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万叶诗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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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一灯如豆。
作为医者的珠世毫不在意熬夜伤身，她也早已习惯在微弱光线下伏案，大概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忘记了病痛和受伤带给自己的感觉。
是麻木。
而再次带给她惊奇这种情绪的人，珠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无惨。
毕竟这个男人不带给她惊吓就不错了。
不过确实是惊吓先到了一步。
夺门而入的男人的表情可以用可怖来形容，就连仪容也不再顾忌，“吱吱”的声音并着嘴角的一丝鲜血从他的唇齿间渗出，令人一阵牙酸。
这种狰狞的神情出现在“月姬夫人”的脸上显得格外凄艳，像极了志怪话本里被爱人至亲背叛抛弃后的女鬼。
“你在想什么呢，珠世？”
珠世什么也不敢想了。
这个场景配合晦暗不明的光线有些吊诡，面前喜怒无常的恶鬼下一秒仿佛就要择人而噬。
当她还是个人类的时候，面对这种情形可能早就吓得发抖了。
但她早已忘记了还是个人类时候的感受，那种感情所剩无几。像是早就被这些年来与这个男人同行后的所见所闻挥霍一空，而与日俱增的是另外一种情感。
——鬼舞辻无惨为什么还没有去死呢？
这个念头深深地藏在了她的意识深处，在不停地麻木催眠下，放弃了自己的珠世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只是她对无惨的憎恶挥之不去。
自负又胆小的男人对她的情绪全然没有放在眼中，对于鬼的绝对控制力和六百年来平淡无奇的生活让他对于自身的强大有着极高的自信。
无惨这种偏执狂在过去的岁月中并没有翻过车。
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害到他的事物除了东升西落永恒不变的太阳，他再也想不到其他了。
事实的确如此。
就连珠世也这么认为。
有时候她独自一人的时候也会想，也许某一日连太阳也不复存在了，但这个男人依旧苟活于世也说不定。
鬼的存在是秘密，也不是秘密。
珠世曾见到过想要变成鬼的人类，只是无惨为了不暴露自己，也是出于控制欲，给所有的鬼都施加了诅咒，说出他的名字立即就会死去。久而久之，除非他一时兴起抑或是精挑细选，再无这种企图找到他存在的贪欲无穷的人类，而拥有着良好记忆力的无惨对全日本的鬼都心中有数得很。
他之所以能够在人世间潜伏生活数百年，靠的并不是手中这些低级无用的鬼，更多的是人。
有求于他的人。
或者说是能够同他一样在人世间行走的鬼，这种鬼通常在人类中有着特殊的身份。
比如珠世就是作为医师被无惨所发现的，除开她之外的家伙，无惨都是单线联络，鬼与鬼之间独来独往，向来无什么交集可言。
但是想要找到他的不仅仅是普通人，还有鬼杀队。
无惨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鬼杀队放在眼里。
无论是他们的日轮刀还是紫藤花，都无法对他产生威胁。这些使用基础剑型的剑士们一代代的牺牲，换来的不过是他又浪费了几滴血的损失。
产屋敷一族更是可悲，除了那个名字外，就连他的相貌也无人知晓了。
六百年过去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就连藤原绫子也不例外。
每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不太一样。
尤其是这一次。
他们两人的血液都对对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像现在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现在的情况不太稳定。”珠世道，“她的血液活性在不断变化，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还是个人类。”
“可笑。”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她不可能是人类。”
即便是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在摄入了他这么多血液的情况下，普通的人类早就死了。
“你的血激活了她体内原本沉寂的鬼之血，所以和之前的样本又完全不一样了。”珠世料定无惨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不可能不知道绫子的情况，可他就是要抬这个杠。
不可理喻。
“如果现在停止呢？”
珠世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惨真的停下了这一切。
