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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囚鸟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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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来自同类的视线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炙热。
如果是以往,我会像浑身被针扎了一样难受,但由于这几天高强度的练习以及对舞曲的喜爱,我的心神在伴奏响起的时候就全数投入到了手上开开合合的扇子、弯曲又撑直的臂膀、旋转扭动的腰肩和不断发力的脚上。
“啪——”
扇子合上。
我想起了最初的目的,朝人群投去挑衅热烈的目光。
视线在痴呆怔愣的一张张脸上划过,每一次的离去都会让下一片人群屏息。
在有意无意的目光流连下,我终于找到了与通缉令上人像的特点有些许相似的人。
真的是些许相似。
画通缉令的人想必画技比我的舞技还要差上不少,画出的人呆滞无神,以至于我只能靠推测出的特点来寻人。
我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黑足山治,于是只是停顿片刻便又看向其他人。
这片刻的流连却如同平静湖面里投进了石子,激起涟漪。
“……她,她看我了!”
“不!她看的是我才对~~~”
“大白天的你们怎么还做起梦来,分明看的是本大爷!”
争执声中,我顺着旋转的舞步匆匆看了一圈围观的人群,除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姑娘,没有其他金发的人。
发间的玫瑰随着不停旋转的动作从发间微微滑落,原先好好挽起的头发也有些松垮。不过没关系,这支舞快要结束了。
我透过人群,看向暗处维奥拉的位置,然而密密麻麻的围观者挤作一团,连一点缝隙都没有留给我。
无法通过眼神向维奥拉求证,我索性就把那个金发的男人当做是黑足了。
赌对的可能性不小。
这个金发卷眉毛,大热天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是做了伪装的。
但他的伪装实在谈不上高明,年轻的面容,灿烂的金发,居然在嘴上配了个白花花的胡子,今天又不是需要变装的万圣节……
心思变换间,我下定决心,做出计划中没有的举动——将踱步的方向变作了金发男人所在的位置。
他站在人群的前列,脸上的痴痴之色比其他人来得更夸张,和情报中提及的好色特征相符。
伴乐声高高一起,我搭在脸前的扇子唰的展开。
鼓点声重重一落,我猛地将身子后仰,往人群落去。
肃肃风声在耳边响起,一个臂膀环住我的腰,接住我坠下的力度。
我抬眼看向他。
他在接住我的时候瞪大双眼,眼中的爱心快要冒出来了,夸张的面部表情让他那两团白胡子都要掉到我脸上。
弗拉明戈是明快热烈的,我的眼神同样配合着乐曲的气质,火热且富含挑衅。在对上他的痴相时到底忍不住生出些无奈。
维奥拉曾用言语给我勾勒出的草帽海贼团的光环,在他这幅没有一点强者架子的表现下,这点滤镜几乎全没了。
黑扇将我眼睛一下的部位挡住,只是扇子的上方并非实色的布料,蕾丝的扇面扎的我鼻子稍稍发痒。
……这股痒意让我产生了打喷嚏的冲动。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打喷嚏那我辛苦营造出的氛围可就碎的丁点不剩了!
于是我努力将冲动按捺下去,如羽毛轻点带来的痒立时变作了鼻尖的酸,最后氤氲成了眼下并不强烈的热。
眼睛周围应当是红了。
我的体质有点怪。稍微有点辛辣的味道就容易红眼,但却不容易掉眼泪。
而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短短一两秒间。
我甩头,伸手推开他的胸膛,气势汹汹地又踱向人群的中央。
鞋跟与地面碰撞出沉闷的声响。
哒哒哒哒哒——
将他那声挽留的“lady”踩碎在身后。
(四十)
一曲舞罢,我不住地喘气,鬓间的玫瑰也垂直脸侧,将落未落。
我将它抽出,在寂静中低头一嗅。
紧接着,我抬头面向人群。“随手”一扬,夺目的红被抛向无声的人群。
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人们终于动了起来,吵闹着向前拥挤,他们高举臂膀挥舞在空气中,想要争夺那朵已经花瓣四散的玫瑰。
眼前上演的乱象让因舞蹈而澎湃的内心顿时冷却下来。
我维持着冷冽的表情,看着疑似黑足的男人一跃几米在众人之前抢先捉住玫瑰。
“那么——”我直直走去,“我想你是愿意请我喝一杯咖啡的,对吗?”
他微张着嘴,在短暂的怔愣后立即大声回道:“我的荣幸!lady~~”
迫不及待的样子像生怕我反悔。他还下意识地想要把手中的花递给我,发现玫瑰已经残破后又讷讷收回。
我朝他一笑,抬手挽上他的胳膊。下一刻,惊讶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怎么会这么热?
