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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湛明婵 ...

  •   陆微暖越来越崇拜湛明婵了。
      中考后,她顺利地升入了第一志愿的高中,和报了同样志愿的杜嬛,分到了一个班。
      她和杜嬛再也没有恢复到原来的友情,好朋友一旦决裂,似乎就注定是路人。
      但是她们也不需要彼此来就伴了。
      杜嬛性子活泼,报到第一天就结识了新的朋友常菲,在军训过程中,她们已经形影不离。
      陆微暖寡言,幸好她的同桌也是一个寡言的女孩,顾剪秋,有一张白净的圆脸,一双睫毛浓密的圆眼,笑起来,会有两个圆圆的酒窝,虽然会沉默,但说话有条有理,陆微暖和她相处了三天,发现这是一个骨子里极有原则的女孩子,她会腼腆地,笑着拒绝你的提议。
      军训归来,开学三周后,临近了十一假期,杜嬛提议去西山看红叶。
      “听说今年的红叶,红得格外早呢。”杜嬛说,“还可以夜宿在山上,那里修了旅店,是纯木制的结构,窗外就是枫树。”
      “会很危险吧。”顾剪秋说。
      顾剪秋和杜嬛并不熟识,但她和常菲是初中同学,当杜嬛想去夜宿的时候,喜欢热闹的常菲就叫上了顾剪秋。
      杜嬛说:“我上网查阅过了,很多人都给了好评!而且也是注册登记过的合法营业机构。”
      顾剪秋就问陆微暖,“陆微暖,你去吗?”
      陆微暖其实还是很想和杜嬛慢慢恢复友谊的,现在能分裂她们的因素已经不在了,走出了魇,为什么不用心挽回呢?
      于是她点了头,顾剪秋也就答应了。
      湛明婵的加入,是一个偶然。
      杜嬛预订到了一套双人间和一套三人间。
      “四人间和两个双人间都没有了。”她无奈地说。
      常菲大概追求完美,她不喜欢空着一张床,尽管顾剪秋提议那空出来的床可以放行李,但是常菲说:“旅店的房间不需要床位来放行李,而且三人间,要贵一倍呢。”
      言下之意是,四个人中,谁去住了三人间,谁就要多掏钱。
      杜嬛爽朗道:“啊,那很简单,我们再找一个人吧。”
      她嘘了一下,“不许带家属哦!”
      常菲就撇嘴,睫毛闪亮,“才不带他呢。”
      杜嬛就笑着起哄,“哎呀,就是么,你们的二人时光,可不要占用姐妹淘的宝贵时间啊。”
      陆微暖就在心里黯然,如果她的阿庚还活着,那么高中的她,是否可以公开――至少在同学们面前公开,她和阿庚的关系呢?
      她也可以骄傲地说:
      “才不带他呢。”
      然后她的朋友们也会善意地起哄,这种起哄,会让友谊加深,让感情甜美,让生活快乐。
      陆微暖就更加黯然。
      阿庚离开后,她从隐忍的悲恸,到麻木的学习,再到疯狂的逃避,她将阿庚和罗安雪都视作了“魇”,甚至想:
      我走出了一个魇,魇是虚幻的,所以他们都不存在了。
      她用这种力量麻痹着自己,终于捱过了中考,当她从考场走出来的刹那,就跌到了台阶上。
      阿庚呢?
      她茫然地想。
      为什么他不会再出现了呢?在终于轻松的时刻,和自己分享。
      快乐若总是一个人分享,有何意义?
      然后她意识到阿庚再也不会出现了,那和干洗剂混合到一起的汽油味,那撅起臀部在地缝中寻找五毛钱的姿态,那满不在乎地吃着黑手摸过的油炸冰激凌的神情,那一声“阿暖,我等你长大”……
      它们存在过,可惜不会让你温习了,就好像走入考场的学生,发现一个被自己遗漏的必考的知识点,却再也没有看书的机会一样。
      中考结束了,她用来抵御脆弱的墙也消失了,于是那些在魇中出现过的幻想,或是客观的实在,慢慢涌了过来。
      她这才发现,两三个月,是无法摆脱五又二分之一个年份的,恐怕两三个年头,二三十个年头,都无法摆脱。
      即便那是魇,她也深深地陷入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幻。
      军训的时候,一次休息,她就偷偷对湛明婵说过这种感觉――当然只是说一种感觉,而不会说出感觉的缘故,湛明婵就说:“啊,庄生梦蝶吧。”
      陆微暖很想继续问什么是“庄生梦蝶”,但是得益于“四书五经”,她很崇拜这个能说出许多生僻词语的湛明婵,崇拜到对方的一个细小动作,都能引起她的警觉,她敏锐地发现湛明婵在说完“庄生梦蝶”后就沉默了,那是一种短时间内,不打算再开口的沉默,所以陆微暖乖巧地没有追问,她想:还是回家翻翻成语词典吧。
      暑假的时候,陆微暖总是会梦到阿庚就站在她的床头,默默地凝视着她,最开始,是那看了五又二分之一个年份的熟悉模样,到了最后,伴随一声鸡鸣,她的阿庚就化作了一具散发作呕气息的,扭曲的黑炭,喀吧喀吧,碎成了灰末。
      陆微暖控制着自己不在梦中尖叫,她如果叫出了“阿庚”,那么父母就会听到,私密会被揭发。
      对于陆微暖而言,私密是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即便死亡也不能改变。
      所以她继续剥夺自己悲恸的权利。
      每次梦醒,她汗流浃背,泪流满面,似乎能闻到烧焦的味道,还在床头枕边留恋。
      她就想:汽油被点燃,也是这种味道吗?
