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鸟》望兰

20、桑落

　　魔界中秋狩猎，据说在魔界这一天不只是嫦娥奔了月，更是知归皇后让魔界子民摆脱饥渴与烈阳，迎来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的一日。

　　天诺拣起一颗桑椹送至荷殛口中：“殛儿，不想试试？”

　　荷殛一口吞下：“狩猎是男人的事，我等着晚上一起去白昼街的曲水旁放河灯吃月饼。”

　　他拧了拧荷殛的鼻子：“好，晚上带你去吃白昼街的玫瑰月饼，放河灯。”

　　天色渐深，白昼街上却是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荷殛一手持着一串从宫中带出的烤肉，一手牵着天诺来到曲水边。

　　做灯，点烛，放灯，祈愿，多了人烟的气息，她周身的寒意仿佛也减去了不少。

　　“殛儿，许了什么？”

　　“不告诉你！”

　　天诺抚着荷殛的脑袋，取出手绢拭去她唇角的油渍。

　　望着曲水中千百河灯，他浅浅吟道：“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何。”

　　“不醉郎中桑落酒，何解？”

　　“无解，不过一段世人的传说。”

　　一见钟情太肤浅，
　　日久生情太苍白，
　　突然很喜欢惊鸿一瞥，
　　只一眼，
　　河灯三千浪漫是你，
　　步月踏花思念是你，
　　对酒吟诗刻画是你，
　　桑花落尽牵挂是你。

　　盈盈梦中，多少百姓河畔放灯祈愿，多少商家河边吆喝卖花灯。

　　那个女孩儿翠绿衣裳跪坐河畔，纤细玉指拨弄河水送花灯。

　　他不喜热闹迈步回家，却见家门前一道翠绿身影伫立，正是那河畔一眼之缘的女孩儿。

　　他走上前拱手作揖：“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孩儿没有回答，而是转眸看向他小屋旁的那棵大桑树，树上一朵正盛的桑花缓缓垂落。

　　梦醒，那女孩儿面饰青纱侧身还睇，最后一刻便定格在她那惊鸿一瞥间，定格在桑花触地时。

　　几年后，他娶了儿时与他定下婚约的女孩，她因下颚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大婚时也还带着面纱。

　　他看着他的妻子，她的眼睛与那梦中女子如此的相似。

　　这一夜，繁星明月，梦中，那女孩儿提着酒壶侧做在开满桑花的桑树上。

　　她摇了摇空了的酒壶，取下发间玉簪，那玉簪便像是有生命一般落在桑树旁，将那一块的尘土轻轻拔开，露出了墨绿色的两小酒坛。

　　又见几只黄鹂鸟将小酒坛衔至他与她身前，她接过酒坛望着空中明月喝着酒流着泪。

　　他站在树下同样接过小酒坛，轻抿一口，入口绵甜清香醇美。

　　“敢问姑娘，此酒何名？”

　　她如那次一般没有说话，泪目回望又是那一瞥，微风阵阵，桑花飘落。

　　梦醒……

　　他起身整理衣衫，来到门前桑树旁，他想试试因为那梦是那样真实。

　　当他从土中取出那墨绿酒坛时，他望向那桑树，桑树上已结了紫红的桑椹，就像那女孩儿的一双美目，他的妻子为他披上外衫，她的双瞳也如那桑椹一般美丽。

　　那年冬日他家中有郎中频频出入，据说是因为他得了怪疾。

　　梦中，那女孩儿手持书卷靠坐在桑树下，面饰青纱发别桑花，见他到来便朝着他招手。

　　他迈步走近，下一刻那女孩儿站起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有挣脱，只是自嘲的笑：“我一生行医救人，却没想到最后竟是救不了自己，还连累家人。据说今年的冬天会很长，不知能不能活到来年花开时。”

　　女孩儿松开了他的手腕，手中书卷无声落地，她跌坐回桑树旁。

　　良久……她再次抬眸，发间桑花坠落，书卷上两行诗句墨迹未干。

　　不醉郎中桑落酒，
　　教人无奈别离何。

　　梦醒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妻子浅笑的面庞。

　　那一夜的天空飘着雪，梦中。她提着河灯立在小镇的小河边，递给迈步而来的他。

　　河灯渐流渐远，他们立于河畔双手合十，潜心祈愿。

　　“你许了什么？”

　　闻声，他转谋惊喜的看着开口说话的她，原来她的声音竟是如此生动婉转。

　　“有些自私呢！许我能再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姑娘呢？”

　　“我许……”她回眸，那一瞥是失落是凄凉。

　　梦如期而醒。

　　他虚弱的睁开双眼，他的妻子欣喜的握这他的手，她说，官人，看看窗外。

　　窗外，蓝天白云，蝴蝶鸟鸣，桑树上她一身翠绿衣裳发别桑花。

　　他的意识却渐渐涣散，他努力让自己清醒，可就那么一刹那，树上的人儿消失无影，他只看到一朵桑花无声凋落。

　　“桑……落……”

　　这是他最后的声音。

　　此后这一地带四季如春鸟语花香，而三界却在此时迎来了三年大寒，期间有人传这个翠衣女孩儿其实是春天化作人形，因为在寒冬之际运用了自己的力量，所以魂飞魄散，自此三界也再无更换严冬的力量，于是三界除了那一地带便是一片白雪，寒梅虽开却迎不来春天。

　　“茶馆酒舍中，常常有人议论着这一传说，唏嘘之余也会有人猜测，她当年未说完的心愿是什么，殛儿，你说她会许什么？”

　　金黄的月饼夹着降紫色的花馅，荷殛细细咀嚼着，清新香甜：“我想知道，世人是如何猜测。”

　　“有人说，她许来生相伴做夫妻，有人说，桑落魂飞魄散并无来生，许的是他来生的一世安宁，有……”

　　“我猜她许的，是他的愿望中有她。”

　　“为何？”

　　“因为我许的，是你的愿望中有我。”

　　八月十五，中秋，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