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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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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归霜在四方馆待了五日,一直未等到魏王的传诏。
这日晨起,让苏嬷替自己梳了个仪丘常见的发髻,“郡主头发又黑又亮,簪这支翠玉簪最好看!”
琴归霜点头,允苏嬷拿了那支通体碧绿的簪子出来。
她的首饰大都是临行前,启王后命人按照郡主礼制赏赐的,那簪子虽瞧着普通,却也是上好的碧玉打磨而成。
匣子里另有一根圆弧形状的器物,与一匣珠光宝气的首饰格格不入,趁着苏嬷整理发髻,琴归霜拿了出来,握在手中,生硬而冰凉。
自宛城启程北上以来,她的头发大都是阿满所梳,竟是许久未簪这根簪子了。
千尘阁有位锻造兵器的莫先生,为人古怪,技艺却十分精湛。
造出的刀剑不仅锋利无比,还轻巧便捷,琴归霜日常随身的匕首便是他所造,虽称不上削铁如泥,也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只是就连师父都不知道,他除了造兵器,还精通机关术,造出的暗器也极好。
这簪子便是他所赠,能巧妙的将头发一丝不苟的稳稳固定在头上,无论如何打斗都不会掉下,危急之时,亦是一把防身的利器。
她从前为行事方便,头发大都用这根簪子固定。
时日很久了,簪子也依旧如新的一般,想来所耗材料非同寻常。
苏嬷簪好发,看了一眼琴归霜手中的器物,“郡主手中这物是?”
“发簪。”
苏嬷原是珍宝坊的掌事宫女,后因办事严谨,精通礼仪,才被王后器重,做了教导姑姑。
自问生平所见珠钗发簪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琴归霜手中这样圆弧波浪形状的发簪,其上似乎还暗藏机关,可供开合。
“这簪子好生怪异,是国师大人特意做给您的吗?”
其实琴归霜从前行走宫中亦常戴这簪子,只是隐在了头发里,苏嬷没见过罢了。
“不是。”
苏嬷手下动作略顿,偷偷看了眼铜镜中神色自若的琴归霜,试探道:“您如此爱惜,定是亲近之人所赠吧?”
琴归霜将簪子放回去,合上匣子,并未回答她,“出去吧。”
苏嬷在启王后身边这么久,自然极有眼色,恭顺的应了声是,便起身出去了。
仪丘女子精干,发髻样式也不多,又无未嫁女子不得盘发的传统,大都是苏嬷替她梳的这种利落整洁的样子。
琴归霜对镜照了照,又取了一顶帏帽戴上,站在铜镜前瞧了瞧,素净低调,倒与她从前常做的妆扮有几分相似。
已经过去了五日,魏王迟迟不肯见她,定是所商之事有变。
既然让她入了城,便是此事可商,如今不过权衡利弊,一时半刻拿不准主意罢了。
......
魏王如今在仪丘的成年儿子共有四个,太子魏岐,行三,生母无名,自幼长于魏后膝下。
六公子魏炎,黎夫人之子,其外祖是魏国赫赫有名的宣威将军。十一公子魏渊,因疾体弱,不良于行,至今未娶妻妾,住魏宫寝殿。
再就是昨日出城相迎的十七公子魏穅了,其年少时颇得魏王宠爱。常常骑着宝马从王宫出,再与等在魏宫门口的数十世家公子结伴出游。那时的仪丘市井,清晨总能听到哒哒的马蹄疾驰而过,一群锦衣少年嬉笑怒骂,你追我赶,极是鲜活蓬勃。
后来,他从了军,弱冠之年再回仪丘,物是人非,似早已游离魏国王室之外。
……
琴归霜借领略仪丘人文风情出门,之后故意与馆中之人走散,不过片刻,太子的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事关启王月前所托之事,今日冒然私下相请,郡主勿怪。”
琴归霜回礼,“兹事体大,殿下所虑,湖阳明白。”
她日夜兼程,提前一月抵达仪丘,肩负之任便是用与离国相邻的越池、淮南两城,向魏国换取粮食与铁器。
魏岐轻轻颔首,挥退仆从,细细打量琴归霜露出来的一张素净小脸。
刘绪前几日禀他,说这湖阳公主甚是貌美,眼波流转,便让人骨酥魂牵。他当时不置可否,启国惯出美人儿,又在此时,不远千里送来一个郡主,其意欲何为,他心中自然明白。对这湖阳郡主的皮相,倒是提前有了几分臆测,但亲眼所见,仍是免不了惊艳。
她端正的跪坐,未施脂粉,身上却隐约飘来淡淡杏花香。一袭藕荷色的窄袖短襦,露出修长如玉的白皙脖颈,下身是条深色阔裙,原本是仪丘少女游春时常见的打扮,她穿着却不显丝毫的柔媚娇憨,反倒衬出丝丝英气。
“郡主身为女子,豆蔻之年能得启王如此重托,果然,启国水土养人,女子皆聪慧堪当大任。”
启国多丘陵,男子不善骑射,打起仗来自是不够威猛。
魏太子这番话,无疑是在讥讽启国国内无人,派个女子与他谈判,不过故技重施,欲借美色谋利。
“殿下谬赞,素闻魏国春日宴五年一次,有四国之中最为壮观的春猎,届时无论尊卑,万人同场,猎物涵盖飞禽走兽,不计其数,实乃一大盛宴。湖阳得国主偏爱,此番不过借着国事,前来仪丘见识一番。”
四国皆有春猎秋狩的传统,常是世家少年子弟结伴,城外随便找处野山,猎上数十猎物,然后就地取材,生火烤食,再在野林子里住上几晚。既为锻炼骑射,也为增长胆识。
而魏国春猎之所以如此浩大,不仅因为猎物多而威猛,还因其是魏王室主办,猎场绵延数百里,且参与者不分阶层与出身,甚至其余三国之人也可。
魏王会在春猎结束之日亲自嘉奖表现优异者,奖励也并非全是金银珠宝,还有军中重要武职,借此,平民亦有了出头之日。
无外乎魏国强大,武将大都是这般真材实料选出来的。
魏屿:“哦?郡主对狩猎有兴趣?”
