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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三月 上 ...

  •   回到庄里,神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把他安置在庄子的另一头,单独给了他一个宅院,还派了个侍女去服侍他。仙道知道名为服侍其实是监视,他依然还是神手上一颗棋子,秘密的边刚刚摸到就停滞不前了。

      他不由得有些焦躁,到这里来已经两个多月了,毫无建树,没有能回去的方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每天不能说话,装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吃东西不习惯,做事情不习惯,一切都不习惯。一直以来,他都是天之骄子,从来没有过如此偷偷摸摸连真面目都不能露,必须逼着自己装傻充愣,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的猜测。他是社会的最底层,以前的朋友变成主人和陌生人,记忆和现实相互混淆。他必须强迫自己忘记从前,才能勉强压抑着就快要爆发的心。

      时至今日,他深深地体会到完全陌生的世界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和恐惧。那些冠了熟人名字的人也都不可相信,一切必须靠自己,这孤独感如此深重,压得他的心沉甸甸。一切都不熟悉,要想活下去,要想找方法回去就得谨小慎微,不能出一个差错。他每日夜里,趁着侍女睡着之后就悄悄练习说话,起初是躲在被子里说,到了后来干脆睁着眼睛冲着天花板说,张口,闭口,声带振动,这些白日里需要用理智强行压制的简单动作每每让他感慨万分双眼湿润,装哑巴装太久,满心的话都迫不及待地想说出来,却连个听众都没有。他不敢大声,生怕吵醒了睡在隔壁的侍女,总是哑着嗓子压低了声音,先重复一遍白天听到的句子,再自己造句说出来,几乎要花掉一个时辰滔滔不绝。一开始舌头还老是打结说得结结巴巴,慢慢顺畅了很多,他虽然没有跟人对过话,也知道自己一旦开口,跟普通人差别不大了。

      他说得越多越顺畅,白日里装哑巴的苦涩就越清晰越厚重,心里的憋屈就越深刻越痛苦,想起来就觉得难以忍受,简直想拉开门冲出去冲着天空大喊一声:“我是仙道彰!!不是那什么张三李四!!”非得把戒指紧紧地握着,几乎要陷到肉里去才能勉强平静。

      练习完说话,他闭上眼睛,流川的形象逐渐清晰起来,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要进入梦里去见流川,这好像成为他逃避现实的唯一路径。每日梦中的流川,从他们俩初遇开始,一天又一天,好像陈旧的照片一样一张张铺陈在他面前,那些许多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细节,又被重新播放。有时候他是自己,有时候他变成流川,有时候他悬在空中,看着少年时期的自己和流川,好像两颗星球一样相互吸引相互碰撞。

      这一次的梦里,仙道感觉自己成为旁观者,静静地看着曾经的自己一如既往地每周和流川一对一。流川的话越来越少,打法越来越熟练和凌厉,仙道渐渐越来越难赢他,心里担忧一旦自己输给流川之后就再也不能跟他一对一了,暗暗也下了苦功夫练球,乐得田冈教练合不拢嘴。

      高二学年马上就要结束了,仙道在学期末的最后一个周六和往常一样来到小球场,流川已经打了一会儿了,仙道站在旁边安静地看他跃起,漂亮地灌篮,转身挪移,像一只矫健的鹿。流川看到仙道来了,扬了扬下巴,仙道便跑起来,断了他手中的球,转身一个投篮,球应声入网。

      流川跑去捡球,仙道看着他的背影说:“喂,我下周就要回东京了。”

      流川猛地回身,盯着仙道:“多久?”

