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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十九章 锦瑟惊弦破梦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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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镜中花颜,般般入画。
今日,是她成亲的日子。
她没有接受一众丫鬟的精心打扮,而是独自一人对镜梳妆。大红的罗纱嫁衣,将任何一个穿着它的女子烘托得艳冠群芳。
镜中一张明艳容颜让她忆起当日云阁之中的风流矜贵。这些往事,此刻都如繁花过影,空阶逐雨。她殷悟箫,纵然天生傲骨,快意人生,今日也要像这世间的千千万女子一样,嫁作人妇。
她将手轻拂过摊在台上的殷红盖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地拿起,轻轻从头上覆下。
房门咯嚓响了一声,殷悟箫停下了动作,放下了盖头:
“什么事?”
“奴婢来送吉祥物。”
殷悟箫皱了皱眉,扬声答道:
“进来吧。”
一个素衣小婢女抱着一颗圆润的苹果推门而入。
“小姐,筠夫人说了,这是吉祥物,平平安安。礼成之前小姐得一直抱在怀里,不能掉了。”小婢低首恭敬地传着话。
“知道了。”
殷悟箫漫不经心地接过苹果,双眸却在触及小婢俏丽小脸时蓦地瞠大。
“你……”
小婢莞尔一笑,正待出声,却听到门扇再次响起。
这次踱进来的却是宇文翠玉。
宇文翠玉看也未看那低眉顺眼的小婢,径直走向殷悟箫。
“殷姑娘,青衣公子就在外面,你……当真要继续婚礼么?”
殷悟箫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小婢轻轻颤动的脊背,冷然道:“你先出去吧。”
“是。”小婢温顺地跨出门去。
殷悟箫转身面对镜子。
“看来宇文姑娘是跟着青衣公子前来观礼的了?”她指尖徜徉在整齐摆放的饰物之间,终于落在一支凤钗上。
他就在外面。
凤钗被她的手紧紧握住,险些弯折。
“你当真不在乎?不在乎我手中有青衣绝对,青衣公子非我不娶么?”宇文翠玉气息中夹杂了一丝浮躁。
殷悟箫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贪,应该傲,应该狂,独独不该顺从。
“啊对了,”殷悟箫婉转一笑,“我都忘了问,那青衣绝对,宇文姑娘究竟是从何得来?”
“自然是我自己所对。”宇文翠玉凝住了玉容。
“哦?”殷悟箫唇角仍弯,眸中却现出一抹寒意。
“那青衣绝对,明明是我所对上。”
“你……”宇文翠玉不敢置信地睇着她。她早料到她会有此一句,却不相信她真的会说出口。
“哼,难道天下间只有你殷悟箫才配称才女,只有你殷悟箫才会对对子么?”她倏地别过脸,气息紊乱。
殷悟箫却笑了,宛若春花。
清脆的声音如玉环掷下深潭。
“别的对子我不敢说,这青衣绝对,世上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对得出。”
宇文翠玉惊看她,头一次失了主意。
一手将凤钗慢慢插入鬓畔,殷悟箫静看镜中的宇文翠玉。
“久儿,你栽就栽在,这青衣绝对,不是有诗文之才便能对上的。”
她轻拢几丝柔发。
“青衣绝对,上下两阕,都是我亲手所作,其中意义,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当日屠她殷府二十余口人,夺去她原本拥有的美满生活的,就是此人。那个易容为一个貌不惊人的小丫头,潜伏在她身边两年的杀手,就是此人。
时至今日,她手握的线索,终于能够确定,她的仇人,就是此人。
镜中的殷悟箫,神情阴鸷。
她在等待着宇文翠玉,或者说是久儿。她在等她的回答。
宇文翠玉垂首不语。
她以为自己隐藏的极好,不料还是让殷悟箫看出了端倪。
半晌,宇文翠玉才俯身贴上殷悟箫耳边,看向镜中。
“原来如此。可是小姐,这次栽的人,依然是你。”
眼前一黑,殷悟箫顿时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门外,方才的素衣婢女皱了皱鼻子,露出恼怒的神情。
“殷悟箫!你这吊人胃口的女人!”
