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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白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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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白珏山还不叫白珏山。
那时的白珏山是青鸾的栖息地,她便经常带着玄女弓猎青鸾。
清风徐徐,一条小河边,她架起火堆,身边不远处一片片被切割下来的青鸾肉摆放在一块用水冲洗过石头上。
一边吃着青鸾肉一边烤着下一块,正想要着带点回去给素琪时,便见一只浑身插满了羽箭的青鸾倒在了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随后一位男孩追了出来,停在青鸾身边:“嘻嘻,我就说我能抓到。带回去打打那些人的脸。”
素玄看着那个方向挑了挑眉,居然还有人有本事猎青鸾,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孩子。
正想着,却见那男孩朝这边走了过来:“姐姐,能分我一块肉吗?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素玄一噎,姐姐?素玄的嘴角勾了勾,笑的怪异:“你不是猎到青鸾了吗!要吃肉自己割,火堆租给你,一刻钟一颗幽海映月夜明珠。咳咳,我不是姐姐。”
“哦,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怎么还是姐姐?
一个十四的小孩叫她一个快七亿岁的人,姐姐!不过当她看到那男孩拿出的东西时,她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白珏。”
“哦,白珏姐姐,你看清冰寒洁玉换一块青鸾肉,够吗?”
素玄笑着接过那块寒洁玉,满眼的财字:“嗯,够了。”
天色渐渐昏暗,颗颗星辰点缀夜空,阵阵清风环绕明月,流水潺潺而淌,翩然若惊飞的鸿雁,婉约若游动的蛟龙,又似是洛神那薄雾般的裙裾。
一堆明火在岸,青鸾的肉质鲜美无比,再配上素琪酿的那坛晨初曦见,这便是她与他的初见。
短短四年,二十岁的他当着全世界的面声称要单挑缘蝶一族,并于中秋之时提剑只身闯入那普通人找都找不到的缘蝶一族的领地。
只因年少,所以轻狂。
只因轻狂,所以遇见。
“白珏姐姐!”素玄看着他邪媚一笑:“用阴阳凤蝶做战书,你很好。”
他同样邪媚一笑,剑的寒光一点一点侵出剑鞘:“请赐教。”
四年的相伴,从他还是十四岁少年到如今被世人尊奉的旭尧神君。旁人只知他天赋异 ,修炼奇才,却不知那是四年来素玄日日为其灌输来自幽蓝缘蝶的寒意所成。
没有一片映红,不是血杀。
没有力量波动,只比武技。
“当初不过是一时兴起,看你天赋不错收了你做徒弟玩玩。另送了点寒意当见面礼。你就当自己了不起,能上天了?”
宏伟的玄女殿上,素玄手持玄女弓俯瞰着殿下一袭白衣,看着挺仙风道骨的二十岁少年,那个被三界奉为旭尧神君的少年。
幽蓝的弓弦被缓缓拉开,几乎透明的冰箭逐渐现形。
“我说白珏姐姐,师徒切磋不用这么认真吧!”
素玄冷笑:“你不也刚刚才知道我便是这玄女殿的主人吗!”
没有再用玄女弓,因为素玄觉得一箭穿心太便宜了他,她记得每次对她这个徒弟实行暴力教育时,他好像总说,别打脸。
这就好办了!
她素玄不会什么武功,除了一身寒意,便是一身蛮力。
那一拳长驱直入,恨不得打死这个逆徒,居然当着三界众人的面向她下战书,这是活腻了才敢来挑战她的权威!
可是……
“白珏姐姐,这是我花了好大力气才猎到的青鸾,现在送给你。你收我做徒弟,教我寒意吧!”
“白珏姐姐,这是我所用的清冰寒洁玉,你收我做徒弟行吗?”
“白珏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午餐,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让我做徒弟?”
“白珏姐姐,白珏姐姐……”
青鸾山上小河旁,她坐在石头上,看着那将烤后的青鸾肉送到她面前的他,看着那将几十块寒洁玉塞进她怀里的他,看着那提着食盒满面笑容的他……
“蠢货,叫师父。”
短短这四年,仅仅这四年,因为这四年,那一拳停在了半空。
“姐姐,不舍得了!”
远处,素琪一身白衣从天而降,她浅浅的笑看着素玄停在半空中的拳头:“神君大人,你从我那抢去的红豆呢?”
“看来素琪姐已经算到了,我就说嘛!你红线殿的红豆怎么会怎么容易拿到手。”
旭尧驱动灵力,两块洁白如雪,垂挂红豆,雕刻冰莲的玉珏,出现在他手中:“那么,白珏姐姐,嫁给我吧!”
