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204、判决

　　太医的定论一出，寝殿里顿时炸了锅。

　　“果真是皇后娘娘自己毒的自己？”

　　“这宫女都招认了，香炉里也找到了解药，这还能有假？”

　　“真是人心隔肚皮，想不到皇后平时与世无争的样子，竟然不惜服毒也要扳倒荷妃。”

　　茉儿脸色惨白，跪倒在了地上：“皇上！宫女可以收买，香炉放在殿里，人来人往的，做手脚也不是难事。何况皇后娘娘与荷妃并无深仇大恨，娘娘没道理拼上全部身家去陷害一个小小妃子啊！”

　　“谁知道皇后娘娘背地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荷妃的贴身宫女跪下开口道，“皇上，荷妃娘娘心软，不敢得罪人，可奴婢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奴婢来当这罪人吧！”

　　“良辰，不要多嘴！”荷妃出声制止道。

　　“在朕面前，有什么说不得的。”严晟眼色一沉，“良辰，你说。”

　　良辰低头，从腰封里取出一根细细的竹管，呈上来给严晟道:“那日奴婢陪娘娘在御花园散心，无意间看到一只信鸽停在枝头。娘娘觉得奇怪，让奴婢去看看，结果奴婢便在那信鸽腿上发现了这根竹管。拿下竹管后，我们眼看着信鸽飞进了皇后宫里。”

　　严晟把竹管接到手中，在看到管面上的黑莲图案后，脸色大变。

　　良辰继续道:“娘娘和奴婢不懂竹管有何用，但总觉得有些蹊跷，便悄悄留下了竹管，没有声张。现在看来，皇后娘娘定是察觉了什么，急着灭口，才匆忙间出此下策。”

　　宫女的这番话，还有呈上的竹管，完完全全击中了严晟心中的隐忧。

　　茉儿感到自己和洛珂掉进了一个蓄谋已久的陷阱里，溺水一般的窒息。她强打精神反驳:“你说竹管是我们的便是我们的了？证据呢？信鸽呢？”

　　良辰似乎早就在等着这句质问，她掩去嘴角微微的得意，抬头高声道:“信与不信，奴婢一张嘴自然说了不算。皇上大可去搜一搜，看看皇后宫里有没有备好的信鸽……或者是信鸽的尸体。”

　　严晟默然一抬手，命了一队人去搜查。

　　妃子的奴才一句话，堂堂皇后被大肆搜宫，这在历朝历代都算是奇耻大辱。可茉儿已经顾不上这些，她看着良辰成竹在胸的样子，还有荷妃平静得出奇的脸，后背一阵阵发凉。

　　“启禀皇上，在寝殿后院的树下找到一处松动的土，从里面挖出一具信鸽的尸体。”一个士兵端着盖了白布的托盘呈上来，腐臭味惹得周边人都捂住了鼻子。

　　茉儿跪倒在地，声音变得颤抖:“皇上，请您明鉴……”

　　“明鉴什么？说这鸽子也是有人瞒着你们去后院埋下的？”严晟冷笑道，“有人在你们的后院动土，你们都毫无察觉，你们皇后，还真够闭目塞听的。”

　　严晟一口一个你们，令茉儿哑口得不知该说什么。

　　“茉儿姐姐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奴婢还有一句话。”良辰一字一句地道，“皇后娘娘和外界传信，势必不会只准备一只竹管，而竹管事关重大，只会放在最贴身，最安全可靠的地方。烦请皇上亲自去皇后娘娘身边查验一下，看奴婢说的是否有假。茉儿姐姐可别说，连皇后娘娘贴身的东西，都是有人陷害吧？”

　　良辰说着是否，眼里却是极其自信的笃定，就连一直装可怜的荷妃，也安然地站在一旁，像看着收在网里的猎物一样，平静地看着床上的洛珂，和她周围无助的宫人。

　　严晟一步一步向凤床走去，撩开幔帐，居高临下看着床上人苍白的脸。

　　他有些失神，手压着枕头俯身看她，手掌上传来的触感又让他恢复了清醒。

　　掌下，枕头里膈着什么东西。严晟伸手掏出，果然是一根一模一样的竹管。

　　严晟捏着竹管的手青筋暴起，良久冷笑道:“追查了这么久，这个人竟然是你，朕真是小瞧你了。”

　　这么看来，洛臻在外声称的遭黑莲刺杀，也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还拉上秦峥做见证，不过是为了撇清关系。他们怕事情败露，急急忙忙地要灭口荷妃，嫁祸到别人头上。两场苦肉计，做得高明。

　　说的通，一切都说通了。

　　“你们兄妹二人，真是煞费苦心。”严晟眼眸冰凉，对着昏迷的人，下了论断。

　　茉儿瘫在地上，想为皇后分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布下的陷阱，一环扣一环，把她们彻底丢进了深渊。

　　“洛家父子涉嫌勾结黑莲□□，革职查办，没查清真相前，软禁府中，不得出府一步。”严晟顿了顿，看向床上的洛珂，“皇后，毒害妃子，串通前朝，秽乱宫闱，传朕旨令……”

　　皇上说的每一个，都是足以致死的罪名。茉儿眼前一黑，浑身发冷地战栗着。

　　昏迷中的洛珂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淡淡地看着严晟，轻声开口道:“晟哥哥，你就这么不信我？”

　　像是兵马喧嚣中的一道清心铃，严晟燃着熊熊怒火的内心忽然冷静了一点，紧接着就是颅内一阵撕裂似的疼痛。

　　晟哥哥，是他幼时的小名，在翻墙爬树的顽童时代，比他年纪更小，更不谙世事的洛珂这样叫过他。

　　“晟哥哥，今天要带我去哪里玩”

　　“我爹说了，外面的男孩子都是谎话精，不能随便相信。”

　　“我不要嫁盖世英雄，也不要嫁状元郎，我只要对我好的。”

　　记得当时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珂妹妹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我不是谎话精，我一句假话都不会说的。”

　　“那你嫁给我，我一定对你好。”

　　少年相遇之后，猝不及防降临到自己头上的皇位一刀切断了孩提的稚嫩。他被迫飞速的成长，连娶到曾经心仪的少女，都没了少年人的欣喜若狂。皇位和后位，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洛珂也就再没提过孩提时的事，把这些沉默地埋在了心里。

　　可他怎么忘了，他其实，也是喜欢她的？

　　记忆和现实撞击在一起，像一把大锯钝割着他，他头疼难忍地捂住头，忽然转身快步逃出了幔帐外。

　　“皇上，您怎么了？”荷妃在外面惊呼道。

　　严晟忍着痛呼出一口气，到嘴边的无情判决转了个弯，缓缓道:“传朕旨令，封号暂留，打入冷宫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