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40、混战

　　穆存藏的位置高，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屋檐之下的很多动作，比如现在，半掩在角落里的尉迟风，用小刀无声抹了一下自己的拇指。暗红的血顺着刀刃渗出来，滴进了他的药盅里。

　　药盅吸了血后，开始不明显地颤动起来。尉迟风蹲下身子，打开了盖子，把盅身悬在半空微微倾斜。很快，药盅里就流出了一团看不清形状的液体，从沿口落在地上，四下散开。穆存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液体，而是受其操控的极小的蛊虫。蛊虫身形太小，从浓黑的一团扩散开去，立时便淡得看不清踪影了。

　　“去。”尉迟风齿间冷冷吐出一个字，手指向北疆傀儡和齐军混战的方向。

　　秦峥和一个傀儡大战好几轮，误打误撞一剑劈中它的头颅，傀儡哀嚎一声，终于化作了不甘的黑雾消散。可整个战场数十种傀儡，这只傀儡的命门在别的身上却不适用。秦峥依样在另一只身上试验，果然没有用。杀傀儡的速度比之前大大降低，术士们还在不停地念咒召唤，齐军逐渐落了下风。

　　“撤！”秦峥见势不好，一咬牙对手下道。

　　“想跑？”尤格颜苟忽地冷笑一声，“没那么容易。”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傀儡们的攻势变得更加猛烈，眼看要堵住秦峥等人的退路。

　　就在此时，秦峥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外围的一只傀儡忽然滞住了动作，甚至露出了几分畏惧的神态。紧接着，这种僵硬像病毒似地蔓延到内部，越来越多的傀儡停滞了身形。

　　“怎么回事？”尤格颜苟一皱眉，正要走上前查看。

　　这时傀儡中的几只突然失去了控制，竟对着同伴互相撕咬起来。秦峥看准机会，提剑挥刺，把包围圈杀出了一个破口，一手压住墙垛，对身后说了一句“跳！”便当先一个翻身，跃下了城墙。傀儡自相残杀，挡住了尤格颜苟等人上前阻止的脚步。齐国士兵趁乱紧随而上，纷纷跃下了城墙。

　　尤格颜苟大怒，扭头吼道：“机关呢！打开机关！”

　　下属赶紧对城内吩咐道：“打开机关！别让秦峥他们跑了！”

　　整个城墙轰隆作响，机关很快被启动。但齐国士兵早有准备，在心底默记着秦峥教给他们的法门，踩着机关的死角躲开了攻击，眨眼便隐遁无形。

　　尤格颜苟怒不可遏，一脚踹开了眼前僵立的傀儡，要上前查看中间混战的原因。

　　远处的尉迟风见状，飞快地捻了一个口诀，打开盅盖，把蛊虫收了回来。接着他把药盅往袖里一揣，四下看了看，转身便走。

　　穆存俯在屋檐上，眼眸一凝，抬手拔下廊柱上的一根铁钉，一使力飞射过去，正好把尉迟风衣袍细细的一角钉在了墙上。尉迟风走得急，没有注意到衣角的异样，猛地后撤离开，便留了几根丝线卡在了钉子上。

　　穆存做完这番工作，也屏息隐入了黑暗里。

　　尤格颜苟走到傀儡面前，并未发现异样，但他知道方才绝非偶然。下属上前，小心翼翼地请示道：“殿下，现在怎么办？”

　　尤格颜苟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回宫。”

　　重华西山。

　　两军在日头偏西时宣战，刀戟杀伐声一直延续到夜幕降临。

　　“赵将军，战线已经被推到山脚下了。”小兵赶回来禀报道。

　　“让他慢慢推。”赵世昌冷冷回道，又再一次确认，“山坳里都准备好了吧？”

　　“将军放心，都准备好了。”

　　尤格萨隆领着士兵杀红了眼，眼看齐军越来越招架不住，已经开始渐渐后撤，愈发得意，吩咐士兵们即刻追上。

　　“殿下，”下属也律迟疑着对其道，“小心有诈。”

　　尤格萨隆却毫不在意：“这次是我们出兵突击，齐军根本没有时间准备埋伏，而且你看他们打到现在，像是故意败走引我们过去吗？明明是打不过了落荒而逃，我怎么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也律舔舔嘴唇，有心想再劝，却被尤格萨隆一个眼神吓得噤了声，只好讪讪地驾马跟上。

　　齐军且战且退，装作慌不择路地败走到一处隐蔽的山坳，闪身躲了进去。这时尤格萨隆才终于起了一丝警戒之心。

　　“殿下，别跟进去了，又是陷阱怎么办？”也律忍不住又开口劝道。

　　尤格萨隆沉吟一阵，转身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进去看看。”

　　“是。”士兵应下，紧攥武器，试探着进了山坳口。

　　“殿下，没有人！”里面传来士兵的声音。

　　尤格萨隆放下心：“我就说嘛，齐军哪有那么大能耐，不过是慌不择路经过这里而已，儿郎们给我上，灭了齐军！”

　　士兵于是大吼着一齐冲了进去。尤格萨隆得意洋洋地驾着高头大马赶在最前，却再一次被现实打了脸。

　　赵世昌放下远视镜，嗤笑了一声：“这么蠢的将军，我也是第一次见。”

　　北疆军营。

　　“军师先生！二王子他们中埋伏了，您快去帮帮他们！”士兵慌慌张张地冲进靳先生的军帐，对其道。

　　靳先生悠然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我能有什么法子？靳某孤身一人，能对抗齐国的几万人还是怎么着？”

　　“那，那怎么办？”士兵哑口。

　　“上次一时情急，搬的是大王子的救兵。现在大王子远在坪州，又和二王子关系那么僵，不如想想办法，去求大王子顾念一下兄弟旧情，舍几个傀儡来救你们家二王子殿下。”靳先生负着手转向小士兵，对其笑道。

　　士兵咬咬牙，只好离开了军帐，想办法去找尤格颜苟搬救兵了。

　　士兵走后，靳先生抚着杯盖，冷笑出声：“同一个技俩被耍两次，这样的朽木，我雕他作甚？”

　　顿了顿，靳先生从袖口拿出一张细小的字条，展开。

　　字条上用小楷写着：刺杀失败，乔默离开京师。

　　靳先生看罢，叹了气把字条揉作一团，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