“啪……”
“啪……”
素玄抬手就是两个耳光打在旭尧脸上。
“你的节操落在妖界皇宫没带来吗!回去写五千字检讨。”
说完转向素琪:“还有你,素琪,你相思阁的红豆何时这样不值钱了!七亿年了,也没见你给过别的祈求永世结缘的人呀!”
素琪依旧笑着:“这不是有月老吗!自从我将那只红蚕卖给了天庭,就没打算管姻缘一事。”
素玄长袖一挥寒意四起,一旁素琪默默的为旭尧和自己撑开了屏障:“姐姐,我们都活了七亿年了,总不用一个凡人来教我们‘信守承诺’的道理吧!”
寒冰从她的脚下蔓延,玄女弓化做刀刃被她握在手中,她一步步走向素琪,踏过的地方缓缓开出一朵朵冰莲:“我看你是活了七亿年,活腻了,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
脚步突然停止,她听到了旭尧在屏障中缓缓传出的声音:“十五,玄月,九日,大雪。”
记忆渐渐被勾起,她记得那日的天气似乎异常的冷,九月飘雪。
他提着食盒,站在素玄面前:“白珏姐姐,给你的。”
“傻瓜,怎么就是改不过来呢,都说了几白遍了,要叫师父。”
“白珏姐姐,快尝尝,素琪姐说你爱吃甜的,这是我亲自做的枇杷煎哦……”
“行了行了,说吧傻瓜,你又要求我什么?”
旭尧一甩长发,将破旧的白衫象征性的拨开,单膝跪地,从袖中掏出两块雕刻着冰莲的玉珏,捧到她面前:“白珏姐姐,嫁给我吧!”
她记得那时,她愣在了原地。
她记得那时,她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笑容,想一拳挥出去却又没狠下心,想驳斥却又莫名的不忍。
那一日的天气似乎格外的冷,单膝跪地的他似乎冻的有些发抖,,他似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布素衣,他握玉珏的手似乎有些僵硬。
但他那满怀期待的笑容似乎可以融化冰雪,抚暖寒风,拨开乌云,重现阳光。那一日她似乎用空中的白雪编织了一件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她似乎指着他的眉心告诉他:“笨蛋你还这么小,等你到了弱冠之年,我就嫁给你!”
曾经,似乎真的……
“他那是还这么小,儿时戏言,怎能当真!”
“姐姐,他是一个能陪你长久的人。”
而何睦……
“二货,你们三界那边下雨了吗?就你这穷酸样,拿什么聘我?”
幽蓝的长裙撩起一阵阵清风,精致的步瑶拨动轻柔的发丝。
话音刚落,旭尧单手一挥,便见一众奴仆抬着一个个水晶般透明的箱子走了过来。素玄默默的转头看着素琪:“既然把人放进来了,就别忘了清除记忆,不然我玄女殿还有什么神秘感可言!”
“那么,白珏姐姐……”
素玄夺过一块玉佩,转身回了自己的宫殿:“行了,娶我,你拿什么做聘礼都是都是不够的!”
相思阁的红豆只要有她素琪,那便是永世之缘。
“素琪,你耍我吧!要娶也是我娶他,你还真让我堂堂缘蝶一族玄女大人下嫁给那个一身穷酸味儿的二货?还有,这嫁衣怎么是红的,凭什么按他人界的规矩办!”
闻言,素琪含笑的双眸染上了一丝凄凉:“姐姐,六年了,我是看在眼里的,你为什么承诺弱冠之年嫁于他,为什么收了那块玉珏,其实你是清楚的。”
“姐姐,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他是可以以永远陪在你身边的,而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我守护不了的生命,虽护住了何睦最后一丝魂魄,却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聚合他的神魂,让他重新为人。也许一年,十年,百年,千年……自恃强大,却终究无能为力。”
素琪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豢养着一个生命。
脱去幽蓝的长裙,换上血红的嫁衣,取下素净的白玉发钗,簪上精致的花钿步瑶。白珏山上。
“白珏姐姐,要不要来一壶荷花蕊?”
素玄十分不客气的掀了盖头,倒在了床上:“不喝,看看你们这群凡人,满屋的大红,披金戴银,庸俗!”旭尧灵力微动,一杯盛满荷花蕊的琉璃盏出现他手中“其实,白珏姐姐穿红色很美呢!”
浓郁的酒香霎时间充满整个屋子,素玄悠悠的坐起身,朝旭尧伸了伸手:“拿来!”
