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29、取信

　　草丛里的士兵们正等得焦心，忽然看见从城墙上滑下两个黑影，把绳钩一收，便躬着身向这边赶来，顿时惊喜道：“出来了出来了，将军他们来了！”

　　秦峥和吴星匍匐在草丛里赶到约定好的地点，众士兵顿时围了上来：“将军，怎么样了？”“对不起将军，我们没能用毒虫给你拖住兵力，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秦峥一摆手止住大家叽叽喳喳的问话，笑道：“我没事，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大王子……找，找不到……”城楼上，下属颤颤巍巍地上前回禀尤格颜苟道，“属下等已经把坪州翻遍了，都没找到秦峥的人影……”

　　“一个大活人混进城里，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尤格颜苟冷冷道，“本王子决不相信，除非，城里有内鬼。”

　　说罢，他转向管理人事的军官，刀子一般锋利的眼神扫在他身上，对其道：“今天晚上，有没有术士外出？”

　　“回大王子殿下，”军官连忙道，“属下方才去查了术士们的住处，今夜事发前后以各种理由外出的有十四人。”

　　军官让跟班依次报出外出人名字，尤格颜苟听罢眉头一皱：“尉迟风，阿史那，他们为何外出？”

　　另一士兵回道：“尉迟风之前到城墙上来指挥士兵作战，没有他我们也没那么快击退齐军。”

　　尤格颜苟一点头，又问道：“那阿史那呢？”

　　军官和跟班面面相觑了一阵，对尤格颜苟道：“阿史那没什么理由，只是说睡不着出去转转。”

　　尤格颜苟眯了眯眼，正要发话，又有一士兵跌跌撞撞地冲破人群闯进来，对尤格颜苟慌张地喊道：“不好了大王子！主殿隔间走水了！”

　　尤格颜苟瞳孔倏忽紧缩，低声咒骂了一句，一甩袖子打开眼前的下属，动作竟有些不稳。他飞快地走下了城楼，骑上马便向主殿疾驰而去。下属们吓得不敢吱声，赶紧跟着尤格颜苟的马追了回去。

　　“里面有人！快把他拖出来！”救火的士兵混乱的喊声充斥进尤格颜苟的耳朵，他闻言愣了一下，细细辨认起火场中的身影。

　　不久那人被拖了出来，满面脏污和灰渍，被火场里的烟呛得剧烈咳嗽，咳到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在抽搐，手里还紧紧抱着好几本巫蛊的书籍。士兵上前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尤格颜苟这才认出来，这竟是夜半外出未归的阿史那。

　　尤格颜苟再抬头看隔间的火势，已经大到根本走不进人的地步，外面向里泼的水也只能防止火势蔓延到其他殿宇。等火灭后，注定是一本书也剩不下了。

　　“秦峥，你给我等着。”尤格颜苟在心底咬牙切齿地暗道。

　　这时的阿史那喝下旁人递来的水，缓过来了几分劲头，意识仍是有些模糊，只见他迷迷糊糊地抬手指向火场，一副还想往里冲的样子，口中喃喃道：“书……还有书在里面……”

　　“那些不用你操心了。”尤格颜苟出声道。

　　阿史那似乎吓了一跳，抬头才看见尤格颜苟，挣扎着起身道：“大王子，对不起……小人只救出这些……”

　　“好了，你做得很好，”尤格颜苟的声线难得放缓了一些，又对周围的士兵道，“扶他回去休息。”

　　天将破晓时，火势终于被熄灭，而隔间内的书也已被烧毁得七七八八，剩下的残骸基本都看不得一个字了。尤格颜苟冷着脸，看着被阿史那用命护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本书册，若有所思地沉默下来。

　　穆存被送回住处，昏迷了几个时辰，醒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去主殿，再次拜见尤格颜苟。门口的士兵对他十分客气，想是目睹了前夜他冲入火场救书的事，瞧见了尤格颜苟对他的态度，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谄媚的恭敬。

　　穆存进殿，尤格颜苟已经在上座等着他了。见他来了，笑道：“来了？坐。”

　　穆存站在原地并未动作，反而施了一礼，对尤格颜苟道：“小人有罪。”

　　“哦？”尤格颜苟好奇地提高了一些音量，“你救了本王子的书，是北疆的功臣，何罪之有呢？”

　　穆存忽然跪了下来，对尤格颜苟道：“小人动机不纯，不敢当这个功臣的名号。”

　　尤格颜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他往椅背一靠，眸子向下瞥着跪在地上的穆存，道：“那你说来听听，怎么个动机不纯法？”

　　穆存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咬牙道：“昨夜小人出门，其实是想私下里找殿下谈谈。小人觉得自己比尉迟风和耶律棋的能力更强，配得上殿下独一份的赏识。可是来时殿下不在，小人无功而返，正要离开，忽然听得人喊，隔间走水了。小人心想，这是在殿下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便见势冲进了火场去救书。”

　　“这样一来，不管火势后续如何，不管你救出来几本书，冲进火场的高姿态已经可以让我注意到你。你只需要冒一点点险，就能赚个好名声，还能本王子欠你一个人情。”尤格颜苟转着食指复现穆存的内心活动，冷笑道，“这么天衣无缝的盘算，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转头又来告诉我？”

　　穆存又俯下身深施一礼，对尤格颜苟道：“后来小人在昏迷中惊醒，反复思量，觉得此举实在太过蠢笨。大王子殿下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识不破我的技俩。我这种苦肉计，在殿下面前就是，汉人说的，关公面前舞大刀，不自量力吧。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和殿下说实话，希望殿下能容忍小人这些故作聪明的举动。”

　　一阵沉寂之后，尤格颜苟忽而笑了起来：“阿史那，你可真狡猾。”

　　穆存低头没有回话。接着，尤格颜苟又道：“我还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狡猾得坦率的人。”

　　“只是不敢在王子面前耍手腕罢了，小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穆存坦然回道。

　　“好，本王子欣赏你。”尤格颜苟抬起下巴对其道，“起来吧。”

　　“谢殿下。”穆存谢过后便站了起来。

　　“你呛了不少烟，还是回去多加休养。毕竟也救出了本王子的不少书，本王子会给你应有的奖赏的。”尤格颜苟顿了顿，又问其道，“还有一个问题，你来时，有没有见过齐国将军秦峥？”

　　穆存顿了一顿，笃定摇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