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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鬼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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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这个名字听起来耳熟,他就是祝国那个天下闻名的嫡三皇子,之所以天下闻名,是因为容三皇子,从小天赋异禀,深受隆宠,却一心只修仙不修皇位,弃权势如敝履。
只是,他怎么会出现在朱绝的棺材里?
一盆不明液体忽地从天而降,幸亏她反应及时,向后跳开,这才看看避免被当头浇下的命运。
回过神来,低头拧起湿哒哒的裙裾一瞧,昏黄的水渍散发着阵阵骚气扑鼻而来,竟是粪水!
“放肆!”
穆玄瑛怒气冲冲地抬头,瞧见左手方,一门小户的门口,站着的一个端着尿盆的妇人。
那妇人大概也不料一盆粪水正好淋着行人,正一脸歉意的赔笑,刚要开口道歉,定睛一看那人,顿时换了个尖酸的嘴脸。
“一大早撞见煞星,真是晦气!”说完,竟然还朝着穆玄瑛的方向又吐了一大口唾沫,“呸!”
这时,从妇人身后挤出一个梳着双角的小男孩,一脸好奇地看着穆玄瑛。
她堂堂流花武神,骠骑大将军,敌人见了她都是闻风丧胆,众人见了她都是又敬又畏,何时受过这等子气。顿时怒火填胸,正要发作,“你!”
谁知那妇人压根就没把穆玄瑛放在眼里,白眼快翻到了天上去了,哼道:“儿!我们赶紧回屋,免得沾惹晦气!”
妇人说完,弯腰抱起小男孩,直接转身,甩给穆玄瑛一个肥嘟嘟的臀,进屋了。
穆玄瑛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整个人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个小男孩趴在妇人的肩头,冲着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鬼脸,然后又朝她吐了吐舌头。
“噗噗——”
这小娃在做甚?
过了一会儿,鼻端萦绕着浓浓的骚气,穆玄瑛这才又回过神来,顿时又指着那妇人的门口,怒喊道:“岂有此理!尔等刁民,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你给我出来!”
砰!
门重重被人从里面摔关上了。
穆玄瑛惊地目瞪口呆,扭头四下看了一眼,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竟然还有人不认识她堂堂“流花武神”,堂堂的靖国骠骑大将军?
“小迟!”身后传来一个略迟疑的声音。
穆玄瑛闻声扭头,看见身后十步外,站着两名女子正瞅着她看。
一名月白色锦衣绣服,头戴凤钗,妆容秀丽,看着像某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她身后微微落后半步的女子,模样还算清秀,穿着一件土黄色的窄袖薄袄,下着褐色裙子。
那锦衣女子看见穆玄瑛的脸,稍稍一愣,旋即一脸担忧的疾步走了过来,快接近穆玄瑛的时候,似是闻见什么味道,秀眉微微一皱,穆玄瑛清楚地从对方的眼里捕捉到浓浓的嫌恶之色。
只一瞬,锦衣女子再次恢复一脸担忧的模样,走到穆玄瑛跟跟前停下,急忙抓住穆玄瑛的双手泫然欲泣。
“真的是你,真的让我找到你了。”
穆玄瑛皱眉,抽手。
“你谁啊?”
锦衣女子愣住,紧盯着穆玄瑛的脸,道:“小迟,我是你堂姐花锦啊,你……不认识我了?”
穆玄瑛瞅着花锦不说话了。
花锦?她飞速捋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似乎从未听过此名,为何她也将自己误认为那个叫做花迟的姑娘?难不成她和花迟长的酷似?
花锦见穆玄瑛不说话,薄唇微微勾起,眼里闪过一抹阴狠,不动声色地朝秋霜递了一个眼神。
穆玄瑛是何等机警,顿时将花锦的小动作扫进眼里。
秋霜一近身,便暗暗朝穆玄瑛身后挪去。
穆玄瑛从不会轻易将后背交给谁,唯一交给过的是自己的兄弟,而那个兄弟却在背后捅了她一刀,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站在她的背后。
秋霜却不知她的举动尽数落在了穆玄瑛的眼风里,穆玄瑛微微眯起了眼,悄然抖出桃木匕首在手。
花锦示意后,秋霜暗暗从袖口里拔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握在手里,正要朝穆玄瑛的后心扎去,忽然远处有人大喊:“锦师妹!”
