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你》孑吾

6、第 6 章

　　顾小北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也不算是自然醒，伴着不知道是何东还是何西的抱怨睁开眼睛。
　　“我也没睡好，昨晚刚睡着就被他吵醒了，我这一上午都没看进去几眼书”。
　　“行了，我被吵醒了压根就没睡，要不也不能大周六一大早就起来了”。
　　“可不是咋地，心思睡个好觉呢”。
　　“行了，你赶紧收拾，下楼吃饭吧”。
　　不是东西两个人每天都这个状态，顾小北每次都有种冲上去跟俩人干一架的冲动，但想到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都强行运气忍下去了。
　　俩人走后，顾小北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寝室，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这是和自己家相隔千里之外的地方，一切都陌生的恐怖，他不想被这些不美好的感觉包围，搓了把脸，准备起床洗漱出去转转。
　　寝室是男女混寝，所谓男女混寝，左边是男寝，右边是女寝，每层楼中间加了个门，上了锁，算是把男女寝室分开了，但是就在他住校的短短两晚，他就在男寝遇见两三个女生了，那门锁是长链条，瘦一点的女生，顺着门缝，一钻就能过来男寝。同理，瘦一点的男生，要想过去女寝，也不是不能。
　　男女寝楼下一楼靠边各有一个小商店，中间一个洗衣房，一个电话屋，顾小北转到电话屋里，一屋子四周放了六七部电话，门口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阿姨，跟阿姨说想打个长途电话，阿姨笑呵呵的指着一部座机，示意那部可以用。
　　顾小北走到旁边，拿起话筒好一会，才慢慢的拨出去号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像赌气一样，一直没有给家里报平安，现在拿起电话，又有点愧疚，想着老妈和奶奶，一定很担心。
　　奶奶和妈妈一贯不和，也不知道这两天自己不在家，两个人在家的生活怎么样了。想着想着，发现电话铃声已经结束了，那头还是没人接电话。
　　顾小北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显示中午11点20，午饭时间，难道家里在做饭？顾小北又拨了两次，还是无人接听。
　　他有点担心，大中午的，妈妈和奶奶没在家，出去打麻将了吗？还是出什么事情了，心里有些忐忑，但又一想，毕竟是两个大人，又能有什么事呢，安慰着自己，顾小北走出电话屋，往教室走去，他想熟悉下教学环境，更好奇，这个高二下学期还双休的学校，周末的教室里，是个什么样的。
　　轻轻的推开教室门，稀稀落落的坐了八个同学，有两个应声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又转回去专心看书，还有几个趴着的，看样子像是睡着了，角落里还有一对，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侣，反正二人带着一副耳机，心无旁骛的看着MP4。
　　“小北，你过来了”说话的是寝室老大尹世强，他小声招呼着，顾小北径直走了过去，在大哥旁边坐下，“嗯，过来看看，一会下午我也过来写会作业”。
　　“好呀，你还没吃饭呢吧，一起去外面吃一口，下午一起过来”。
　　顾小北和老大一起去校门口的拉面馆，边吃边聊了聊三中的学校。
　　“妈，开饭啦”晏飏端着汤走到桌前，放到老妈跟前，“妈，我是不是太优秀了，您尝尝这鲫鱼汤，是不是有五星级大厨的手艺”。
　　“优秀优秀，博儿最优秀了”晏飏妈妈笑着，欣慰似的看着晏飏也坐到旁边，顺手盛了两碗米饭。
　　“妈，快尝尝”。
　　“好好好”。
　　“怎么样？”
　　“嗯，五星级大厨手艺”。
　　“是吧，我就说嘛，妈，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千层饼怎么样”晏飏期待的望着老妈，一脸撒娇的小表情。
　　“博儿，我看你呀，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媳妇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整天惦记着做饭做菜，拿老妈给媳妇练手艺呢？”晏飏妈妈一脸宠溺的说。
　　“怎么能像小媳妇呢，能让我亲自下厨的，除了老妈，绝无第二人”。
　　“那是你还没媳妇，有了媳妇忘了妈”。
　　“不可能，绝对不会”。
　　“话说回来来，你就没一个心仪的女孩吗？”
　　“妈，你怎么又来了，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跟我说大学毕业之前不能找女朋友的，我这高中还没毕业呢，再说这么多年被您明里暗里的监管着，我就差没机会和女性接触了”。
　　晏飏觉得老妈最近比较怪，有事没事就提自己找女朋友的事，提的都让他开始怀疑，老妈是不是察觉出什么了。
　　“这孩子，能一样吗，以前咱家......现在，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晏飏妈妈神色黯然，对自己说说话就把气氛扯的消沉下来，有点无奈。
　　“现在怎么不一样了，我有老妈，老妈有我，我们是两个人，怎么就一个人了”晏飏安慰着老妈，老妈心气儿高，一直是个开朗坚强的人，自从家里出了事，表现出来的不自然的坚强乐观，让晏飏很担心。
　　“博儿，你从小就懂事，从来没有让妈操心过，学习成绩也好，现在重新上学了，妈是不担心你的学习，但是你总这么照顾我，多少会影响学习的，我想......”
