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花物语》arashi

3、NARCISSUS STORY

　　打工花物语之—水仙物语
　　NARCISSUS STORY

　　这，是水仙的魔法。

　　水仙，12月的生辰花。高傲，优雅，芬芳。无法忘怀，镜子前，你的温柔。
　　我的生日，12月。我的生辰花，水仙。

　　高中毕业。我离开了那个小小的城市。离开了家。加拿大，陌生的地方，孤独的地方。多久了？没有再去那个灰色的小巷，那个装载我回忆的地方。无聊的假期，鹅毛般的雪花扬扬洒洒的飘落在我的头上，肩上，好冷，好冷。不同于家乡的冬天，这里的冷会一直刺到骨子里。漫无目的的在洁白的街上走着。思量着应该在圣诞节给朋友送的礼物。哎……叹口气……看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我为自己的两袖清风而感到萧瑟……
　　漫无目的的踱着步子，不知不觉，已经不知身在何方。只觉一阵清香，飘飘洒洒的扩散在空中。抬起头，一个偏僻的巷角，一个孤独的窗子，窗子里，一棵清丽的水仙。
　　水仙？
　　透过玻璃，水仙仿佛生长在雪里似的。就这样清清新新的，还透着点冰凉。
　　时针已经指过了8点，我还是身不由己地去推那扇门。
　　“吱。”打开了。
　　抬起脚，迈迈过那高高的台阶。
　　“啊！镜子！”
　　竟然是个镜子店。各式各样的镜子，华丽的，简单的，古老的，陈旧的。现代的，怪异的。无数的镜子，映照着我的脸。无数的脸，映照在墙上。
　　忽然，透过镜子，我看到了身后的窗台上的那株水仙。
　　移动步子，慢慢靠近它，水仙上晶亮的露珠反射着璀璨的光芒。我，被它的美吸引，完完全全的吸引。
　　“欢迎光临，您好。”一个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我来回注意力转过身。
　　茶色的眼睛，古铜红的头发，健康的蜂蜜色皮肤，漂亮的男孩。
　　“啊！你好。”我向前曲了曲身子。
　　“您看镜子么？”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些疲惫。
　　“啊，那个……其实我……”想看看这水仙。但是一阵嘈杂的响动打断了我。
　　“怎么了？”男孩慌张的跑进去问，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我不知如何是好，但却又不想离开，索性回到水仙旁细细观察。
　　笔直的茎，翠绿的叶子，洁白的球根，娇小动人的花。严冬里竟然会生出如此娇美的植物，真是令人惊异。
　　不知道看了多久，背后忽然想起沉重的脚步。男孩一脸悲伤的从后面古旧的门里走出来。轻轻的趴在柜台上，眼睛中闪动着什么，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你……没事吧。”看不过去，我开口上前询问。
　　“嗯……”他含糊的答了一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
　　“那个，水仙很漂亮，很有灵气。”我想岔开话题会不会让男孩好一些。
　　“你……看得出来？”他忽然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嗯，我见过得最美的一株。”我点点头，“为什么在镜子店里养水仙？”
　　“啊……”孩子的眼睛又黯淡了下来，“那是爸爸送给我的。”
　　“噢？那很重要咯？你爸爸一定很爱你。”
　　“是的……但是……他刚刚……”男孩哽咽了，“他丢下我……走了……”
　　“丢下你！为什么？他去哪儿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上面。”男孩指了指上面。
　　“啊……抱歉……你很坚强呢。都没有哭。”
　　“你怎么知道？”
　　“你眼睛没有红红的，也没有肿肿的，所以没有哭吧？”
　　“嗯……爸爸说，好男孩不能哭。其实，爸爸已经病倒很久了。这个店，是爸爸一生的心血，但是……现在……似乎不行了……爸爸临走时说，水仙花凋谢的时候，就是这家店完结的时候。那水仙是这店的生命。”男孩顿了顿，“啊，他还说，我会找到自己的幸福，但是幸福不在这店里。但这里会给我带来幸福。”他用灵动的大眼睛望着我，意思期盼划过眼意思期盼划过眼中。
　　“也许，你爸爸是对的。虽然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爸爸说，等水仙谢了，我的幸福会来接我。”一丝期盼划过眼划过男孩的眼中。
　　“很可惜……”我抱歉的微笑，“你的幸福，不是我。”
　　“是吗……”男孩失望的低下头。
　　“但是，也许，我可以陪你等幸福。”我抚摸着他的头，给他温暖的拥抱。
　　“真的？”男孩在我怀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真的。”

　　我，又开始了打工。陪着一个叫做水仙的男孩，等他的幸福。
　　镜子店，很老很老，所有东西都已经旧得发黄。我却觉得那是一种诱惑。但究竟在诱惑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它就像一个古老的童话，总会有一个结尾。但是，每个结尾，都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我在这里，等待着这个开始。

