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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十九章 锦瑟惊弦破梦来(一) ...


  •   远处有群山白屋,近处是重重坟茔。
      秋意离离。
      一抔黄土能够掩埋多少时光,隐藏多少故事?埋亲之人洒下最后一层土屑时,可曾期盼过泉下心系之人有一日再投胎转世伴在身边?
      莫说不能,便是能,谁又能认得谁?人死如灯灭,去了,就永远不再回来。
      殷悟箫与白灿安葬了翠笙寒与乔帮众人,静立在墓碑前。飒飒秋风吹彻眉心,只消一股秋雨来浇透。
      殷悟箫握着手中几乎被揉碎的纸团,脑中一片空白。这时她看到了赵副分舵主墓碑上的名字:赵怀民。
      倘若不是那天赵副分舵主碰巧提了一次,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她乍一听到这名字,心里还嗤笑了一番,如今想起来,只觉得满心悲凉。
      她今后,会注意养生的。殷悟箫默默地想。
      她知道尹碧瞳为什么能够允许容居峰活着,却坚持要杀翠笙寒。
      只因容居峰可杀,也可不杀,对“无痕”没有影响,而翠笙寒非死不可。就是这么简单。
      这时白灿恍恍惚惚地冲她笑了一笑,比哭还难看。
      “小无儿,你说,翠翠和孩子,会不会是我做的一场梦?会不会,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殷悟箫鼻子一酸。
      白灿真的能够这样欺骗自己,或许对他比较好。
      可是她却不知道,这样爽朗的白灿,脸上什么时候才能再出现从前那样的笑容。
      在这样的生离死别面前,白灿对她小小的背叛是多么地没有意义。
      怨也好恨也好,情也好愁也好,大不过生死。

      十日后,殷悟箫回到京城殷府,阔别了三年多的家。
      早已得到消息的乔逢朗,在亲眼见到她平安无恙以后,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殷悟箫张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我要见筠姨。”

      三年不见,筠姨的眉间,带着淡淡的哀愁。
      然而她的眼神却是空洞的。
      “娘的神智还有些不清楚,有时候说话和常人一般,有时却又分辨不清自己处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你要小心些同她说话。”乔逢朗嘱咐。
      殷悟箫点点头,便遣散了所有照顾筠姨的丫环,只留自己和筠姨两人在房中。
      “筠姨,你觉得身子可好?”她跪在筠姨椅边。
      阮筠茫然的眼神慢慢汇聚到殷悟箫脸上,良久才涩涩地道:“你……是谁?”
      殷悟箫忍住泪:“筠姨,我是箫儿。你看看我的脸,我是最不听话最不懂事的箫儿。”
      阮筠不说话了,她移开了目光,仿佛思绪又窜到什么其他的事情上了。
      殷悟箫低下头,轻轻握住阮筠的手,贴在脸上,摩挲着:“筠姨啊,你是箫儿惟一的亲人了,若是连你都不记得箫儿,那箫儿该怎么办呢?”
      阮筠的神情安详下来,似乎颇为享受手中亲情的抚摸。
      殷悟箫仰脸:“筠姨,再过几日,我就要与逢朗哥哥成亲了。”
      阮筠低头,思索片刻,忽然道:“你要成亲?”
      殷悟箫惊喜地点头。
      阮筠握了她的手,絮絮道:“成亲的时候新娘子一定要抱个苹果才行,平平安安,幸福团圆。我当年就是因为没有抱苹果,所以一直都得不到百岳的心。”
      殷悟箫愕然。
      “嫁了人,就不能像做姑娘那样任性了,要时时为丈夫着想,不要总想自己吃喝玩乐出风头,不要只顾自己的感受。你这丫头就是太浮躁了,太自以为是了,说风就是雨,这样性子,谁能受得了?只怕也只有你逢朗哥哥才能受得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不嫁?我看你这脾气,就和姐姐一个样,都是个不省心的!”阮筠恍恍惚惚的,竟把从前教训殷悟箫的话全都又搬出来了。
      “嫁个会疼你爱你的男人,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比什么不强?一个女人,有这样的一生,还有什么可求的?”
      殷悟箫捂着嘴,只觉得泪水已经止不住了。她搂住阮筠,放任自己的眼泪留下。
      她没有看到,阮筠的眼底,慢慢的都是惆怅。