　　“哎呀，你想什么想呀，我也没怎么照顾你啊，这不上课也没耽误嘛，再说，那谈恋爱就不耽误学习了？不对呀，您是不是套我话呢，您是担心我谈恋爱吧”晏飏偏了偏头，故意把话题扯开。
　　“妈其实挺想看看未来儿媳妇的”晏飏妈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看看看，这话说的，我怎么听着不对劲儿啊”晏飏皱着眉说道，“快吃饭，我给您讲讲学校的事怎么样”。
　　“是呀，这两天上学，和同学处的还好吧，我看昨晚你回来，就一直很开心”。
　　“嗯，同学都挺好的，还有一个和我一天转到新班级的呢，昨天跟他出去吃饭了”晏飏说着，又有点小兴奋。“那小孩，跟没长开似的，挺有意思”。
　　“怎么这么说同学呀，都是一个班的，好像你比人家大多大似的，还叫人家小孩”晏飏妈一脸宠溺，看着自己心里永远找不大的晏飏，这半年来很少有的笑容。
　　“可不就是小孩吗，就到我下巴这，又瘦又小的，一双眼睛，特别大”晏飏说着，用手比划着自己下巴，示意着顾小北的身高。
　　“你这孩子，有几个比你高的，有182了吧”晏飏妈笑着摸了摸晏飏的头。
　　“妈，改天我带他回家玩吧，多个人陪你聊天，我看你每天看我，都快看腻了吧”。
　　“那新同学，是个漂亮女孩子吗？从小到大，你可从来没主动跟我提起过和哪个朋友相处的好，要带回家里呀？”晏飏妈妈看来是绕不出来了，怎么说都能说到晏飏女朋友的事情上。
　　“妈，你想什么呢，男生，这小孩，我可能以前认识，”晏飏嘴角上扬，继续道：“我报道的时候，看他一个人，应该是自己从外地来的，觉得挺不容易的，这两天相处，也觉得小孩挺好的，你这半年来，除了我就没和其他人聊过天，这才想带回来呢”。
　　“好呀，能和你玩到一起就行，说起来这个，征蓬，你们？”晏飏妈妈说了一半，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
　　“还行，您不是也知道，他回一中上学了嘛，现在我俩就不联系了高考前，别的也没什么的”晏飏一边说着，一边往老妈碗里夹了快肉。“妈，这肉是不是没上次那家的好吃呀，怎么感觉口感不太好”。
　　“哦，能好好相处，妈妈还是希望你和征蓬好好相处，如果暂时不行，至少不要因为那些事，影响学习”晏飏妈妈知道晏飏和征蓬因为俩家的事情闹了矛盾，但是这毕竟和孩子没关系，想着两个那么要好的朋友现在变成这样，心里一阵难过。
　　吃过午饭，收拾完，晏飏回卧室里，从衣柜里，拿出他心爱的吉他，取出来轻轻的拨了两下，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又轻轻的装起来了。老妈该午休了，他不想吵到老妈，只能抱着宝贝似的抱了一会儿。
　　晏飏从小学钢琴，一直到高中，和蒋鹏苏潜一起去歌吧玩，看着歌手边弹吉他，边轻声哼唱民谣，那悠悠的灯光，淡淡的歌声，让晏飏深深的沉浸其中，回家就开始跟妈妈商量报个吉他班，学起了吉他。
　　这么多年，老妈也算是放弃了让晏飏在钢琴方面的发展，想着就当培养孩子兴趣爱好了，孩子想玩什么，就玩好了。
　　吉他学了有一年多，就发生了那些事，这半年晏飏都在医院陪着老妈，从开始的无助到现在的坦然面对，一切像做梦一样，好在，好在老妈现在安好，在晏飏的世界里，老妈就是自己的一切，老妈在，其他就无所谓。
　　下午顾小北和寝室尹世强一起去了教室。
