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97、选择

　　二叔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拿淬了毒的眼神把卫翎和陈平等人都剜了一遍，又不敢反驳老太爷的吩咐，最终闷声低头：“是。”

　　秦二叔公带着挂了彩的家丁，灰溜溜地离开秦府，好不狼狈。而呆在原地的以郑冲为首的秦府仆从，也好不到哪去。

　　秦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威严的脸色又沉了些许。他伸手指了指郑冲等家丁：“你们，方才对二叔公的人动过手的，都过来。”

　　郑冲脸上带着淤青，衣衫上滚得全是土，闻言吓得缩起脖子，但还是先人一步跨出去，站到秦老太爷面前道：“老太爷，是二老爷的人先动手，我领头打的架，和他们没关系。”

　　老太爷看了郑冲一眼，叹道：“当初秦家上下的人事调度都是我来负责，你也是我亲自招进来送到将军府的，我自是知道，你这个孩子秉性单纯，最易受人煽动。”

　　说罢，老太爷抬眼望向人群正中的卫翎，眸中谴责之意十分明显。卫翎手臂上的伤还没止住血，他捂着伤口，面色苍白地对老太爷鞠了一躬道：“今日之事，全因卫某而起。卫某任凭老太爷处置。”

　　秦峥心头一紧，开口道：“老太爷……”

　　“峥儿，眼下的局面，最不宜多话的就是你。”老太爷转头对秦峥道，“你二叔公是沽名钓誉，没得讨人嫌，可他为何非揪着你和卫翎的事不放？你知道族里，和他一样想法的人有多少吗？我半截入土的人，什么事儿没见过，和你说这些话也不怕臊。大户人家关起门来，总有些不对外人道的乐子，那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可从没见过你这般闹得满城风雨的。就算你不在乎秦氏一族的名声，好歹你也是天子跟前的人，自己的名声也该注意着些。”

　　“谨遵老太爷教诲。”秦峥沉默良久，低头回道。

　　老太爷叹了口气，淡淡道：“我没像老二那样糊涂，能被你峥儿看上的，想来也是人中龙凤。可人千好万好，身份也确实别扭了些。身为他国学士，却跟着你去和北疆打仗，在大齐无一官半职，却又参与许多重大决策。”

　　说着，老太爷紧盯向卫翎，道：“若清高，便清高到底，大齐国事一概不理会。若有抱负，就利利索索当官，光明正大理政。既不出世又不入世，你自觉得了双全之法，可你觉得，世人会当你是真不为己，还是别有所图？你事了拂衣去，又让峥儿怎么办？”

　　卫翎的双唇开始不住地颤抖：“对不起……”

　　“不必和我道歉，”老太爷顿了顿，看了一眼秦峥，道，“事到如今，想堵住悠悠之口，又让皇上放心的法子，只有两个。”

　　“其一，你，老老实实呆在峥儿的后院，吃喝享乐都不会缺了你的。只一点，你不许在人前出现，朝政国事上也不得再出谋划策，峥儿更不许拿任何事来问意见。过一阵时日，想必大家也就忘了有你的存在，你们的事，老头子也不再管了。”老太爷对着卫翎道。

　　这是让卫翎成为优伶娈.妾一流，永远地留在人间的背面。

　　秦峥下颌咬得死紧，痉挛地捏住拳头，几乎捏变了形。

　　“这其二呢，”老太爷说话久了有些吃力，用力清了清喉咙里的痰，“你，接受皇上的封赏，入朝为官。这样皇上放心，诋毁你委身人下的也好就此住嘴。你在朝中，还能帮峥儿一把。”

　　“罢了，我老头子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秦老太爷说罢最后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送走老太爷的人之后，秦峥回头刚想对卫翎说什么，却见卫翎身形一晃，软倒了下去。

　　“光羽！”秦峥眼疾手快，冲过去趁卫翎还未倒地，一把把他捞了起来。卫翎满脸冷汗，脸色惨白得吓人。失去知觉的手松开，露出了手臂上还在冒血的伤口，浸透衣衫的血红深深刺激了秦峥的眼睛。他这才发现，卫翎伤口向外渗的血，隐隐有些发黑。

　　秦峥把昏倒的卫翎打横抱起，一边冲左右大喊“去请木姑娘！”一边往屋里快步走去。

　　在医馆接到消息的木枯子背着药箱匆匆赶来，查看了卫翎的伤势后，顿时面色严峻，连施了好几回针灸，汤药煎了七八罐，直忙活到黄昏时分。

　　木枯子精疲力竭地直起身，走到外屋，秦峥、吴星、陈平和郑冲都在外屋心急如焚地等待。见到木枯子出来，秦峥一下子从座椅上弹了起来：“他还好吗？”

　　吴星过去扶木枯子坐下，给她端了一杯热茶。木枯子喝了一口缓过神来，方道：“伤口的血止住了，毒也逼出来了，性命应是无虞。”

　　秦峥一根心弦还没来得及放松，又因木枯子的下一句话提了起来：“只是匕首上的毒很烈，前前后后又拖了那么长时间，毒已经渗透到了五脏六腑，对身体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了。”

　　“那怎么办？”秦峥头一次语气中透出了无助。

　　木枯子叹气道：“以后身体怕是会差些，不要过劳，慢慢调理也就罢了。但恢复到从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秦峥闭了闭眼，对木枯子道：“多谢木姑娘。”

　　白日种种冲回自己的脑海中，他渐渐有些明白过来，心中一片寒凉：在家祠中，有府中家仆冲进来知会他的时候，从不理闲事的秦老太爷竟会跟着他一起回府。自己原来还当老太爷不满二叔公拿他当枪使，现在想来，老太爷果真对二叔公的事毫不知情吗？而那把逼卫翎自尽的刀，上面被二叔公下了毒的事，老太爷也真的不知道吗？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卫翎死，才是最方便的解决办法。

　　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

　　“卫公子醒了。”木枯子看了秦峥一眼，对他道，“将军要和卫公子说话的话，记得不要说太多。卫公子现在体虚，撑不了太久。我先告辞，去给他煎药了。”

　　吴星便和木枯子一道起身，对秦峥作了个揖便离开了。

　　郑冲忍不住想进去探望，被陈平一把抓住：“跟我走，你脸上的伤，我给你处理一下。”

　　“哦。”郑冲乖乖地跟着陈平离开了。

　　秦峥放轻脚步走到床前，看见卫翎已经彻底清醒，两眼鳏鳏，愣愣地抬头看着床顶。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秦峥在床侧坐下，轻声问道。

　　“秦峥，”卫翎没有看他，看着床顶缓缓地说道，“我想入朝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