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83、阿衍

　　祭拜完毕，秦峥正要跟卫翎说下山，忽然见卫翎的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秦峥问道。

　　卫翎摇头，定在原地，眉心微微一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秦峥闻言，也屏息侧耳细听起来，果然听到了一丝动静。秦峥武艺高超，耳力也比寻常人要好，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声音的方位。

　　他调转向一旁塌陷的木房子，半蹲下来查看。这座木屋下面，有一个存水的地窖，被倒塌的屋子压得看不出原状了。秦峥伸手扒拉开眼前七倒八歪的断木，向下挖了几下，通到地窖，里面赫然露出了两只小小的眼睛。

　　“光羽，快过来！这里有个孩子！”秦峥一惊，忙对卫翎喊道。

　　卫翎快步走过来，也看见了残垣下面压着的小小的脑袋，还在害怕得发着抖。二人用力搬开压在那个孩子身上的砖木，小心把人托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男孩，一头黑发毛毛糟糟，上面沾满了落叶和土屑。他身上搭着破旧的粗布短褂，裸露的两臂被断木和破瓦罐划出了一道道伤口。黑黑的小手绞着磨毛的衣边，一声不吭地耷拉着脑袋，时不时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一眼秦峥和卫翎，又赶紧低下头去。

　　边疆昼夜温差很大，到了夜晚，白天的灼热被凛风刮得一点不剩，寒气直钻进人骨头里。卫翎想也不想，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罩在了男孩的身上。

　　“你……”秦峥刚要出声说点什么，卫翎便止住了他：“不必替我。你还要领兵打仗，别受了风寒。”

　　秦峥只好掐灭了脱下自己的衣服代替卫翎的念头，在一旁看着卫翎拿月白的衣衫把男孩裹得严严实实，才让男孩冻得乌紫的嘴唇回了一点血色。男孩呆呆地仰头看着卫翎，一声不吭。

　　“小子，你是这个寨的人吗？”秦峥问道。

　　男孩转向秦峥似乎愣了半天，才张着嘴，却仍是没有说话，用力点了点头。

　　卫翎和秦峥无声对视了一眼，彼此心里都意识到了什么。这孩子，恐怕是个哑巴，在北疆军队闯进寨时，被父母情急之下藏在地窖里，又因自己天生不会说话，惊恐万状都发不出声音，这才被北疆军队漏下，逃过了一劫。

　　卫翎又双手扶着男孩的肩，蹲下来，温声问道：“孩子，你会写字吗？你叫什么名字，可不可以写给哥哥看？”

　　男孩想了想，把右手从衣服里面伸了出来。卫翎连忙平摊手掌，放在男孩眼前。男孩把黑黑的手指放在卫翎的掌心，一笔一划地用指尖在上面写着。卫翎顺着他的手指，在脑海中默默勾画出这个字。

　　“……衍。”

　　繁衍生息的衍。

　　卫翎轻轻握住男孩黑瘦的手，对其道：“阿衍，跟我们回去，好吗？”

　　阿衍看着卫翎的眼睛，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卫翎抬头看向秦峥，发现秦峥看着男孩的神色也是出奇的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疼爱。这是村寨里唯一的活口了。卫翎暗想，这个叫阿衍的孩子，是秦峥眼里的希望。

　　阿衍刚遭大难，又饿又虚弱，根本走不动山路。秦峥弯下腰，把裹着卫翎外衫的阿衍一只手便抱了起来，扛在肩上：“走吧，先把他带回去，让军医给他疗伤。”

　　秦峥和卫翎踏着夜色回到营地，众人对他俩出门一趟就捡了个小孩子回来感到十分震惊，但在听说了阿衍的身世之后，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瞬间化身慈母，心疼地直围着阿衍嘘寒问暖，搞得阿衍趴在秦峥的肩头愈发蜷缩起来。秦峥无奈，只好吼了几声，把这群糙汉赶了出去，只叫了军医进来给阿衍疗伤。

　　折腾大半宿，总算把一切都安顿好了，阿衍担惊受怕一天一夜，又一路颠簸，敷完伤后很快累极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卫翎一早把秦峥催去休息，自己守在阿衍的小床前，等他睡熟了才放心离开。

　　莲池大殿。

　　“尤格萨隆，还真是意料之中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大殿里的教主靳云听了探子的回禀，轻轻嗤笑了一声，又道，“不过那个布尔，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有本事。”

　　“是主上选人的眼光好。”慕容摇光的母亲芳贵妃——护法罗芳在一旁笑着接话道。

　　靳云不明显地一勾唇角，没有把罗芳的奉承放在心上，转而对其问道：“摇光那边，你准备得如何了？”

　　罗芳低头道：“属下惭愧，自上次淘洗筋脉的进程被打断，魇蛊就受了不小冲撞，属下很是费了一番工夫，最近才把它引回正轨。”

　　“魇蛊是本座这两年研制出来的，难免有些瑕疵。你接下来只需要完成这一件事，辛苦你多费些心思，好好打磨她，本座可是对摇光寄予厚望。她将会成为本座手下，最快的一把刀。”靳云看着罗芳，眼里溢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罗芳精致的妆容下几不可见地染上一点绯红，她向靳云郑重地应道：“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只要教主能完成大业，属下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很好，”靳云赞许地一点头，只是很快脸色又阴沉下去，“不过乔默这个人，倒真是阴魂不散。这次齐军攻北疆如此顺利，恐怕也少不了他的手笔。”

　　“那教主打算如何处理？”一旁的青风开口问道。

　　靳云又慵懒地靠在了椅背上：“无妨，本座能杀他一次两次，就能杀他百次千次万次，他就算是九尾狐转世，本座也能把他的狐狸尾巴一根不漏地砍掉。终究凭他一个人，如何能拦得住我？”

　　众下属明智地没有开口，静静听着教主阴沉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里。过了一阵，只听靳云继续道：“对了，碧荷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负责接应皇宫的下属回禀道：“一切顺利，皇帝没有发现熏香的端倪，心神也逐渐为左使大人所控。”

　　“那皇帝周围的人，有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靳云问道。

　　下属迟疑一阵，回答：“其他人都没有多大怀疑，只是正宫皇后洛珂最近似乎拜见皇帝的次数勤了些，而且每次都要和皇帝吵上几句，左使大人事后又要费一番力气才能安抚好皇帝，省得他情绪波动太大不受熏香控制。”

　　靳云眸色一凝，又多盘问了一些皇宫内发生的事，待听完下属事无巨细的汇报之后，他沉吟一阵，猝然道：“让碧荷暂时收手。”

　　“啊？”下属感到不可置信，“可是教主，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

　　“本座说，收手。”靳云眼神落在了那下属身上，顿时下属就身板僵硬，咽回了想说的话。听得靳云继续道，“让苏其昌处理掉有问题的熏香，换成普通龙涎香，不要叫人瞧出端倪。至于碧荷，本座有个新的任务要她去做。”

　　“那个小皇后，还有她的哥哥洛臻，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