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记》小池镜明灭

5、夜话

　　平燕山在高鹫城以北三百里，云清为了赶路一路上快马加鞭，瘦马承受不住终于口吐白沫而亡。这时路程才走了一半，因为赶路错过了最后一个投宿点。已经隆冬时节，白日还好，云清走在空寂的山林里，冬日的阳光通过层层枯枝落在人身上，丝毫没有暖意。到了傍晚，更加下起雪来。
　　云清寻到一处猎人废弃的破屋。好歹也抵了一些风雪。四周宁静如斯，大雪天是不会有野兽的，偶尔有被积雪压断的树枝断裂的声音。云清知道和尚就在附近。“大师不妨一起进来避避风雪吧。”
　　和尚果然进来了，行过处雪地上一个脚印也没，踏雪无痕。云清正用一块绒布擦拭那柄新铸的宝剑，星铁颜色黑沉，经过锻打的剑身漆黑，冷冷透出幽光。
　　“好剑，只是为何还不开刃？”
　　“我尚未找到合适的东西为它开刃。”和尚盘起而坐，问道：“贫僧为居士说个故事吧。”
　　“大师请。”
　　“从前有个书生，每天读书为考功名，一心只认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日，他做了一梦，梦中有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用锁链锁了他，要带他走。书生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做梦，而是死了。他的魂魄正要被鬼差勾走。书生不服，问白无常自己为何英年早逝。白无常说生死薄上早已写明。书生还是不服，问白无常要看生死薄。书生口才很好，说的白无常于心不忍，于是带他偷偷翻了生死薄。这一翻，居然发现生死薄真的写错了。书生早前救了一个跌倒的老妇人，按功德计量，书生尚有十年寿命。白无常禀明鬼王，鬼王答应将书生送去还阳。然而白无常偷看生死薄之罪却不可赦免，要入畜生道投胎一世。书生也是个痴人，说道白无常便是他的颜如玉，无论做鬼也好，做人也好，只要同白无常在一起就好。未等书生说完，鬼王已经勃然大怒。轰走了书生去还阳，还把白无常打下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书生在阳间醒来，仍不死心。他知道平燕山下有条暗河，直通忘川。可是每次来到山脚下，就会被鬼差做法遣返。书生最后一次来到平燕山，拼尽心里朝忘川的方向大吼一句，鬼王，你不懂情。遂呕血而死。”
　　“大师是在提醒我，冥界之行不可为？”
　　“贫僧说了，这只是一个故事。”
　　云清不语，抱剑躺下闭目睡去。朦胧中，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赵家。云清看到一个小男孩，大约三四岁的样子。他手中牵了一个女子，正是那个叫秦嫣的女鬼。他们推开一扇房门，房中安然睡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隔壁传来隐隐的哭声，像是发生了极为悲惨的事情。小孩抓住秦嫣的手，忽然大力一甩，秦嫣就飘飘荡荡的撞向睡着的婴孩。小孩见倒下去的秦嫣挣扎着要起来，又伸出双手使劲往下发力。婴儿哭起来，秦嫣却渐渐消失在婴孩的身体里。
　　小孩扯了扯婴儿幼嫩的小脸，也不管婴儿因为痛哭的更加厉害，展颜一笑，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啊！”云清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是自己，这是四岁时的自己。曾经的恶作剧，早就被他忘在脑后。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自己。一时间心魔顿生，云清坐在那里怀中抱着宝剑一动不动，呆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庄严的佛号，像惊雷一般，震醒了云清。孤云暗自舒一口气，刚才刹那间，云清心神恍惚，那是入魔的迹象啊。
　　“多谢大师。”孤云仍旧盘膝闭目，并不应答。云清重新躺下，默念那几句金刚经，怀中宝剑依旧沉稳如山。

　　“判官，为何我妹妹还是神志迷糊？我也中了迷香，怎么不会那样？”
　　“咳，人间界的鬼魂和蝶界的鬼魂多少有些不同，所以我们的曼珠沙华配方也是不同的。对她起作用对你未必起作用的嘛。其实这东西我们也是在试验阶段”
　　“这麽说，孟婆汤也是一样了？”
　　“当然不了，孟婆汤可是千万年的老字号了，无论你是鬼是人，甚至是神，饮了这孟婆汤也一样忘尽前事。更没有人间界和蝶界之分了。”
　　“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恩，这个，根据我们昨天召开的全体判官大会，你们俩的情况实在太特殊，不如你留在我们冥界做个无常如何？”
　　“无常？有很多个么？”
　　“那是，不管男鬼女鬼只要考核过关都可以申请做鬼差的。不过你不用考核了，这还得谢谢几十年前的一件事呢。话说几十年前，具体几十年我也不清楚，那是我调过来之前的事情了。曾经有个人类爱上了一个白无常，那个白无常还为了此人偷看生死薄。为此鬼王陛下震怒，将白无常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超脱。那个人类其实阳寿未尽，我的前任，他现在已经调到隔壁阴间去了，我们每年都有交换员工互相学习的……我的前任送他还阳，没想到那个人类复生后不死心，天天来忘川捣乱，甚至复活了几个游魂，搞的一团乱。唉，我说，那个白无常不是投胎做畜生去了嘛，我们这儿就少了一个无常，至今还空缺着，根据我们全体判官大会的精神，这个缺给你顶了！”
　　“你说什么？要我做鬼差？”
　　“是啊是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知道考上鬼差多么不容易的，当然你也不要太激动马上就上任，还得等我们研究出办法把你们俩分开才行。”
　　“……我没有激动。我是想问问，难道堂堂冥界连这种问题也解决不来？”
　　“谁说解决不来的，要是我们鬼王陛下还在的话，他老人家也不知道神游到哪去了。我告诉你个八卦啊，我也是从鬼涯八卦区看来的，据说陛下他出游前饮下了孟婆汤，估计是忘记回来了。唉，不能多说，多说我怕被和谐，总之从陛下失踪之后，我们冥界的员工条例就多了一条，不能随便喝孟婆汤。”
　　秦嫣心下转念，长久以来的疑问，忽然有了答案。解铃还须系铃人，有能力解开她和赵莹的，只有一个人，鬼王。

　　第二日，天色依旧没有放晴，还是阴阴的飘着细雪。瘦马已经死了，云清唯有徒步到最近的镇上再买一匹马。孤云不再远远跟着他，两人并肩而行。
　　云清并没有给那柄剑做剑鞘，只是拿布包起来，提在手上。这剑已经有了灵气，因为是以云清的鲜血喂养，与云清的联系尤其紧密。云清和孤云来到离高鹫城二百余里的一处小镇。
　　刚走进镇中，这剑就嗡嗡振动。孤云道，“此剑对鬼神邪佞有特别的感应，你看一丈远处那个红衣人，可有什么不一样？”
　　云清目力极佳，但通过阴阳眼看来，那人除了长的美艳一些，也并无异处。孤云告诉他，那是一只狐妖。“居士的阴阳眼虽然可以区别人和鬼，对有些修为的妖还是不起作用的。”
　　云清无心横生枝节，也不理他的话，走进一间饭庄要了些食物。孤云知他心思，笑笑不语，也不打算理会那只小小妖精。不料那妖精也走进了饭庄，还坐在他们的桌子边，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