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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荆山洞里再逢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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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瑱瑱他不是普通的小孩子。”
“再不普通,那也是小孩子,厨房乃高危之地……”
“瑱瑱天生重瞳。”
“……”峮木被重瞳两个字生生截断了说话的思路。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问道,“身上有龙瑞之气,还是天生重瞳?”
穆清露点了点头,道,“两年前,越国贵妃怀抱一小儿,跋山涉水,来到我这片风清林外,我恰好出来。”
只见那女子一身素衣、面染尘色,却丝毫不失矜贵之气。只是她怀中那孩子口目紧闭,面色苍白,已然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瑱瑱出生时,越国皇庙里的住持说,一目双瞳者,必损弟兄福泽。”
越国国主独宠贵妃不假,却也不想子嗣单薄,故特意冷落龙珣瑱,甚至想要将他送往宫外。贵妃没有办法,忍痛将珣瑱养在宫外,却还是没能避开珣瑱皇兄们的毒手,被种下了慢性毒。
毒性发作时,珣瑱险些失去性命,贵妃用了家传的唯一一颗续命丹,堪堪保住了珣瑱的命。却还是失去了意识,一直没能醒来。
“那颗续命丹,是我师父以前赠给贵妃父亲的。贵妃的父亲,曾与我师父交好,所以贵妃大概知道神医谷的位置。越国国主间接表现出不愿为龙珣瑱治疗的意思,那自是天下医师,无一敢救。贵妃救儿心切,不惜抛下身份名利,冒着重重危险带着珣瑱来找到我。”
“虎毒尚且不食子,越国国主还真不是个东西。”老乌龟奶声奶气地骂道。
穆清露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唉。”
后来珣瑱好不容易醒了过来,身上的余毒却是落下了病根。越国那边催得紧,来了几拨人请贵妃回宫。当时越国朝堂上立嗣之争混乱,各方权力相互倾轧,贵妃所在一方也亟需贵妃回宫坐镇。无奈之下,贵妃索性求穆清露收了龙珣瑱为徒,留龙珣瑱在神医谷学医,也是慢慢疗养恢复。
“贵妃这个女人,真的很不一般,当世有这般心性气度的女子,不多了。”提起当年遇到的贵妃,穆清露不由咂舌感慨,“颇有几分当年瑶清仙子的气度。”
峮木点了点小脑袋,这时屋外传来了龙珣瑱的声音。“师父!粥饭做好了。”
刚破壳的峮木不需要进食,穆清露便寻了个木盆,接了盆山泉,让峮木进水里待着。峮木二十多年没没触到人间的风水山物,一时将身体浸入了冰凉的山泉水中,舒服的全身都打了个颤。
饭厅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面对着面,对着一盆焦黑的白米粥,唉声叹气。
“瑱瑱,你怎么又把粥熬糊了?”穆清露简直恶人先告状。
瑱瑱委委屈屈,“师父,这么多年,自从母妃下山离开,瑱瑱在山上就再未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师父你不应该反省一下自己,身为女子,却连最普通的饭菜都不会做吗?”
别看瑱瑱小,说起话来却句句在理,噎得穆清露一时答不上来。两人沉默着喝了几口带着焦糊味的白粥,相对无言。
吃过早饭,是例行的扎针读书时间。穆清露一边为龙珣瑱扎针清除体内余毒,缓解毒发时的痛苦,一边监督龙珣瑱读书。自两年前龙珣瑱拜了穆清露为师,小小年纪,便接连被迫读背了《黄帝内经》、《神农百草》等等,如今已然背到《神针构命》和《金匮要略》。
那厚厚的一本医书上,长满密密麻麻的小字,龙珣瑱举着累的手疼,却也还是坚持着认认真真得看书。当初穆清露之所以愿收下他当徒弟,还真的是因为这孩子生在皇家,身上却并无皇家子弟骄横顽劣、贪图享受的恶劣习气,于学习学问方面很是用心刻苦。
老乌龟峮木在水里泡了半晌,也用尚且微薄的神力浮起来,一直飘到师徒二人面前。两只黑豆似的眼睛盯着那医书看了几眼,叹了口气,“清露,这娇娇弱弱的一个小孩子,你怎可让他看这样繁复枯燥的医书?”
