有什么事是你干不出来的？”

　　“慕容氏对卫某有救命之恩……”

　　“那算哪门子的救命之恩？你知不知道……”秦峥一时气急，差点脱口而出卫家大火的真相，话到嘴边还是狠狠咬牙咽了回去，“你知不知道养你长大不过他慕容常随口一道旨令的事，什么大恩大德要你恨不得衔草接环报答？凉国亡是慕容氏自作自受，和你有什么关系？都被人指着鼻子骂小白脸了还要上赶着帮她护她，高风亮节啊！”

　　卫翎被秦峥连珠炮似的嘲讽激了几轮，方才在慕容摇光面前还压抑得好好的肝火莫名其妙地也烧上了头，反击道：“我自小在凉宫长大，我和慕容氏人孰是孰非，和外人有什么关系？”

　　“外人？”秦峥被气得笑出声来，随即猛然抬手压着卫翎的肩撞在了车壁上，贴近卫翎的耳边，几分威胁几分戏谑地耳语道：“光羽兄忘性可真大，你为了保慕容摇光的命，早把自己卖给本将军了。你说我是外人，真以为本将军不敢动你吗？”

　　卫翎被秦峥一推，狠狠地砸在了车壁上，后背吃痛，却无法挣脱肩上那只手掌的桎梏。“你放手！嘶……”推搡间，卫翎左耳结痂的伤口被扯动，霎时涌出了鲜红的血，顺着发梢滚了下来。

　　秦峥本来肝火都冒到了头发丝，决心要给卫翎点颜色瞧瞧，可乍一看到卫翎耳上裂开的伤却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下意识虚了大半。卫翎趁机将秦峥往外一推，秦峥竟也就这么毫无反抗地被推开了几尺远，差点扑到了地上。卫翎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易地把他推开，二人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将军，请你自重。”卫翎顾不得复发的伤势，理了理衣摆正襟危坐，恢复了原先清清冷冷的神态，说完这一句，便把头转向了车门处，似乎不想再对上秦峥的视线。

　　秦峥闭上眼，狠狠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良久，才冷冷哼了一句：“活该。”

　　这时马车正好停在了秦府门前。秦峥没有像以前一样等卫翎一道下车，率先一掀帘子就跳下了马车，郑冲和小白焦急地等在门口，见了秦峥忙不迭要汇报卫翎丢了的事，秦峥摆摆手没有理会，冷着脸进了府。

　　这时卫翎才慢慢地走下马车，郑冲一见终于松了口气：“哎哟我的卫公子，您和将军一道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害得小人白担心了半天。”

　　卫翎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应郑冲，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些什么，自顾走回了院子。

　　“欸？郑大哥，将军和卫公子怎么看起来有点奇怪啊？”小白在一边悄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郑冲也是一脸不知所措，“好像……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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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手一抖存稿点成直接发表（翻白眼瘫痪）
为了我的玄学还是九点再来一章，蹭蹭肚皮~
换了新封面！我好喜欢！做的时候和客服说的要求是“要有杀伐气息的金属感”哈哈哈哈哈哈我还挺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