闻声,花锦神色一慌,秋霜急忙藏回小刀,低眉顺眼地站那里。
花锦见秋霜已经藏好小刀,花迟依旧一副痴呆愣怔的模样在沉思,冷冷一笑,转身迎了几步,欣喜地喊:“清哥哥,我找到小迟了。”
“真的吗?”
话刚落,项上清已从半空中现身,朝她们急速御剑而来。
那剑离地面还有近一丈的距离,项上清便从上面纵身一跃,跳了下来,快步走到穆玄瑛面前,要拉穆玄瑛的手,一脸急切地道:“迟妹妹,这几日你去哪里了?卫姨都快急疯了。”
穆玄瑛后退两步,避开了项上清伸过来的双手,警惕地盯着项上清不说话。
项上清愕然,低头看了一眼僵在半空中的双手,剑眉微蹙,开始上下打量起穆玄瑛,瞧见穆玄瑛脏兮兮的青衫上沾着粪水和血迹,剑眉皱得越发紧了,急忙又上前一步,却只是虚扶着穆玄瑛的双臂,没有真的碰到她。
“怎地这幅模样?”
穆玄瑛不说话,暗自沉思:怎么又有人把她当做花迟?
她低头抬手细细看了看,这才发现手掌秀气小巧,白皙水嫩,根本不是她那个精瘦有力,布满薄茧,胫骨分明有力的手。
心神剧烈一颤,难道——
花锦看着穆玄瑛从始至终一直在发呆,对项上清道:“清哥哥,看小迟的样子,估摸着又是犯病了。”
项上清似乎也发现了穆玄瑛有些不对劲,眸光微微一动,点了点头,“难怪失踪了,”又道,“迟妹妹,我先送你回去,卫姨很是担心你。”说完,拉着她的手,纵身一跃,跳上剑去。
穆玄瑛这次没有甩开项上清的手,趁此机会,她要清楚花迟到底是谁?
她现在到底是谁?
约莫一炷香后,飞剑来到一处山顶孤零零的道观前停下,道观看起来很破旧,几间歪歪斜斜的黄土屋,被一道高高的黄泥巴墙给围着,院门上挂着一张简陋的牌匾,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花家观。
项上清拉着穆玄瑛推门而入,刚走近院子,就见一个衣着朴素,年纪不过三十上下的妇人从正对面的屋子里急匆匆地迎了出来,在看见穆玄瑛时,猛地冲过来抱住她,又急又气地道:“小迟!你终于回来了,你这孩子,这些天去哪里了呀?”
穆玄瑛被妇人抱得愣住,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她,从来都没有。
这一瞬间,她从妇人身上感受到一种真真切切的关心。
原来被关心的滋味竟是这般。
过了一会儿,妇人见穆玄瑛不吭声,推开她看了一眼,“小迟,你?”
穆玄瑛面无表情看着妇人道:“你又是谁?”
“……”
妇人的脸一下子白了。
项上清见状,朝卫姨使了一个极其微妙的眼色,忙解释道:“卫姨,小迟应该是又犯病了,才会在上香的时候走丢,您先让她躺下歇息,过些日子应该就好了。”
卫姨瞥见紧随项上清身后进来的花锦主仆,双眼一下子红了,她一边点头,一边拉起穆玄瑛的手转身往里走,边走边抹泪自责道:“都怪卫姨粗心,明知道你会犯病,还让你一个人去上香。”
穆玄瑛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的记忆里从没有见过这个地方,更没有见过这些人。
进屋后,穆玄瑛一眼瞟见了西厢里妆镜中的脸,惊得目瞪口呆,良久,她才指着镜子里那个完全陌生的脸,
问:“她是谁?!”
话落,“噗——”
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天旋地转后,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中,耳边立马响起急哄哄地喊声,“小迟!小迟!……迟妹妹……”
也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直到感觉有人在往自己的嘴里硬塞着什么东西,穆玄瑛猛地一个警醒,睁眼迅速起身,出手如电,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素袍少年男子跪坐在床沿边,右手抓着个鸡大腿,左手死命地拍打穆玄瑛掐住他脖子的手,脸红脖子粗的,喉咙里咯咯地喊着:“阿……姐……姐……”
穆玄瑛冷冰冰地瞅着少年,抬手抹了抹嘴,这一抹,竟抹了一把油腻下来。
看来她昏迷时,是这少年是在往她嘴里塞鸡大腿。
这少年是呆子吗?