      陆微暖就藏着她的阿庚,走入了高中。
      杜嬛的唉声叹气打断了她的回忆,“哎呀,你们都想想啊,我们可得再找一个人呢!”
      顾剪秋的交际面显然也很窄,于是杜嬛说:“不如叫个初中朋友吧,和我很好的。”
      陆微暖很紧张,她猜测:杜嬛大概会找萧琦蓉吧。
      常菲否决了,“我们还是和本班同学玩比较好,都是新生,趁这个机会多认识一下吗。”
      杜嬛就四处张望,常菲说:“陆微暖,你看咱们班谁合适?”
      陆微暖想起了主体思想塔,这么重要的活动,怎么能没有主体思想的指引呢?
      于是她就小小声道:“啊……常菲你的同桌,你看如何?”
      常菲歪歪头,她说:“湛明婵?那人挺没意思的,我和她没说过话呢。”
      杜嬛十分踊跃,“那就趁机在一起说说话吧,啊,同学,你是――湛明婵是吧?”
      杜嬛欢喜地迎了过去,湛明婵正默默地翻阅一本书籍,陆微暖瞥到那本书有蓝色的封皮,发黄的纸张,书脊是用线装订的。
      陆微暖肃然起敬。
      那一定是传说中的线装书,它们是用自己看不大懂的文言写成,累人的繁体字,还是竖版的,是那种让大多数当代中国人看上一页,就耐性全无的书册。
      但是陆微暖不止一次看到过湛明婵翻阅这类的书册,而且从没有不耐烦的表情,她看着书卷,就像一个修习内功的武林高手,闭上双目,慢慢吐纳,四周的气场因此宁静。
      陆微暖问过她,“湛明婵,你看的都是什么呢?”
      湛明婵说:“一些必须得看的书。”
      “必须?”
      “是我祖母留下的。”
      “那老人家……”
      “去世了。”湛明婵平静地看着陆微暖――尽管她看书很入迷,但只要有人和她说话,她一定会抬起头看着对方说话,“去年年底。”
      陆微暖说:“对不起……”
      湛明婵哦了一下,很和善,“总有那么一天的,我也会有,也许是几十年后,也许就是下一刻。”
      陆微暖觉得这句话说得很不祥,只是没有在意,她想:湛明婵一定出身在书香门第,所以才会看如此深奥的书籍。
      杜嬛说:“湛明婵,这周末你有空吗?我们想结伴到西山去看红叶,然后夜宿山上,第二天下午回家。”
      湛明婵就看着杜嬛,“好像很有意思。”
      她显得很感兴趣,目光落到了陆微暖的身上,“那么陆微暖也去吗?”
      被点名的陆微暖因为荣幸而雀跃,她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大家都去啊,很热闹的,婵婵也去吧。”
      “婵婵”这个称呼,显得太亲昵了,陆微暖立刻感到自己的莽撞,血涌到面部,火辣辣,她不好意思地笑,心想:
      啊,湛明婵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很冒失的人吧。
      湛明婵就微微一笑,“啊,那就听暖暖的吧。”
      杜嬛就笑,“哎呀,那可太好了,听说今年西山红叶,红得格外早,而且比往年深秋的红叶都要好看呢。”
      湛明婵就笑着说:“那一定很美丽,我想,我家里是不会反对的。”
      杜嬛就呼喊着“搞定”,兴奋地转圈,陆微暖就怔怔地想:
      啊,她称呼我为――暖暖。
      陆微暖忽然想哭。
      好久了,她没有听到这种朋友间关爱的昵称了。
      她和杜嬛之间失去的,如今,终于回来了。
      如果,如果她的阿庚,也可以回来。
      陆微暖觉得有点控制不住眼泪,她扬起脸看向窗外,就看到她的阿庚――那熟悉的不起眼的黑脸蛋,正扒着玻璃,歪着脑袋,向她招手微笑。
      于是她也下意识地微笑,突然想到:
      啊,这里是四层啊。
      啊,我的阿庚不明不白地离开了呢。
      他怎么会悬空,向自己招手呢?
      陆微暖眨了下眼睛,阿庚不见了,或者从没出现过,只是陆微暖太思念男友,于是出现了幻觉。
      她失望而自嘲地回过头,发现湛明婵的目光正落在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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