闻言,旭尧十分乖巧的将琉璃盏递给了素玄。
一袭白衣的他静坐在素玄身边,看着她将琉璃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话说……”
素玄放下琉璃盏,扭头打量着旭尧,进门时她就觉得有地方不对劲,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合着都要娶她了,这二货为什么还一袭白衣装神君,“为什么我换了你们人界的礼服你却不换?”
闻言,旭尧一脸委屈的看着素玄:“我说白珏姐姐,那衣服是人界那个老不死的皇帝送的,我给你送去只是走个过场,谁知道你还就真的换了,是不是心里有我!”
“孽徒,赶紧去换,大婚之日我都穿红的了,你居然不穿!”
话落,气愤的倒在了床上:“床是我的,你看着办!”
“白珏姐姐,这里是白珏山,我的府邸,不会有外人的。”
才躺下去的素玄再次起身,一拳打在了旭尧的腹部:“怎么!要□□?”
“是的。”
旭尧迎上那一拳,任由它打在脆弱的腹部,唇畔有鲜血溢出,染红了他的白衫,也染红了她的清唇和双颊。
素玄呆了好久,迟迟没能反应过来。
屋中是红绸幔帐,屋外是四面樱花,现在全世界都知道缘蝶族的玄女大人嫁给了旭尧神君,都在惊叹旭尧神君居然娶到了玄女大人。
“重卜。”
素琪转身,隔着红丝珠帘,看向坐在相思阁外一袭红衣等她结果的素玄:“姐姐,你何时见我占卜出过差错。”
“那可是七亿年的修为,如果真的被复制了,那就算她是我怀的孩子,也不可能承受的了,可是她还活着。”
素琪缓缓走出相思阁,神色间带着几分鲜有的凝重:“不一定,毕竟我们幽蓝缘蝶一族除了姐姐,还没有人有过孩子。”
“姐姐,我认为,你现在最该担心的,不是她能否承受,而是她能否控制。”
“我说白珏姐姐,平日你的寒意只要稍稍溢出,什么六月飘雪,三年大寒,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人界皇宫夏日还备着冬衣呢!那老皇帝没事就念经式的让我平日多哄着你点,免得三界遭殃。”
旭尧倚靠在相思阁的门边,慵懒的问道:“素琪,有办法控制吗?”
“世人给予我们蝶的称号,是因为我们拥有一双蝴蝶的翅膀。”
闻言,素玄猛然起身,一记寒意凛然的目光直射向素琪:“你这是要我……”
声音戛然而止,她跌坐回红线殿的主坐,她的思绪凌乱,再也无法掀动清唇,吐出半个字。
素琪闭上了眼睛,往日那如春风般宁静的笑容不再,她径直朝红线殿外走去:“旭尧,借一步说话。”
一边旭尧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升了个懒腰:“安啦,白珏姐姐,死不了就行!实在不行就封了呗!”
说完,依旧若无其事的随素琪走出了红线殿。
红线殿外,是一山桃花林,桃花林中有万年之久的桃花树,天庭红蚕每日食的便是这万年桃花树上的不败桃花。
“桃花树?”旭尧凑近素琪,仔仔细细的将素琪打量了一番,“怎么,莫不是我旭尧英姿潇洒,你素琪痴迷于我许久,今日要与我在桃花树下郎情妾意呀!”
没有理会旭尧轻薄的姿态,素琪仰望天空:“旭尧,你可知道生辰花。”
“知道,”收起轻薄的姿态,他突然变得冷静严肃,只是那唇角依旧勾着一抹笑,“我还知道一个关于生辰花的古老传说。可是,素琪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只是传说呢!”
“缘字一事,谁又能说的清!总要一试才知。”
素琪依旧看着天空,这世间本没有缘分,缘分不过是人们心中美好的期盼与幻想。
是情窦初开的相逢,是断肠相思后的重聚,是生死离别后的再会,是三生三世的滋味。
红线殿面对着的是一座无名的宫殿,世人称其为玄女殿,那是一座幽蓝的宫殿,宏伟的宫殿,是素玄的宫殿。
“旭尧,我即便是不要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让你离开,一个就连素琪都无法推算的传说,真的存在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只是传说呢,你会害死她的。”
素玄驱动神力,一道幽蓝的结界将旭尧困在其中,那是七亿年的寒意,足以困住整个天地,何况他旭尧。
“是不是传说,一试才知。冥界阴气盛,杀气更盛,怕是对她有影响,所以不要跟来了。”
话音刚落,他驱动灵力,朝冥界地府而去。
素玄眼看他朝地府而去,一身寒意四溢,再无法控制,她不是来不及封住旭尧通往地府的路,只是那股寒意被另一股寒意挡了下来。
“姐姐,虽然自那日后,我的神力被毁去三层,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素玄看着一袭白衣的素琪,没有动手:“你认为,你能挡的了我几时。”
“即便姐姐全力以赴,也有一刻之久。”
“那我就坐着等那一刻过去。”
一刻之久,他该到奈何桥了吧!