哪有昏迷的人能吃鸡大腿的。
觉察到少年并无害意,穆玄瑛正要松手。
屋外的卫姨好像听见了里面的动静,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正好撞见眼前的一幕,吓得惊慌失色,大叫了一声,“岱儿!”猛地一个箭步冲过来扯开了少年,劈头就冲穆玄瑛厉声斥责。
“迟儿,你作甚?他是你亲弟弟,你知道不知道你方才差点要了他的命?”
穆玄瑛盯着卫姨与花岱不说话。
卫姨见穆玄瑛不说话,正要继续训斥,目光无意间落在穆玄瑛右手手腕上,顿时双目圆睁,面如土色。
穆玄瑛顺着卫姨的目光低头一看,便看见她那白皙如嫩藕的手腕上,有一道鲜艳如血红印子,如一串细细的手环嵌在肌肤间,皱了皱眉,这玩意儿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随后,穆玄瑛听见卫姨哆哆嗦嗦地指着她说:“你,你不是迟儿?”
穆玄瑛掀开被子,下床,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上,平静地瞅着卫姨,一笑不笑道:“很好,看来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说吧,我怎么会在这个花迟的身体里?”
卫姨急忙将花岱扯到身后,戒备地盯着穆玄瑛。
花岱却一个劲地要往穆玄瑛身前凑,一边笑呵呵地朝她递着鸡大腿,“阿姐,吃鸡,吃饱饱的。”
穆玄瑛看着近在咫尺的油腻腻鸡大腿,皱眉。
吓得卫姨连忙一把又拽回花岱,护在身后退了两步。
穆玄瑛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她抬起右手活动了下手腕,漫不经心道:“我这个人没什耐心,你们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你,你不是花迟。”这回,卫姨充满确信的说。
穆玄瑛冷笑一声。
“我自然不是那个傻子。”
卫姨小心地试探,“你是?”
穆玄瑛盯着卫姨看了一会儿,卫姨虽有怯意,但也还算镇定,“知道我是谁对你没好处,”说着,穆玄瑛举起右手,晃了晃手腕,目光充满审讯地瞅着卫姨又问:“这是什么东西?”
卫姨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血饵。”
“……”
穆玄瑛皱眉垂眸,若有所思,她已经猜出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听见卫姨又说:“这是一种招魂献舍的禁术。”
“你是说花迟用禁术召我上身的?”穆玄瑛凤目轻眯。
卫姨缓缓点头,转而情绪陡变,泫然欲泣,大声嚷嚷着,“……那个傻孩子,怎么就不听我的话,非要碰那阴私邪术!她,她就这么走了,留我和岱儿可怎生是好啊……”
穆玄瑛最烦妇人哭哭啼啼的,大喝一声,“住口!”
卫姨吓了一大跳,忙紧紧拉住花岱后退了一步。
默了好一阵后,穆玄瑛才起身,瞥了一眼瑟缩在一团的卫姨和花岱,语气寡淡。
“我不管花迟出于什么目的献舍,如今这舍既然归我占了,从此以后那就是我的,但我——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说完,提步就走。
卫姨忙追了两步,喊道:“你,你要去哪儿?”
穆玄瑛脚步未顿,头也不回地说:“自然去我要去的地方。”
然,她人刚走到门口,胸腔里猛地涌出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气流,冲上喉咙,带出一股强烈的腥甜感,喷薄而出,“咳咳……咳咳……”身体也感觉像是被抽空了般,失去了支撑,穆玄瑛仓促地扶住门框,哇地朝门槛子上连吐了两口鲜血。
“啊!迟儿!”惊地卫姨也顾不得害怕,冲过扶住她。
“阿姐啊!阿姐莫要死啊,阿姐莫要丢下小岱,呜呜……”花岱急的在后面团团转,手足无措地直嚎。
穆玄瑛本就头晕目眩,被花岱这么一嚎,更是头大如斗,耳朵嗡嗡作响,眼下,她却气力全无,只能就势依在卫姨地怀里,指着门槛子上那摊刺眼的血迹,气若游丝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卫姨怜惜地看着她,似难以启齿,“你,迟儿她,自小有咳血之症……”
听完,穆玄瑛白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魂灵晃晃悠悠地飘出花迟的躯壳,穆玄瑛卷着滔天怒火飘了出去,外面已入了夜,穆玄瑛在阳间转了几个时辰,就是找不到阴曹地府在哪儿。
她冷静下来想了想,如此漫无目的的寻找,就是寻找个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找到死阎王们算账,不如找几个捉鬼的鬼差跟着,让他们带路。
想定后,穆玄瑛专门在各村转悠,寻找新死之人,恰好,离花家观不远的城内,有一家老太太新死,牛头马面们正用铁链锁着那老太太依依不舍的魂灵外村外走。
穆玄瑛悄悄地跟了上去,一路兜兜转转,终于到了一处险要的山谷前,山谷黑云笼罩,渗着一股阴惨惨的荒凉,抬头一看,巍峨高耸的山石石壁上,刻着三个铁画银钩的字——鬼门关。
鬼门关前,门庭若市,哭号震天,有几个新鬼死活都不愿意入鬼门关。
那几个新鬼有男有女,男的穿着清一色的短褐,女的穿着清一色的粉裙,他们看见牛头马面扯着一个老太太走来,顿时哄地一下奔过去,跪在地上哭嚎,“老太太,你怎么也下来了啊?”