　　本想着把发的卷子写完，铺开数学卷子，做了两道选择题，顾小北就疯了，他开始疯狂的怀疑自己，是不是这几天折腾傻了，平时一套数学题，基本上就最后的大题会让他觉得有些难，偶尔马虎一下，整张卷考个135分属于低水平发挥。
　　这张卷子，顾小北看到第三道选择题就有点傻了，愣那半天，无奈的冲旁边的尹世强说：“老大，这题，你都会？”
　　尹世强回过头，“哦，不太会，这个卷子你不用做，老师不检查”。
　　“不用做？那，发下来干嘛的？”顾小北不理解。
　　“这题难，咱班基本没有几个能会做的，太难了，讲了大家也听不懂，这是拔高题，数学老师每周都发两套，他也不讲，更不会管你做不做，但是你要是做了，有不懂的问他，他会很高兴，对了，你翻翻下面几张，肯定有张带答案的，回头你要是做了，自己对对答案就行”。
　　“......”顾小北感觉很无奈，他不太了解三中的情况，看着老大做同样的卷子，写的满满的，也不像是不会做、不用做、听不懂的样子。
　　可是自己，的确是......算了，继续做吧，说不定后面的没有这么难，顾小北快速的略过了自己完全没思路的题，整个卷子做下来，三个小时过去了，对了对答案，92分。
　　顾小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开始思考自己选择学文，到底对不对，以前学校高一下学期开始分文理，他的大综合成绩一直是班里前5，分科的时候，他还什么都不太懂，家里没有人跟他说过学文学理有什么区别，家里人甚至不知道顾小北已经读高中了，直到老爸失踪了，顾小北的高一借读费的钱拿不出来了，家里才知道，顾小北已经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开始上高中了。
　　一个从小在农村长大，连市里都没有去过的孩子，镇里的高中，是他到过最远的地方了。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见过，只能试着着询问老师的意见，问道最后，他有点明白了，自己成绩不错，应该学理，理科一直是强项，但是学理的人，都是班里的佼佼者，要想在理科考年级前十，拿到奖学金，还是太难了。
　　文科班主任想把他要过去，跟顾小北说，他的语数外成绩非常好，在文科理肯定数着前三，史地政都是很简单的，只需要花点功夫，背一背，那肯定是妥妥的复旦、北大了，顾小北对此深信不疑，弃理从文了。
　　可是，这一年来，他史地政一直在及格边缘游走，班主任总劝他，可能是还没有习惯文科思路，语数外这么好，不急的，高三背一年肯定没问题。
　　眼下看着这张92分的数学卷子，他越发的感到不安，但不安也没用，只好安慰着自己，这是一张拔高卷，超出正常水平的。想着赶紧拿出另外两套语文和英语卷子，还好基本上是自己满意的所向无敌的状态。
　　答完卷子，见窗外已经全黑了，回头瞧了眼，教室里就剩下他和老大了，老大还在埋头学习中，顾小北不禁一阵敬佩.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少见的，能踏下心来一学学一天的人，今天看到老大，才觉得自己太鼠目寸光了。
　　正想着呢，旁边的老大突然抬头说；“你总算学完了，可以啊，我快饿死了，每次看你，你都埋头苦读中，走走走，吃饭去”。
　　“......”