珠世不认为这个男人能够良心发现，突然与人为善为人着想了起来。
她经常搞不懂这个污泥一样的男人的想法，常常肮脏到她看不清现实。她只对一件事非常感兴趣：藤原绫子是如何从鬼变成人类的。
虽然并不是完全的变成了人类，像是封印一样地使身体里属于鬼的部分休眠，之后如同常人，就连作为鬼时候的记忆也一并封存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一种可能，她曾经透支属于鬼的力量，但这和自寻死路无异。一般的鬼如果这样做了的结果只会是灰飞烟灭。
无惨的血对他们的影响实在是太大。
一旦失去了这种力量，他们存活的根基便不复存在。
这是他们和藤原绫子根本的不同之处。
她的血液来自于自身，她甚至和他们这些食人鬼也并不相同。
传言中，藤原绫子并不吃人。
完全不知道已经被医生揣测食谱的绫子的病情似乎得到了遏制，日渐痊愈了起来。
唯一的副作用大概就是吃饭不香了。
她搅了搅碗里的饭，又犹豫地看了一眼饭团。
明明和之前是一样的饭菜，可就是吃到嘴里没滋没味。
“是家里的料酒用完了吗？”
“是的呢，那家人似乎出了点什么事情，搬走了。”
月姬又是独自一人摆弄着棋子，许是又觉得没甚趣味，她放下了新棋谱，收起了棋盘。
绫子根本没想到月姬会接她这句话，作为家中的女主人，这种微末小事她本不应当知悉。
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
这饭菜不会一直都是月姬亲自做的吧。
像是知道绫子的所想，月姬道：“这几日的饭菜不合胃口？”
绫子连忙摇头否认道：“没有。”
口是心非的能力仿佛与生俱来。
月姬的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只是瞥了她一眼，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
绫子都快被自己的善解人意感动，她注意到几乎每到这个时间，月姬都会在看书。
而且是同一本书。
书页在反复的摩挲下显得有些泛黄陈旧，可能本身就是价值千金的古籍也说不定。
“这么晚了，会伤到眼睛的。”
月姬夜夜点灯，像是完全看不腻，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眼睛都没有因为长时间在昏暗灯光下注视书本的疲乏眨一下。
“不会的。”
她翻动了一下书页。
“马上就看完了。”
她在骗人。
绫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要看看月姬究竟对什么样的故事读得津津有味。
她走了过去，却看到的是一部诗歌集。
伫待我夫君，久久不来临。仰望长空暗，悠悠夜已深……
她忍不住接着读出了声：“风雪吹来骤，结冰衣袖沉。窃思此时刻，当已难逢君。”
“没想到绫子也读过万叶假名的《万叶集》。”
绫子还没有接下去读完这首诗，被月姬的话说得一怔。
月姬接着读道：“权且退步想，稍候或可临。双袖拂卧席，切切意难禁。”
这确实是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古老假名，就连她们二人的发音也不同于现在的文字读法，却更切合这段诗歌的音律。
“醒时不相逢，且向梦中寻。梦中得相会，夜夜尽良辰。”
这首诗大约正是切中月姬和她去世丈夫的事情，她读得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绫子道，“这本诗集我并没有仔细读过，只是恰好认识这些假名。”
“是吗。”月姬闻言又翻了一页过去。
相思人不见，不见又常思。最是难堪处，心思辗转时。
这首又是情诗。
“绫子好像对这些诗不是很感兴趣。”她微微叹息，继续翻动了书页，像是寻找着什么，“那这句呢？”
正当她想要展示给绫子某句的时刻，绫子的困意不知何时再度袭来在前面一会便躺下了。她打了个哈欠，回应道：“我喜欢的一句，大概是……君不如此……”
她突然一顿，卡壳了。
脑子倏然空白了一瞬，如何也想不起后面的部分。
君不如此……后面是什么呢？
就这么一直想着，绫子的眼皮渐渐合上了，只有带着疑问的眉头还微微皱着。
她睡着了。
月姬轻轻熄灭了绫子周围的蜡烛，喃喃道：“还真是变了，这一句可是你之前最喜欢的。”
也是她最喜欢的。
她走回了书桌旁，又熄了桌旁的灯火，只有窗台幽幽清光打在了未曾合上的诗集上。
桌上的诗集停留在了那一句。
——若言相思兮，犹如身死，吾死而反生兮，何止千次。
当屋里最后清醒着的人离开，夜风似是也想要继续知道后面的内容，于是轻轻拨动了诗页。
片刻后，风停了。
大概是它也睡着了。那本诗集又停在了另外一句上，再也没有吹动的迹象。
——君不如此思我，当初宜作天外云，如同陌路人。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万叶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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