老太太老泪纵横,叹道:“作孽啊,朱家犯了阴债,老天爷这是在惩罚朱家,平白无故地连累了你们也跟着成了那死的不明不白的水鬼。”
众鬼一听,哭的越发厉害了,又是拉扯又是磕头的,“老太太,奴们不想死啊,老太太救救奴们啊……”
“入了鬼门关竟还想活!做梦!全都叉进去!”牛头一声令下,附近的鬼差忙用鬼叉将他们一个个毫不留情地叉起丢了进去。
那鬼门关的大门看着像笼罩在一层黑云之间,鬼穿过黑云哭喊声立马戛然而止了,不一会儿,鬼门关外就剩下穆玄瑛一个。
穆玄瑛正打算堂而皇之地进鬼门关,只是,她人刚到大门前,黑云立散,瞬间变成了坚硬的山石壁,将她隔绝在外,穆玄瑛踢了好几脚山门,山门纹丝不动。
穆玄瑛怒了,在山门前来回走了几圈,等不来其他鬼差进关,她就站在山门外,扯着嗓门冲着山门大喝:“死阎王!穆玄瑛在此!快给本将军滚出来!你们以为区区一个鬼门关就能拦住本将军?本将军给你们一盏茶时间,速速出来见本将军!不然等本将军拆了这鬼门关再来找你们好好算账!”
回应她的是寒风萧萧。
一盏茶后,鬼门关前依旧毫无动静,穆玄瑛撸了撸袖子,又往后退了几步,双眸凶狠地等着黑山壁,然后牟足了劲儿就往山壁上冲,结果她的身体毫无阻拦的穿过了山壁,一下子跌进了一个彩雾笼罩的空间,她的身体因为惯力猛地往前冲了好几步才稳稳停下。
穆玄瑛充满戒备地四下扫视了一周,彩雾竟开始渐渐消退,露出了一朵朵血红色的妖娆花朵,穆玄瑛这才发现原来她只身站在了一片彼岸花花海中,花枝无风而摇曳,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芳香,无数只蓝光闪烁的透明蝴蝶在花海中穿梭,盘旋,起舞……
放眼望去,方圆几里,唯有妖异的红,清纯的蓝,神秘的黑,包裹着这一方天地。
穆玄瑛喝道:“死阎王!你们又在搞什么鬼?”
穆玄瑛的声音在空谷中回荡了起来,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在地府里呆了那么久,她好像从未发现地府里面有这样一处天地。
突然,她身后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扭头一看,不知何时,她身后不远处的花海里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殿门大开,琴声正是从殿中传出来的。
穆玄瑛凝神,全身戒备地缓缓步入殿中,大殿中用无数到落地菱花门隔离了成了许多间,竟像是个迷宫似的,各种布置也是以各种花纹为主,雅致不俗,隐隐还带着几分仙气。
穆玄瑛循着琴声一点点走进殿内深处,直到她看见了一个背对着她盘腿而坐在席上的神秘人,那神秘人身上穿着一件黑底绣金云滚边的兜帽斗篷,整个人完全笼罩在斗篷之下,虽分不清男女,可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强大气场。
“你是……”穆玄瑛也不知为何,直觉几乎是在刹那间确定了对方的身份,“鬼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