乔逢朗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新房内。
缺了新娘子的喜筵就像一个华丽的玩笑,冷冷地嘲讽着他的可悲。
蓦地他双目睁大,提剑大步跨出门去。
“百里青衣,把箫儿还给我!”铮地一把长剑架上百里青衣的脖子。
宾客已散得差不多了,没有人敢在这当口露出惋惜或嘲讽的表情,更没有人敢上前管这两人之间的纠葛。
百里青衣没有闪躲。他斜睨一眼紧贴颈边的冰冷剑刃,脸上难得地出现一丝厌烦。
“这时候应该做的是仔细清查现场,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不是无谓地迁怒于人。”
“你少假惺惺了!”乔逢朗剑柄用力,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若不是你带走了箫儿,还会有谁?百里青衣,有种的你就堂堂正正和我公平竞争,暗地里使这种伎俩算什么好汉?”
百里青衣黑眸转浓:“我没有带走她。从百问山庄带走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是你,现在人不见了,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要人?”
“……”乔逢朗被他一堵,一时竟无话反驳。听到百里青衣当众反唇相讥,这还是第一次。
“就算不是你带走她,也肯定和你有关!箫儿……箫儿她定是逃婚去找你了!”百里青衣的冷静让他的妒火愈加无处发泄,集结成冲动的怨怼冲口而出。
百里青衣面容一紧,垂下的眼帘掩去了他此刻的心情,而宽袍中的指节却紧扣得发青。
“果然,把箫儿交给你是个错误。”
“什么?”乔逢朗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百里青衣缓慢而坚定地说,“把箫儿交给你,是个错误。你配不上她。”他顿了一顿,眸中终于染上一层暖意:
“我认识的殷悟箫,说到就会做到,逃婚这种事情,她不会做。”
乔逢朗胸坎如遭重锤,百里青衣的话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没有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另一个男人以这样的语气和方式提起。
他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半晌才嘲讽地冷笑起来。
“难道你就配得上她?一个连开口叫她留下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身后的百里寒衣暗暗捏了一把汗。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自百里青衣身上笼罩开来,没有人看清百里青衣做了什么,只知道乔逢朗手中的剑当地一声断了,而乔逢朗本人在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一股绵远的劲道高高抛起,重重坠地。
身后一同跟来的宇文红缨终于沉不住气了,上前激动地叫道:“青衣哥哥,你何必为了那个女人受人羞辱,他家的新娘子丢了是他家的事,我们……”冷不防望见百里青衣此时的神情,她蓦地住口。此时的百里青衣,既不温暖,也不闲适,甚至,他眉间还多了一抹阴暗。他不是个救苦救难的神佛,而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百里寒衣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青衣公子动怒了。
即使面对穷凶极恶之人,他也不曾见过百里青衣这样动怒。如果说上回殷悟箫离开京城后,百里青衣只是心情阴晴不定,那么这回殷悟箫离开百问山庄,百里青衣就是乌云郁结。在看到乔逢朗恼羞成怒的神情和空荡荡的新房时,百里青衣的怒气已经无法不形容于外了。
只是……百里寒衣无奈摇头,百里青衣自己还不是一样因妒生恨,还不是一样恼羞成怒,还不是一样满腹的不甘心?他这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大哥纯粹是自找烦恼,连他都想问他大哥一句,有种你当初倒是把人家留下来呀?
“宇文姑娘,”百里青衣却突然转向宇文红缨,“请问令姐何在?”
“呃?”宇文红缨还沉浸在百里青衣刚才带给她的惊吓中,“姐姐这两日不太舒服,所以没来参加婚礼……”怎么无端端话头又绕到她姐姐头上了?
百里青衣眉峰成峦,深潭一般的瞳孔中带着不可捉摸的信息。他正待收拾阵容,循线救人,却闻得一阵骚动从门口传来。
人群散去,现出几个面容刚毅的黑衣卫士,而被卫士护在中间的,是京城浣意书斋的大掌柜,岑律。看得出,冷冰冰的大掌柜此刻面色也有些发青。
“岑大掌柜来此何事?”百里青衣敏锐地嗅到了什么。
果然,岑律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