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川

6、Chapter3.1

　　穆坐在床沿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房间很小，夕阳里暖色的光染了房间每一处地方。眼帘的阴影拖得很长，飞鸟划过天际，楼下传来店铺关门的声音，还有车子发动的声音，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回家的声音。
　　穆回头看向房门，外面很静，用意念也感觉不到任何动静。
　　穆的心里很慌，可能是才泡完澡的原因，撒迦出门前就对他说过，不要泡太久，结果他还是泡了一个小时，如果他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至少撒迦不会知道。
　　他从包里摸出一本书，是之前在楼下买的。
　　叫做《复仇》的书，他没有告诉撒迦，所以撒迦不知道他买了书。其实他不想让他知道，至少不想让他看见他的心。穆自嘲地想，即使是他的内心，也有这词的存在。多少人以为，即使教皇也及不上穆先生的善良，可谁又知道，自己的阴暗又怎么会让他人看见？

　　撒迦回来时，便看见那个孩子背对着自己坐在床上睡着了。他无奈地叹气，屋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红晕的光照进来，显得壮烈。孩子的影子铺在白色的床单上，又折到白色的墙壁上，紫罗兰色的发垂在一边。撒迦坐在旁边看他，有些发呆。忽然，他慢慢伸出手去，揽过他的肩，于是孩子的身体倒在男子的怀里。
　　没有醒来的迹象。
　　好像还有些感冒，因为鼻子里发出微弱的鼾声。
　　撒迦偏着头用脸颊摩挲着他的额头，怀里的人微微一动，又睡了过去，撒迦吓了一跳，嘲笑自己的懦弱。
　　窗子外面还可以看见海平线上的太阳，光束渐渐稀少，就像一扇即将关闭的大门，他们坐在大门前，一动不动。撒迦想，要是永远持续这样的动作该多好，至少目前是这样。
　　旅馆的店家好像把门已经关了上，因为在这个时候，在欧洲，不会再有客人进店了。
　　穆的青丝缠在他的指尖，痒痒的。撒迦低头看他，可以看见笔挺的鼻峰，还有像蝶翼的睫毛。
　　呐，撒迦，我在想，等我们卸任了，就去中国，看遍所有的名胜古迹，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听着清商品着绿茶。
　　手不自觉地抱得更紧，海平线上已经没有了太阳的影子，几束橘黄的光束也被黑暗蚕食。周围很静，静到他可以听见夜幕降临的声音，静到他可以见听见露水从叶上掉下去的声音，静到他可以听见那人心跳的声音，沉稳，细腻，悄无声息。是什么人的心跳能悄无声息呢？
　　撒迦想着，是死人吧，对，只有死人明明有着一颗心，却早已腐烂不动。可为什么，怀里的孩子是那样呢？为什么？
　　撒迦早不到答案。
　　因为撒迦不懂，所以找不到答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深沉，一弯月牙悬在幕上，光线沿着起伏的波涛描绘它的线条，像是才华横溢的画家用柔和的光描绘夜色。
　　两人的动作一直维持着，谁也不愿去破坏，可撒迦知道，怀里的人至始至终都是醒着的。
　　他可以感觉到怀里的人下巴动了动，磕在他的手腕上：“撒迦，下雨了。”
　　话音落下，屋外的确开始下起雨。
　　穆不高兴地把脸往怀里蹭，声音很闷：“讨厌的天气。”
　　撒迦怔愣着应了声，说：“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穆抬起头来看他，撒迦舒了口气，眼眸却避开了他：“你希望我，当教皇吗？”
　　穆没有回答，眼帘低垂，一时沉默，他终于开口：“如果我说不愿意了你真会不去吗？”
　　雨落在屋瓦上渐大渐下，打得噼哩哗啦的。一会儿，风又按捺不住吹了起来，吹得就像是无数怨灵要破窗而入一样。
　　“对不起，说了任性的话。但是……如果是撒迦的话，无论什么选择我都会追随的。”他说，声音沙哑。
　　撒迦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点点头。
　　“呐，穆，这个……给你。”
　　不知撒迦从后面的裤包摸了个什么出来，穆摊手接过它。
　　很轻，很柔。
　　月光照在上面，像是夜里的紫罗兰无声绽放。
　　那是一根发绳。
　　撒迦的声音从脑后传过来：“穆的头发很漂亮，所以要保护好。”
　　穆看着手中静静躺在那儿的发绳，看不出情绪来。撒迦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
　　穆把它捏在手里，很紧：“嗯，谢谢……”
　　“穆……”撒迦喊着他的名字，就像一口醇香的佳酿流连唇边，“以后，不要等我了。”
　　穆笑着点点头。
　　撒迦又说：“要是明天雨停了，我们就出发吧。”
　　其实如果雨一直下着，那该多好。

　　穆走过楼下的花店时，突然想起以前常到处女宫喝茶时，双树院里便有那么几株菖蒲花。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圣域下着罕见的春雨，把原本干涩的圣域淋得湿湿润润的，嘈杂的雨声里，他原本坐在茶厅里看着书，白羊宫的宫殿里却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本来习惯了窗外的雨却突然冒出来的声音，穆轻蹙眉结，放下书去开门。
　　雨帘围着黑色的雨伞，帘后那双湛蓝的眸子微微弯起，穆看得再熟悉不过，倒是怀里捧的一束花让他微微一滞。
　　那是一束紫色的菖蒲花，在圣域是几乎看不见的，倒是在中国的西部偶有一些。
　　“干嘛，送我花？”穆让开门让沙加先进来。
　　沙加站进门里，把伞伸在外面收好，一瞬间水花四溅。穆接过花束找了一个小花瓶，把菖蒲插在里面。然后打开窗户把花瓶放在窗台上，偶有雨水飘进屋来。
　　沙加看着穆一系列的动作，不禁莞尔：“没见过你这么节约水的。”
　　穆听着坐在沙加对面，微笑着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好了，有什么事么？”
　　沙加耸耸肩说：“这是双树院里的菖蒲，我特地给你的。”
　　穆看向窗台上那束花，紫色的花瓣在雨里闪着柔和的光：“我没有听懂。”
　　“菖蒲花，在雨里是特别的。”沙加抬眸对他笑，露出了那双漂亮眸子。
　　一时间两人都相对无言，那一天，是在圣域的一年里唯一的一场雨。
　　穆看着被包好的菖蒲花静静摆在橱窗里，他突然明白了那天沙加的话。

　　身后倒映出撒迦的身影，穆一怔愣，回头对他笑。
　　撒迦移开视线，却看见橱窗里的花——一束紫色的花，很漂亮，让他不由想到了那孩子。
　　“撒迦，”穆轻声喊他，拉回了他的视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当了教皇，那一切争端是不是都可以平息？”
　　撒迦的脸朝着海，不知看向哪里，负手而立。身后，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双手捏得很紧，很紧，很紧。
　　“是。”
　　史昂信任你，神王也看好你。可是，那样的话，你就要承受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撒迦低下头，直到穆看不到的角度。
　　花店里的老板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随即一阵清脆的铃响，老板笑盈盈地朝穆点头。一阵寒暄，问他喜欢哪一束，穆便指着橱窗里的那束菖蒲花。
　　撒迦对他说，难道要摆在车上吗。于是孩子还是放弃了。
　　撒迦还是有些不忍，却没有说话，径自走到停车场，开车绕到门口，穆站在门前等他。稳稳停在面前，穆开了车门，系好安全带。一阵轻烟撩起，那辆黑色的越野已驰了很远，留下那座不知名的小镇在蜿蜒的山崖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