隔着黑色的西服外套我都能感受到那快要燃烧起来的热度。再侧身看本人,果然像是要喷火一样,浑身都泛着不正常的红,甚至鼻子还挂着两道鼻血。
唉。我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
这样庸俗的、肤浅的、好色的家伙,说实话,见他对我的反应如此剧烈,根本生不出一点骄傲,真是毫无成就感。
在他们一行人没来之前,维奥拉和我商量了许多种开场白,有求助型有随机点人型有约会型。最后我们一致选择了约会型。
原因很简单。向他寻求帮助的美人和对他提出约会邀请的女人相比,男人往往更愿意相信后者是发自本心,不带目的的。真是非常奇妙的自信。
我们走在大街上,迎着路人的目光,两人的身姿都挺的笔直,活像是在某个正式的晚宴上走红毯。
他一只胳膊端起好让我的手扶在上面,另一只手保持朝上的姿势,放在胸中间的位置,指尖夹着已经掉落几片花瓣的玫瑰。
“就这样一朵落败狼狈的花,也值得……先生这样珍惜地捧着吗?”
“山治!我的名字是山治!”一脸荡漾的白胡子先生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真正名字,一点都没有担心暴露的意思。
他笑的一脸灿烂,灿烂到浮夸的地步。告诉我:“这可是lady你送我的花,是需要用一生来好好珍藏的~!”
我配合地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不要叫我lady了,山治先生,叫我贝娅就好。”我礼尚往来道。
“是~贝娅小姐~”他真的是肉眼可见的极度狂喜,极具特色的卷眉毛疯狂舞动,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激动欢快。
已经不是正常人的地步了……我有点想收回挽着他胳膊的手。
“哈,哈,哈。”
最后,我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臂膀上,故作甜蜜的笑了起来。
……他看上去更疯狂了。
“啊~我的人生已经圆满了,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没有遗憾了。不愧是贝娅小姐,连名字都那么好听~”
表面娇羞欢喜,内心鄙夷无趣的我在走到一个街口的时候停住了。
脸上装出来的表情都有一瞬间的卡壳。
对面喷泉前坐着一个满面愁绪的女人。
脖子上的项链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线。
我的记性算不得好,但是初至德雷斯罗萨时“人类病”的玩具给我留下了称得上是深刻的记忆,再加上后来还从那个垂死的玩具嘴里得知德雷斯罗萨繁华下的真面目……
那日晚上,我凭借仅存的记忆将玩具未婚妻的面貌花在纸上,虽然自那天起就鲜少出门,但每每出去前都会将戒指带上,尽量回忆未婚妻的样貌,以免错过。
久而久之,虽不能完全复原,但至少可以保证一见面就会认出。
可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次都没有遇到,偏偏是在今天……
我尽量克制视线,但一旁看似被美色冲昏头脑的山治却意外敏锐地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是lady,是贝娅小姐认识的人吗?”他看了眼喷泉前的女人,又迅速转向我,询问我的意见,“需要去打个招呼吗?”
内心的天平极速摇摆,我忍不住看向那个看上去很不开心的女人。
如果贸然上前将戒指递给她,是否会导致不必要的争端,给任务带来麻烦,还有可能引起黑足的戒心。
可是,可是那么多次总算是遇到她了,如果这一次错过的话,以后真的还有机会再碰到吗?
玩具绝望的请求在耳畔响起。
我忍不住喘气,心中天人交战,却迟迟得不出结果。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选??!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犹豫的话黑足一定会怀疑的。
别人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去为他人的请求承担风险?有什么好处吗?会让我摆脱现状吗?
不会的,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只会给我平添负担。
黑漆漆的木仓口指向我家人的时候、高大凶恶的男人向我走来的时候、被锁链拷住、被昏暗的牢笼困住、被拖到台上待价而沽的时候……我难道没有向别人求助过吗?我难道没有乞求上天垂怜,没有乞求出现一个人来救救我吗?
可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人、寄托在虚假的神明之上是最愚蠢最无能的事情!
在拜托我的那一刻玩具就该做好失望落空的打算,像我这样的人,自顾尚且无暇,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却达成他人的期许。
所以……
“走吧,我和她不认识。”
踩在地上,脚底却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果然,我还是不习惯穿高跟鞋,一点实感都没有。
我迈步想要往前走,结果放在臂膀间的手却被锢住。
黑足山治停在了原地。
我不解看他,惊讶的发现那张脸上荡漾滑稽的神色全部消失。
他皱眉,一脸正色向我确认。
“需要帮助吗,la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