奈何桥很美,幽蓝的一座仿佛是一股溪水,奈何桥下的忘川更美,那里的荷花洁白的就像忘川的水。
奈何桥上,她站在他面前,一袭红衣飘然若仙,如同忘川河畔盛开的曼珠沙华。
“当日,我一袭红裳为你而着,今日,我一袭红裳为你而弃。”
忘川河水在她周围缠绕,化去一身艳红,留下的是那与奈何桥一般的幽蓝:“旭尧,我素玄踏过千山万水,见过沧海桑田,唯有这份细水长流,我还未有尝够呀!”
一旁旭尧慵懒的立在桥头,看着素玄一副情深不移的样子,深深同情着素琪:“行啦白珏姐姐,台词背的累不累呀!你台词背的不累,素琪姐写台词的还累了呢!咱们又不像素琪姐,等解决了殛儿的事儿,我这自然就会回来陪你的嘛!”
“你配合一下会死呀!要走就赶紧,磨磨蹭蹭的,下次见面,老娘没看到你的一万字检讨,你就……”
“玄儿……”
她倒在了他的怀里,目光之中只有绝望,她伸出手,却只能无助的疆在半空,她的眉心在流血,顺着她的鼻骨,划过她的脸颊,淌过她的脖颈,染红幽蓝的冥桥。
那道幽蓝的光束从她的眉心钻出,停驻在空中,越来越明亮,所照之处越来越广。
她轻轻扇动幽蓝的翅膀,赤裸的双足踏在一朵洁白的荷花之上,细长墨发拨弄着忘川河水,面试红霞,唇间带笑,眉心一朵幽蓝的天堂鸟。
她问世了,可一阵阵寒意却以她为中心开始蔓延,亿万年来奔流不息的忘川,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冥界的大地上覆上了一层层冰霜,开出了一朵朵幽蓝的天堂鸟。
“不要……不要……这里是……是冥界呀!”
“父亲,我……”
旭尧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怀中晕厥过去的素玄,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的女儿与她怀中的人儿一样,美的让他如何做都是不忍。
“睁开吧,殛儿,哪怕一眼也算是见过这个世界了。”素琪一袭白色长裙,立在忘川岸边,手中捧着一段幽蓝的薄纱。
她看着荷殛,仿佛看到了她将要面对的孤寂的未来。
修长的睫毛微动,她小心翼翼的露出了一双刻着幽蓝色天堂鸟纹路的墨色眼眸。
母亲说奈何桥是幽蓝色的,这便是幽蓝色吗!
幽蓝色,很美呢!
素琪纵身一跃,来到荷殛身后,幽蓝的薄纱覆上她的眼睛,渐渐的渐渐的,隔去所以光明。
“旭尧,你去吧,白珏山有我。”她玉指轻点薄纱在结心处,法阵开启,一只幽蓝的天堂凤蝶化为阵眼停驻在结心处,“殛儿,你知道吗!你有一双美到动摇我意志的眼睛。”
旭尧起身,拱手拜别:“是素琪姐,我自然安心。”
“我先带殛儿与姐姐回去,冥界的烂摊子,神君大人自己收拾。”
红线殿外,万年桃树下。
“何睦,我与旭尧商议将殛儿以结界隔去她周身的寒意,暂时不会有事,只是姐姐气的不轻,竟连连晕了三回,还一气之下将她那多年没有名字的宫殿刻上了忘情二字。不过,无论如何她与旭尧终归是可以相守一生。而我连你对我是何心意都不知晓,你也是,多少年了,怎么还不肯回来?”
“行啦,白珏姐姐,你这不是把我绑回来了吗!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也没必要占着咱们女儿的身体呀,对不对!”
旭尧环抱着素玄做起身,抚摸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颊。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当年你一意孤行,又怎么会让老娘为了救你硬生生的毁了一魄!老娘又怎么会用咱们女儿的身体与你想见!都说了那只是传说,只是传说……”
话音,戛然而止。
天诺的玉指点在素玄的眉心,她能感觉眉心处有天堂花印隐隐闪现:“旭尧,你说的,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