穆清露无辜脸,回道,“我当年不到五岁就背下了五大医书,他都已经七岁了,才背了这些,有甚难的?”
“你当年皮糙肉厚的,经得起折腾。珣瑱这孩子,天生福泽深厚,比不得你耐操劳……哎哎喂,你放我下来,你懂不懂得尊重老人家!”峮木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穆清露黑着脸拎起了龟壳,一路拎到卧房内,啪叽一声甩到了木盆里。
随着哐当的关门声,老乌龟可怜巴巴地被锁在了屋里,龙珣瑱也继续对着那令人头大的医书,还要忍受着身体上时不时从穴位传来的钻心之痛。他皇兄给他下得慢性毒是那种极磨人又极霸道的毒,虽不知他从何处弄来,但也可见,那无甚长处、无甚脑子的皇兄,是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弄死他这样一件事上。
龙珣瑱深觉他皇兄是高看了他。利刀子一刀切了他算了,何必这样,钝刀子磨人,一寸一寸的痛。
穆清露平日里做事虽不怎么靠谱,却偏偏在教导他这件事上下了十分力气。每日里被迫大量记诵医书药方,与各种药物打交道,逐渐熟知药理,针灸之术更是一日千里,连他师父也黑着脸夸赞了他“一手银针,颇有几分当年神医谷先祖聿甯神医之风”。
不过,龙珣瑱的医术杰出之处,倒不单单是在针灸方面,更多的是在制药方面。
他曾做出能迷晕各种动物的药来,将风清林里大大小小的鸟雀都迷晕了个七七八八。最后一高兴,颇有些得意忘形,干脆地将对他溺爱有加的老乌龟峮木也迷晕了过去,把老乌龟对他的一片信任之心给伤了个透。
龙珣瑱不仅在医术上取得颇高造诣,厨术也大为长进。自己连看厨艺书,加上每日三餐孜孜不倦的练习,逐渐摸索出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厨艺秘术,做得一手好菜,生生把身姿轻盈的穆清露吃胖了十斤。
只是,医术和厨艺的优秀,并不能弥补龙珣瑱在武艺上的缺憾。他的脑子与四肢仿佛是不接轨的,一年连一套剑法都耍不流畅,很是让穆清露忧心。
过了十岁生辰,依着神医谷的惯例,龙珣瑱便不能下山,只能在山中修炼。一方面是打磨医术,另一方面,也是他武力值过于低下,遇到凶狠能打的人,自保都有些困难。更让穆清露忧心的是,偏偏他打架不如人,还生了张格外招人的脸。若是不认识的人遇到他,只会将他一眼看做是个美貌女子。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继承了他父母身体上每一寸长得优秀的地方,用老乌龟峮木的话来说,就是美的不可方物,上古至今,难有可比肩者。虽然老乌龟一向对这个孩子过于溺爱了些,可是这番话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长了这样一张脸的龙珣瑱,其实就适合被金窝藏娇好好珍藏起来,一旦护不住,宣扬出去,就是灾祸。
可是有言道:“儿大不中留。”神医谷的惯例,除了徒子徒孙十岁始轻易不得离山外,还有十六岁必须下山历练。一晃眼,六年就过去了,满了十六岁的龙珣瑱在他师父和老乌龟的殷切眼神中,背上一个小包袱,踏上了不归途。
此次下山,他的第一要务,也是唯一要务,便是替他的师父去给荆山新任掌门聂尧送上一份贺礼。神医谷与荆山派多年以来交好,聂尧当年和穆清露更是交情颇深。去年,荆山大选,前任掌门傅无音甩手不干,聂尧突破重重阻挠,当上了荆山新任掌门。
带上一粒价值千金的续命丹,龙珣瑱骑着一匹穆清露前几天给他买的小马驹,朝着荆山走去。
出了松岳山的地界,再往东三百里,便踏入了荆山地界。荆山处峰峦重叠,林木遮映,少有凡人踏足。因着自己相貌过于女气,龙珣瑱一路上都用特调的药膏敷脸,遮挡住眉眼的秾丽。可眼见着已经到了荆山地界,路上无人,那药膏涂在脸上又不甚舒服,龙珣瑱便就着山涧溪流洗去了脸上的污垢。
刚洗净脸上膏药,直起身的龙珣瑱一转身便对上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
“……”
那些大汉紧紧盯着他,眼中的光芒如狼似虎,两方相对无言片刻,龙珣瑱终于听到那领头的大汉,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句话。
“这深山老林里还有这等美貌女子,便是妖精变的,我王铁柱也愿意!”
