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55、机关

　　虽然御林军和羽林卫拖后腿，但好歹也是血气方刚的士族子弟，在秦峥的言语激励和驻军的帮扶下，也磕磕绊绊地跟上了战场紧凑的节奏。没有办法，跟不上的都被无情卷进了下陷的尘埃里尸骨无存，其他人耗掉半条命逃出生天，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跟着大部队，否则下一个被甩掉的就是自己。在死亡的威胁下，公子哥们前所未有的骁勇。适者生存，战场替秦峥给他们做了一次残酷的淘汰。

　　因此面对石阵的巨大压力下，齐军反而愈挫愈勇，驻军拉着援军，逐渐拧成了一股绳子，顶过致命的重击，化为利刃向北疆军队刺去。

　　“殿下怎么办？齐军离城下不足一射了！”下属焦急地道，“要不要把陷阱打开？那道机关的威力似乎很大。”下属说的陷阱，就是当初王尨让穆存和周载开启的最后一道机关，堵死外逃的北疆士兵出路的深坑。

　　“没有用，”尤格颜苟冷着脸道，“秦峥把坪州边防摸得比我们还清楚，就算开了那道机关，也会被他设计躲过去。何况你说的威力大，是当初尤格萨隆的蠢货士兵们慌不择路地往回逃，才一个不剩地全掉进坑里，这么丢人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那，那……”下属看着越来越近的齐军，不知该采取什么行动才好。

　　尤格颜苟觑了他一眼，不屑地轻笑道：“你慌什么，我本来就没打算用机关收服秦峥。重头戏不是在这里吗？”

　　说罢，他一指身边沉默不语的术士们，下属这才恍然大悟，放心地乖乖退到一边。

　　“来罢。”尤格颜苟伸手打了个响指，两侧的术士就像是闲置的木俑突然上了发条，抬起头来望向尤格颜苟。其中就有张扬跋扈的尉迟风，只是他此刻的眼神木然无光，和所有人一样，呆呆地立着。

　　“带上你们的傀儡，”尤格颜苟冷冷一指城下，薄唇挤出淬了毒一般的字眼，“杀了他们。”

　　穿过了石阵的射程，笼罩在齐军头顶的攻势弱了一些，，士兵们加紧向前进发。然而秦峥忽然感觉到另一阵阴云般的压抑气息，抬头看见城墙顶上的动静，眉心一跳，握紧了佩剑，对士兵道：“小心，傀儡来了。”

　　张牙舞爪的傀儡勉强长着人形的四肢，一举一动却完全是山间猛兽，术士们念咒作法，手下的傀儡得到了指令，顺着城墙四肢并用地飞快爬下城，冲着齐军便凌空直射而来。

　　援军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所谓的傀儡，当场就吓得面无人色。其他士兵虽然见了多次，可每次面对这群狂乱的似兽非兽的东西，也都会禁不住地胆寒。

　　即使对面的傀儡加起来也不过数千只，可这些和从前尤格颜苟用来凑数迷惑齐军的傀儡大不相同，每一只都凶悍异常，秦峥上回也领略过，却没有想到，就算是五万大军，在这几千只傀儡面前也吃力得紧。

　　羽林卫的一个小兵慌乱地对着眼前的傀儡一通乱劈，凑巧砍中了傀儡的肩膀，斜着刷拉一声把傀儡劈作两半，可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前的傀儡就把破裂的身体合了回去，挑衅地扭了扭头，在小兵惊呆的同时，报复式地伸出长长的黑爪，狠狠地向小兵身上抓去。

　　“啊！！”小兵躲避不及，被一爪挠中了肩膀，瞬间撕开深可见骨的一道大口子，鲜血汩汩地外溢。边上的驻军士兵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躲开傀儡顺势要向下划开他肚子的利爪。

　　“蠢死了，站在原地等人给你开膛破腹吗？”出手的士兵骂了他一句，把他往身后人堆里一推，并向其他士兵道，“把他护到后面去，简单处理一下！”

　　后面立刻有人应了，无数双手扶着胸前一片血红的小兵送到一旁，冒着被傀儡袭击的风险替其止血包扎。

　　此时的驻军们都默契地走到阵前，嘴上骂援军的公子哥银样镴枪头不中用，却还是站在前面，用刀剑和自己的身体挡在傀儡与他们之间。御林军和羽林卫被不耐烦地推到阵后，愣愣地看着前方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士兵们奋力拼杀，自发担当起保护者的姿态，忽然就红了眼眶，一咬牙攥紧武器，加入了前沿的阵营。

　　不断有士兵重伤倒下，身后立刻就有人补上他的空缺，此时的驻军和援军忽然就融为了一体，在傀儡面前，一切武艺的技巧和经验都失去效用，只剩下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死守和人海战术。然而饶是如此，傀儡的生命力依然比人类士兵强上太多，齐军使劲浑身解数，也难以找到每只傀儡的命门。傀儡的死亡速度远远抵不上齐军的消耗程度。

　　秦峥咬牙拼杀在最前列，眼睁睁地看着军队被傀儡越逼越退，近在咫尺的城墙又在眼前一点一点远去。这时他忽然预感到一丝不对劲，估摸这距离，应该是要到陷阱附近了。

　　尤格颜苟当然也意识到了，他嘴角勾起冷笑，对下属吩咐道：“让底下的人准备好，本王子一声令下，便打开陷阱机关。”

　　“娘的。”秦峥骂了一句，对士兵道：“咱们在陷阱附近，打起精神。一会儿本将下令，马上后撤。”

　　“是！”士兵们齐声道。

　　秦峥抬起头，和城墙上的尤格颜苟遥遥对视，双方都能读到对面眼中的争锋和挑衅之意。若齐军仓皇后撤，不一定能逃出陷阱且不论，还会彻底把后背暴露在傀儡面前。而尤格颜苟的命令与陷阱开启会有时间差，坑中的剑刺同样能伤到傀儡，若是傀儡闪避不及，伤亡也会不可估量。尤格颜苟不会安于现状，他偏要赌这一把，两人便隔着铁锈味的空气互相试探，在悬崖边博弈似地，等待下一刻山崩，塌的会是谁站立的山石。

　　“开！”尤格颜苟紧盯着城下，口中暴喝一声。城底士兵得令，立刻推开了开关。

　　地底下隐隐传来轰隆的响声，越来越近，直逼脚下。秦峥下颌一紧，喝道：“退后！”

　　齐军仍面对着傀儡，脚步不停后撤。死亡的威胁越来越近，即使得了秦峥一再提醒，士兵们撤退的步伐依然掩不住仓皇，又有慌了手脚的士兵被步步紧逼的傀儡逼得丢了性命。

　　尤格颜苟正紧紧盯着城下战势，气息也泛起了一些紧张。边上的下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这时却忽然有个小兵穿过人群，尖利又慌张地大喊一声：“殿下！术士院里造反了！”

　　尤格颜苟瞬间岔了一口气，城墙前的术士们翻飞作法的手势一停，城下傀儡猛烈的攻势一顿。秦峥抓准时机带着人猛地后撤，此时陷阱被彻底打开，暂时失去上级控制的傀儡身子一歪，骨碌碌滚了一堆到陷阱里。随即怪模怪样的惨叫之声乍起，惊得东山的鸟呼啦啦飞起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