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00、查探

　　“陈平大哥，要出门啊？”清晨，陈平换了身轻便短打，正想趁着人少溜出门去，忽然听见角落里一声清脆的叫喊，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郑冲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来，头发蓬乱，睡眼惺忪，应是被陈平的动静惊醒的。

　　陈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想上街逛逛，手脚太重，吵醒你了。”

　　郑冲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哦，那你早点回来。”

　　陈平本以为自己会被盘问一番，连托辞都想好了，见郑冲说完这一句就要关门回去，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你没什么想说的？”

　　“啊？”郑冲关门的动作一停，像是转了半天脑筋的样子，终于想起了什么，“哦哦对了，你顺便帮我去西街第四家的尚品居买几块糕饼吧，上回的被我吃完了，总惦记着味道又懒得自己去买。”

　　“……”陈平稍松了口气，又对郑冲的缺心眼有些无奈，看向他的眼神却柔和了些许，“你要哪种糕饼？”

　　“唔……”郑冲歪头想了想，道，“四两桂花酥，四两玫瑰酥，枣泥糕上回吃了有点儿腻，要二两吧。再要三两马蹄糕，带葡萄干的云片糕要一斤，让店家用不同的油纸袋包好，别串味儿了。对了，马蹄糕细软弹滑，娇贵得很，得让店家额外用盒子装，碰坏了就不好看了。”

　　郑冲对陈平逐渐黑成锅底的脸色浑然不觉，还抬头对其嬉笑道：“那个铺子外面有个小老头卖糖葫芦的，他家的糖葫芦脆甜爽口个头还大，要是看到了也帮我带一串……哦不两串吧。暂时就想到这些，不算太多吧？”

　　陈平捏了捏拳头，奋力上提嘴角，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多。”

　　说罢，陈平转身便向大门走去，生怕郑冲再想起点什么。身后郑冲的声音又脆生生地追了上来：“对了对了陈大哥！我买了这么多糕点，你记得和店家说，饶一罐茶叶给我啊！报我的名字，我是熟客他知道哒！”

　　“知道了，回去睡觉！”陈平沉稳的步子一下漏了气，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回头吼了一句，把郑冲的脑袋强行摁了回去。

　　吃吃吃，撑不死你个缺心眼。从不背后议人长短的陈平，也愤愤地在心底骂道。

　　陈平头也不回地疾步出了门，郑冲见状心满意足地关上了房门继续倒头大睡。没人注意到另一边的拱门后面，一个粉色衣衫的身影一闪而过。

　　“朕派了这些美人送去大将军府，她们的任务就是好好伺候大将军，”柔软的鞋底踏在有些细嫩的绿茵地上的同时，鞋子主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大殿上，明黄衣袍的天子威严的命令，“但是司琴，朕特意派你去，是要你好好盯着那个将军府上的卫公子，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猫腻。”

　　司琴反复咀嚼着严晟的话，心情很是苦涩。皇上下令时，本以为那卫翎是个什么倾国倾城的妖孽祸水，见了之后发现，容貌真是绝色不假，可通身那翩翩君子姿态，文质彬彬进退有礼的，哪和祸水有半个字的关系。半是好奇半是怀疑地试探了多次，一点端倪也没抓到，甚至都有些怀疑，皇上的判断到底是不是真的了。没过了几天，秦将军出征又带走了卫翎，这下更是查探无门。若是什么也查不着，自己可怎么跟皇上交待？

　　今日好不容易见陈平出了门，司琴观望之后，决定偷偷溜进停羽阁。

　　走到停羽阁不远处，就见院门落了锁，门口还有两个家丁守着门。司琴不动声色地绕到一边，找到上次自己爬过的那棵大树，身手很是轻盈地攀了上去。大树的树冠伸到了院内，她顺着树干爬到了细枝上，轻轻一跃进了院内，顺势在地上滚了几滚做缓冲，后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几个屋子也被卫翎细心用锁锁住，不过司琴四下一望，便有了法子。之前赖在树上和卫翎说话时，她就已经暗自把卫翎院内的结构牢记于心，此次熟门熟路摸到了卫翎卧室门边的一扇窗前。窗户从里面用木杆抵住，司琴舔了舔指尖，用微湿的指尖在窗纸上轻刮几下，便捅出了一个细小的孔。她又从头钗里拔出一根细长的铁针，从孔洞里穿过去顶住了木杆，使劲捣鼓几下，木杆便松动被铁针取下，小心平放在了窗台上，缓缓一推，窗户吱呀一声向里打开了。

　　司琴摒住气，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屋内，直起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在四处翻找起来。她走到衣柜前，一打开柜门，五颜六色的衣裳哗啦一下撞进了眼睛里。

　　……卫公子，好像穿衣打扮的品位不太高。

　　她再低头在这些衣服堆里扒拉了几下，却发现这些衣服基本上是簇新的，内兜里空空如也。司琴不死心地到处找了几圈，却只找到了桌子上的几点碎茶沫子，闻出了这是祁门红茶的味道，由此推断，卫翎大概胃不太好。

　　转来转去，司琴几乎什么也没发现，只找到一堆无关紧要的小道情报，深深觉得自己不像个刺探消息的细作，倒像个追求郎心不得，为情所困偷窥人家隐私的疯狂少女。想到此，司琴很是泄气地坐在了地上，抬头时忽然瞥到了一丝异样。

　　她靠在书桌的桌脚坐在地上，一抬头能看见桌膛里叠放得整整齐齐的字稿。方才她已经低头翻过，只看到卫翎自撰的清隽遒劲的几行小诗和手抄的兵书笔记，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此时蹲着往上看，却看见书稿侧边不起眼的角落，夹着一根小小的木片，露出了一点头。

　　司琴心下奇怪，小心地抽出来看了看，竟是一根从寺庙里求来的签。想不到卫公子看起来无欲无求，也信这些神佛之事。

　　司琴细细默念签上的文字，发现是一根烂到不能再烂的下下签。这么一根烂签，卫公子还留着做什么？她暗忖着，翻过签面，等看到签底时，顿时呼吸一凝。

　　签底有些黑色的墨迹，像是被擦掉了什么，可在墨迹之下的版面上，留下了很是细微的刻痕，还有些微的墨迹停留在凹槽里，极其仔细地看，才能看出，这个花纹，很像一朵绽开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