既名为狩猎,自然以骑射为主,骑马驰骋,奋力追逐是为乐趣,亦考验技巧,首要精于此道,才能领略其中奥妙。
魏国民风开放,女子亦可提枪上马,入阵杀敌,但挽弓需要超强臂力,是以,自古以来,巾帼英雄不少,精于骑射的女子却不多。
琴归霜调皮一笑:“想必那日到场的女子绝不会少!”
追逐猎物的俊采少年,矫健敏捷的猛兽生禽,力量与速度的比拼,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确实远比狩猎这件事本身更有吸引力。
其余三国难以见此盛景,琴归霜对此有兴趣,也属情理之中。
魏岐看向琴归霜的眼中少了分探究 。
“哈哈哈,我已经能想象到狩猎那日,场上少年们英勇的身影了!”
二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
“没想到殿下还通天文地理,对各地风土人情如此熟悉!”
魏屿笑道:“多读了几本书罢了,郡主若是有兴致,改日我赠郡主几本。”
琴归霜忙道:“湖阳初来乍到,怎好平白受礼。”
魏屿不在意道:“郡主远来是客,不过几本书,无须在意。”
“多谢殿下,湖阳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魏岐轻啜一口茶,方郑重道:“这易城之事,事关重大,不知郡主临行前,启王可有交待一二?”
琴归霜:“魏国物资丰饶,民富国强,国主所求不过十万石粟米,千柄铁剑。且越池是水泽之地,淮南多丘陵,两城地势皆易守难攻,本是启国重要的边城要塞。国主用这两城相换,足以见诚意!”
魏岐摇头,缓慢道:“我魏国地大物博,父王又常怀仁慈之心,启王所求于魏国也确实九牛一毛,可那两座城池一不能养兵,二不能养马,三又不盛产粮,且与我魏国并不接壤,启王如何认定这两座城池值这么多东西呢?”
“而据我所知,启国去冬突遇大寒,连降了几场冻雨,田地多有遭灾,兵卒百姓亦死伤不少,我敢预言,今年收成至少减产七成以上。而启国之难,唯有我魏国能解!”
魏岐神情倨傲,句句笃定。
琴归霜:“那依殿下所言,该当如何?”
魏岐直视琴归霜,道:“越池、淮南不要也罢,魏国只要启国一荒无人烟之地。”
琴归霜微微偏头,沉思状,“哦,何地?”
魏岐薄唇轻启:“云梦泽。”
云梦千里水泽,不仅阻隔了西北虎视眈眈的苍狼,亦拦截了魏国数次进攻。
“殿下说笑了,过了云梦,便是启国覃州,覃州之地一片坦途,魏国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不出三日,定能攻至我启国都城。”
魏岐昂首,“我已禀明父王,若启王同意,三年内,魏国绝不越云梦半步!”
演练水师需要时日,魏国确实不会立即南下。
琴归霜摇头,坚定道:“云梦之地不易!”
魏岐改跪为坐,身体微微后仰,屈起右膝,手指轻敲木制茶桌,“还有三个月,启国每年的供奉就该上路了吧?”
十年前,苍狼夺魏国北幽七城,士气高涨,意欲称霸四国。逢境内大旱,集结三万大军囤于启国边境,两国兵力悬殊,启王惶恐,将年仅十五岁的菱公主以和亲之名嫁了过去,嫁妆丰厚,暂缓苍狼燃眉之急。
谁知苍狼以姻亲为由,逼启王开通贸易,启国所产粮食布帛皆只能全数贩卖给苍狼商人,百姓们自己种的粮食,反而只能从苍狼商人手中高价回购。
尤其边境之地民不聊生,苍狼兵将隔几日便烧杀抢掠轮,肆意践踏。
后苍狼二王子暴毙,苍狼斩杀了菱公主,并将头颅悬于城门,扬言公主品行不端,谋杀亲夫,罪大恶极,非曝尸不足以平民愤。
启国边境有一武人,集结数十青壮游侠,越过青冥关,夜袭赤金城,欲替公主收敛尸骨,却暴露行踪,被全数诛杀。
苍狼以此为凭,发兵启国,不过半月,便直指当时的启都襄阳。
启国无将可用,无兵可御,启王仓皇南逃至宛城,只能派人向魏国与离国求助。
魏国痛失北幽七城,借此时机猛攻苍狼北境守军,不仅夺回了北幽七城,更顺势攻下了一直被苍狼所占领的原漠北都城-幽都,幽都之地盛产宝马,如今的魏国铁骑便是得益于此,才能如此富有盛名。
而离国,以襄助之名,效仿苍狼,屯兵于启国边境,按兵不动。
三国鼎足而立,皆对启国虎视眈眈。
启王为保一时平安,允诺每年向三国供奉巨额粮食布帛,金银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