　　两人往外走着，“老大，几点了”？顾小北问。
　　“七点半了，天啊，你坐那写了6个小时没挪窝，真厉害”。
　　“你不也写了6个小时？”顾小北笑着说。
　　“......我去博理呆了半个多小时，五点多还回寝室拿水壶打了壶水，刚回来坐下没多一会儿，你不是不知道吧，我看你一直低头写着，但想着，你总该察觉到我不在吧”老大一脸无奈又佩服的说。
　　顾小北的状态，是尹世强没见过的。跟学校没关系，这种忘我的坐着6个小时岿然不动学习的人，
　　“老大，附件小商店有卖手表的吗，我想买块表，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个时间”,顾小北问张望着学校对面的小商店。
　　“别去小商店了，大世界那样式多，还能好点，顺便去那边来俩烤毛蛋，毛蛋，你知道吧”。
　　“毛蛋，当然知道了，小时候我家没孵出来的小鸡，爷爷就带着我，把毛蛋扔锅底灶坑里，拿火闷着，很好吃的”顾小北肚子咕咕作响，学习看来还是很费体力的。
　　老北风又刮起来了，地上的树叶打着旋都被卷起来，顾小北不想把思路停留在怀念爷爷上，把帽子兜头套上，拉链拉倒最高，贴着校围墙根快速往前走着。
　　“过了前面路口，就是了，你去过大世界吧”老大怕是顾小北听不清，迎着风喊着。
　　“去过，出咱校门左拐，直走不就到了嘛”顾小北回应着。
　　正说着，两人突然看到前面路口处有个三个人，推着另外一个人往路口胡同里走，那个被推的身形，顾小北一眼就看出来是晏飏。另外三个，不确定，看起来好像有个很像大高个的身形。
　　顾小北有点担心是晏飏被人堵在那边了，拉着老大快跑了几步，老大也看出来被推着那个是晏飏了，在后面放慢脚步，“小北，别过去了，那几个都是原来一中的，晏飏他们认识，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别贸然的上去，你知道人家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看晏飏是要挨揍的关系吧，都是一个班的，我怎么也得去看看”顾小北顾不上和老大多说，老大爱怎么想自己管不着，反正他不能看着晏飏挨打。
　　这前后两分钟，顾小北跑到胡同口，刚要冲过去，一把被后面跟上来的老大拉住，往旁边拽了两步，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就看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晏飏被三个人围着，为首的果然还是那天那个大高个，顾小北正好看到大高个对着晏飏肚子就是一拳，晏飏吃痛弓起了背，没还手，刚一直起身子，大高个又是一拳，也听不清双方说了什么，这一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顾小北不能看着同班同学被欺负，甩开老大往胡同里冲，可还没迈开步，就见大高个径直走了。两个跟班模样的人，也走了。
　　晏飏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面。
　　“他不一定愿意让人看到他被打，已经被打完了，你这时候过去，可能对他来说并不好”老大最后还是拉住顾小北。
　　顾小北顿了顿，回头看看老大，又看看晏飏，觉得老大说的可能是对的，大家又不熟，在班里被人叫大风哥，回头被别人打了都没敢还手的场面，被同学看到了，的确有够尴尬丢面的，看晏飏的样子，不像是被打的太严重，顾小北想了想，转身跟老大走了。
　　“果然是个怂包啊”顾小北把这个标签，死死地贴在了晏飏的身上。
　　晏飏蹲了一会儿，感觉很累很累，索性坐到了地上，双手向后撑着地面，上身后仰，把脸仰向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雪，没有雨，只有窜进胡同里的风哨声呼呼的吹着，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存在。
　　他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征蓬如影随形的跟着他，没有语言，没有眼神，只是看到他，发泄一通。
　　起先，晏飏也曾试着跟征蓬沟通，甚至大打出手，但当他看到征蓬眼里的绝望和无助时，他感到深深的无力，那是他曾经最好的兄弟，他想拉他一把，却发现，自己就是那个一次次把兄弟推进深渊的人。
　　他想大吼一声，最终还是忍住了，站起来，走出胡同，去大世界下面的小餐馆打包两份菜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