      “等到开学就回来。”仙道抓抓脑袋。“一年都在这里,家里人会想啊。”

      流川不说话,只是凶狠地攻过来,仙道赶忙迎上,两个人又激烈地打起来。

      流川有点像泄愤一样冲撞,仙道被他撞得火起,也不客气起来,两个人的动作都变得粗鲁,简直像打架。猛然间,仙道夺球的时候用力过猛,流川被他推得跌到地上,手臂划了条长口子,血流了出来,流川疼得“嘶”地抽了口气。仙道吓了一跳,连忙扶他起来,流川不乐意地挣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脸色阴沉。

      这球是打不成了。仙道心想。

      “流川,到我家去包扎下吧。”他说着,不容分说地拖着流川上了自行车,驮着他回家。以前一对一打得晚了流川偶尔也会过来,仙道一个人租了间房子,收拾得很整齐,完全不符合他懒散的个性。

      到了家,仙道攥住流川的胳膊把伤口用清水冲了又冲,又翻找出碘酒,绷带,创口贴之类,把流川按到沙发上,先用碘酒仔细地消毒,再小心地用纱布包起来,用绷带缠了好几圈,甚至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流川全程都很沉默,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处理完了仙道松一口气,才注意到自己离流川太近,脸孔几乎都要贴到流川的头发了。不禁脸一红,退后了些,站起来走到冰箱前去拿饮料。

      “仙道。”流川忽然开口,仙道刚拿出两罐可乐,应声回头,流川黑亮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他。“我八月份就去美国了。”

      “砰”地一声,仙道手中的可乐落了地,他急忙掩饰似的弯腰捡起来。“哎呀,一手果然拿不住两罐……”心里完全塌陷了一块,好像在海面上飘荡的小舟,茫茫然找不到方向。“去美国吗?真好,这样离你的梦想更近一步了……”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平日的伶牙俐齿完全都发挥不了。他不敢去回视流川的目光,自己慌慌张张地打开一罐可乐,却被溅出的沫子喷了一脸,迷到了眼睛,又急忙用手去揉,一边揉一边笑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流川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一把把仙道拽到卫生间,把水龙头打开,把仙道的头往水池里一按,厉声说:“不要用手揉!用水冲干净!”

      仙道被水一冲,蓦地清醒了点,他摇了摇头,心里暗道,也罢,就这样算了好了。

      冰凉的水冲着他的脑袋,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朝天发落下来,贴在脸上,很狼狈。流川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他,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交了一会儿,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仙道转过身,靠在水池上,看着流川笑起来:“真是让你笑话了。”说着用手捉着一缕湿漉漉的头发,冲着流川眨眨眼。

      流川皱了皱眉,走上前来,两手狠狠地一拍仙道的脸,“啪”一声仙道痛叫起来:“哎呦流川你干什么?”

      “大白痴,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难看死了。”流川说。仙道睁大了眼睛,流川飞快地凑到他面前,嘴唇靠上了嘴唇。

      刚才被冷水冲过的嘴唇有点麻木,慢慢地才有知觉,流川的唇非常柔软,完全不像他的人那样冷硬,紧紧地压着仙道的唇,把热量一点一滴却坚定不移地传递过来。流川的鼻息很热很热,几乎要让人烧起来。仙道的脑子嗡一下就炸了,他用力把流川推开,叫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心脏在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流川抹了抹嘴唇,说:“知道。”眼睛像着了火,嘴角噙了一抹笑,仙道心里一跳,竟说不出话来。流川再次欺身向前,紧紧地锁住仙道的眸子,仙道被他盯住,从脊椎窜上一股电流,竟然动弹不得。他被流川的气势压倒,流川揪着他的领子再吻上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闭了眼,甚至张开口,纵容流川的舌头进到他的嘴里。两个人的牙齿磕到一起,都疼得缩了一下,却都没有退后,全无章法地继续。仙道之前吻过女孩子,可是流川的吻跟他们完全都不一样,青涩得很,却很执着,简直就跟他打球似的,明明比不上也一定要争个输赢。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时间,仙道靠着的镜子被两人吐出的雾气熏得模糊不清。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红了脸,微微地喘气。

      仙道咳嗽了一下,抬眼看流川。流川明明很得意的样子却非要绷紧了面皮,两只眼睛闪闪发亮,他忍不住有点不忿。什么嘛,竟然被抢先了。轻笑起来,舒展了下身子,勾着流川的肩膀走出了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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