      出了阮筠的房间,殷悟箫在自己的房中关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到了第四日出门,便见乔逢朗忧心忡忡地在门口守着。
      “箫儿。”乔逢朗望着她憔悴的脸,忽然一把抓住她:“箫儿,你该不会是改变主意了吧?”
      “怎么会呢?我答应你的事,何尝变卦过?”
      乔逢朗这才定下心,想了一想,又道:“我总怕夜长梦多,这样,我们把婚期再提前三天,你看如何?”
      殷悟箫安静一笑:“随你吧。”
      失踪三年,天下第一才女殷悟箫终于要出嫁了。
      乔逢朗广发喜帖,邀请天下豪杰为婚礼造势,仿佛要昭告天下他乔逢朗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梧桐叶落,玉露生寒。萧瑟了多年的殷府,却似乎迎来了一个春天。
      婚礼的大小事,殷悟箫无心打理,阮筠身子又不好,乔逢朗便托了乔帮之中一干女眷来帮着整置。每日里总有些夫人小姐陪着殷悟箫说话,所谈的也无非是那些打趣暧昧的闺房情事。
      不过像她这样的做派,这样的经历,良家女眷们大多还是看不惯的。看不惯也就罢了,却又要巴巴地跟在她身边等着看戏,偶尔递句话过去煽风点火,便仿佛自己多么正派多么矜贵。
      孙副帮主家的小夫人是三年前便与殷悟箫熟识的,乃是一个人精。她拉着殷悟箫的手,悄悄在她耳边道:“大小姐别把这些三姑六婆的话放在心上,帮主心里头就只有你一个,她们嫉妒得紧,才故意说这些话让你难受。”
      殷悟箫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微微一笑。她是水里火里走过来的,这几句话如何承受不住?
      她倒宁静,凭着她们怎样说,自己拈了把瓜子靠在栏杆上望着那一池衰败的青莲。
      人事已非,连莲也荒芜了。
      或许三五年后自己也是像这些小夫人们一般光景,每日无事,除了给相公做些小菜,便是暗中交换些求子的秘方,再或者炫耀一番管制丈夫远离勾栏楚馆的得意手段。
      大抵,如此。
      孙小夫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看她,暗地里唏嘘不已。何曾见过这样的待嫁新娘子?
      三年前明明是个爽朗明快的少女,现如今却仿佛看透了世事一般沧桑得不似青年。都说殷家大小姐早慧,却也不是这般个早慧法。果然经历能够改变一个人,不知道她这三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这时有人来报,说是浣意书斋大掌柜岑律求见。
      座中妇人们窃窃私语起来。殷悟箫消失三年,殷府产业尽数落入岑律之手,非但没有衰败,反而更显兴盛。如今殷悟箫平安归来,想让岑律乖乖交回权柄,只怕极难。这婚姻之事,便是借口。殷悟箫成了乔帮帮主夫人,哪里还有心思打理自家家业?
      不过殷悟箫从前的手腕,妇人们也都知道一些。殷氏一门只余她一人,怎会将偌大家业让给他人?
      于是都存了看戏的心态,笑等岑律出现。
      殷悟箫瞥了瞥众人脸上的神情,懒懒一笑:“请岑大掌柜去书房说话。”
      整了整裙裾,她扔下“好心作陪”的夫人小姐们,走了。

      进了书房,岑律眉目凝结地坐在几旁,盯着几上瓶中的一枝月桂,不知在想什么。
      见殷悟箫进来,虽然早有准备,却仍是一愣。
      良久,他有些不习惯地站起来,垂首道:“大小姐。”
      殷悟箫也不谦让,寻了个位子坐下,方道:“你倒是还念着旧礼。”真是怪了,当初在浣意书斋作势要扼死她,后来又在百里家众人面前说她已经死了,这些时候,怎不见他念着旧礼?
      “大小姐以大小姐的身份回来了,岑律自然要守着该有的礼数。”
      言下之意,之前她隐藏了身份,他也就不认这个大小姐了。
      殷悟箫不以为意:“家里头各方各面都还好么?”
      “都好。三年来殷府年入增了二百万两银子,湖北江南山东各增开了古玩铺、书斋、文具铺子共一十三间,撤换主事二十人,副主事四十一人。”岑律恭恭敬敬地答。
      殷悟箫失笑:“你何必向我回报得这样仔细?”
      “我从前也是这样向大小姐回报的。”
      “从前是从前。如今我久不管事,你告诉了我又能如何?”
      “大小姐既然回来了,自然是要重新掌事的。”岑律将一叠账册,钥匙还有各式信物印章端端正正地往书案上一摆。
      殷悟箫脸色有些发白:“阿律,你仍恨我。”
      “不敢。”岑律仍低头道,“大小姐要重新掌事,除了要花心思熟悉事务,还要想法立威才行,新任的主事们不晓得大小姐的手段,自然会看轻主上。”
      “你既然要做甩手大掌柜,何必还叮嘱我这些?”
      “这是岑律的本分。”
      “你还记得你的本分是什么?”
      “自然是为殷家效犬马之劳。”岑律应答如流,“可是大小姐别忘了,十六年卖身契还有月余便要到期了。到时岑律便是自由之身,再无人可差遣。”
      岑律抬起头来,灼灼黑目紧盯着她,一身冷冽骄傲此刻方才显现。这样的人,怎会是肯屈身为奴之人。
      殷悟箫一怔,她倒是忘了这一点。转念一想,又笑笑,将除账册以外的其他物事塞回岑律手中:“既然还有月余才到期,那就下个月再说吧。这账册留下我先看着,也不枉你一篇苦心。”
      岑律冷硬的面色终于变了变。
      “殷悟箫,你真要榨干我最后一滴血汗么?”
      殷悟箫挑眉:“你也知道我就要嫁人了,哪有心思理会这些?你就这样撂挑子,让我怎么办?况且,你就算要离开,也要先去同漫思说一说吧?”
      岑律哼了一声:“她此刻不知在何处玩乐,说不定正□□,怎会理会我?”
      殷悟箫面容抽搐,岑律用词真是不留情面。
      岑律冷冷看她一眼,忽然抛出来一句:“你若要逃婚,我可助你。”
      “……”殷悟箫被他呛得猛咳。
      “你怎知我要逃婚?”
      “你嫁得并不甘愿。”
      殷悟箫勾起唇角,眼中却没有笑意:“你怎知我嫁得不甘愿?我却以为,我和逢朗哥哥,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岑律被她一堵,不吭声了,只是额角有青筋浮现。
      “我最讨厌你这女人的地方就是自以为是。”他也不赘言,转身就要出门。
      殷悟箫却在身后笑眯眯地问:“阿律,你真不恨我?不恨我一个儿时玩笑毁了你一生的权位?倘若不是我,说不定你今日已经坐上那个位子。”
      那个坐拥天下,富有四海,独一无二的位子。
      “命该如此,恨你何用?”岑律背脊一凝,复直行出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第十九章 锦瑟惊弦破梦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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