紧跟着,他的手下连连附和,一个个口中的涎水滴了三尺。龙珣瑱心道不好,赶忙解释道,“我是男的。”
谁料那几人相对一眼,王铁柱憨憨一笑,“没事,哥几个男女通吃!”
龙珣瑱的脸有些铁青了,随着那几人向他围过来,他亮出了两个紧握的小拳头。
王铁柱一招呼,“上!”
几个回合下来,龙珣瑱便有些吃不消了。其中一人,一脚踹到了他的腰上,瞬间疼得他揪起了眉毛。那王铁柱人看着五大三粗,还颇有几分怜香惜玉,急忙停下了拳脚,一巴掌推开那伤了龙珣瑱的人,嘴里骂骂咧咧,“你个混账,下手没个轻重,伤着小美人了,老子弄死你!”
正是在这松懈的一瞬间,龙珣瑱摸出怀里的毒药粉撒了过去。接着,他抛弃了一路载着他的小马驹,撒腿就往山上跑。
山路崎岖,龙珣瑱因为武功实在是不行,便被穆清□□着狠狠的学了轻功,以是轻功算是上乘,在山路上跑着也不甚费力,与那群匪人渐渐拉开距离。
只是不知为何,并未跑走多久便感觉身体有些乏力,转过一道弯,体力实在是有些不支,一处被林木遮映的山洞出现在他的眼前,龙珣瑱想也不想便慌不择路地进了山洞。
那洞幽深昏暗,他走了片刻,便听不到外边的动静了。想来那群人是没能发现这处山洞。只是刚刚松了口气,他的脚下便不小心绊倒了一个物什,摔倒在地,唇角却印上一个绵软温热的东西。
他急忙爬起,隐约感到地上的是个人,那人被他扑在身上,看他起身受惊地后退了几步才慢悠悠坐起来,一个清脆的响指,点燃了一旁石壁上的火烛。
灯光摇曳,龙珣瑱看着地上银发如泻的人形物缓缓站起,已是傻了眼。
那银白色长发遮挡住的面颊在昏暗的光线里露出来,狭长的眼睛睁开,乌黑的瞳孔似蒙了雾气,迷蒙而又轻佻地看向他,随即一怔。
顾隐珩在他的山洞里睡得正香甜,被人给趴身上亲嘴非礼了。本来心中恼怒,想要了那人性命。可是没想到非礼他的竟然是个貌美的小娘子。
是了……他第一眼将身形瘦削,面容精致漂亮的龙珣瑱看成了个小娘子。
“呵,小娘子,你竟然敢非礼我?”他开口,声音嘶哑却魅惑。
“……”龙珣瑱张了张嘴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发声了,他猛然想起,自己适才扔毒药粉时逆着风,不慎之下竟自己也中了毒。那毒不仅会令人手脚无力,逐渐昏死过去,还会令人暂时不能说话。
他连忙转身,想出洞去找些草药配成解药,出来的着急,身上就带了这么些毒粉防身。可这一转身,手脚竟软的不听使唤。
“啪叽。”他倒下了。
顾隐珩眼睁睁看着那不知为何面色泛红,神色透着浑然天成的娇媚的小娘子直直地倒在了他面前,昏死过去。
山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隐珩冷笑了一声,今日他这洞里还真是热闹啊。他转身拿过一把剑在手中摆弄着,不多时,那急促混乱的脚步声便到了跟前,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一股奇异的腥燥味从那群汉子身上传来,饶是他一直得过且过,不讲究过日子,此刻也忍不住蹙眉掩鼻,万分嫌弃。他将目光端平看过去,一双乌黑的眸子在银白的长发映衬下显得漆黑非常,目光冷冽,面容俊美妖冶。
“你你你是人是鬼!”领头的一个大汉刚转过弯便看到这么一个不人不鬼模样的人,已是吓得声音发颤,却还勉强端着老大的做派。
他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一群不讲卫生的乌合之众罢了,他懒得理会,手中的宝剑读懂主人的心思,径直飞过去,一阵劈砍,将那群人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