　　窗旁的水仙，已经不似初见时的灵动，它，开始枯萎。
　　店里的客人明显的减少。冷清，就如这一面面冰冷的镜子，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一天会怎样。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只是等待，等待这一切的结束，却看不到未来。
　　我喜欢坐在柜台后观察水仙。留着一头红发的男孩为什么叫水仙？我不明白。之前老板的葬礼上，终于见到了这孩子父亲的遗像。老人是个淡褐色头发，蓝色眼睛的人，长得亦与水仙毫无相似之处。只有眼中的清澈，无比神似。
　　像母亲吗？从没有见过男孩的母亲，甚至连张照片都没有。奇怪。这家里一定有什么蹊跷，但，以我的性子，不会问。就算问了，这孩子也不一定知道什么。就像一只受惊的动物，等待着下一声枪响，却不知道会不会打到自己。但是他究竟等到的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无从得知。

　　这天的太阳似乎特别的明亮，阳光下，窗边那株即将枯萎的水仙似乎又重新出现了一线生机。男孩在水仙前面站了许久，脸上带笑。
　　“似乎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呢。”他喃喃自语着。
　　“希望吧。”我走到他身边，为那水仙添水。
　　店里的生意已经冷清得近乎死寂，店里的员工们也都在近一段时间相继地离开了。只剩下男孩和我两个人。除此之外，只有等待。
　　上午晴好的天气，忽然被下午的瓢泼大雨所代替。加拿大的天气就是这么奇怪，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想怎样。天气预告没有一天准的。
　　男孩的眼中明显多了些焦虑。时不时地看向门外，似乎感觉到要发生什么。
　　果然，没过多久，门被推开了。一个西装笔挺的黑人走了进来，身材高大魁梧。男孩显然受惊不浅，他微微张着嘴，却是一付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谁是这里的店长？”男人低沉的嗓音回响在屋子里。
　　“我……”男孩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你的。”男人递上一张薄薄的纸片。
　　男孩接过来，简单的看了一下，张大了眼睛。我仿佛听到了冰楞折断的声音。
　　“过两天我的主人会亲自过来。”说完，男人转身走出去。
　　我不动声色的走到男孩身边，是张抵债书。
　　男孩的眼泪没有节制的爬满脸颊，没有声音的哭泣，像是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我没有能力帮助他，只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就是那个父亲所说的幸福吗？他到底在想什么？男孩的痛苦，深刻的传到了我的心里，像一道道刻过的痕迹，说不清楚，却如此清晰地感觉着。抵债书上，用来抵债的物品，写的是：镜子店和水仙（老板的儿子）。把……自己的儿子就这样卖掉了吗……这个买他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我不晓得。只能看着眼前无助哭泣的男孩。
　　望向窗台上的水仙，为什么……我疑惑，为什么……你仍然没有完全枯萎？你究竟还在坚持什么？
　　答案，将在两天后揭晓。

　　这是极其煎熬的48小时，男孩像是在等待被宣判死刑的小鸟，眼中空洞的可怕，手中始终紧握那张薄的透明的纸片，微启的双唇也没有在发出任何声音。我不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能当个旁观者，置身事外。男孩就那样坐在那里，一直坐着。姿势都没有变过。直到门再次被打开。进来的仍然是那个高大的黑人。但紧跟着，又进来了另一个人，是一个年轻的亚洲男人。高挑，俊逸，高贵，威严。这是我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黑人站在门口没有再往里走。只是恭敬的看着年轻男人从自己身前走过。大概这个就是他口中所说的主人了，我猜测着。这个年轻的亚洲男人走到男孩面前，男孩的眼神晃动了一下。
　　“你是水仙？”男人磁性的嗓音格外好听。
　　“是。”男孩的声音略带沙哑。
　　“那么，跟我走吧，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了。”男人伸出手，拉住男孩的手。
　　“去哪？”男孩缩了缩身子，眼睛里有些恐惧。
　　“回我们的新家。”男人笑了，很温暖的笑。
　　“我们？”
　　“是的，我们。”男人更用力的拉住了男孩的手，把他拉到窗前。窗前的水仙，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的枯萎，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该来的总是回来的，我想。忽然，男人放开了男孩的手，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呢？他把枯萎的水仙移出来，再把水倒掉。
　　“看这里面。”男人示意男孩看向水仙花盆的底部。所有人也都探过头去。
　　“镜子！！”男孩惊讶的叫了起来。
　　“是的。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男人点了下头，让男孩继续去看。
　　“镜子里面是……我。”男孩呢喃着说。
　　“是的，是你。”男人微笑着指着镜子中男孩自己的倒影，“是水仙啊。”
　　啊！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店长的话，水仙凋谢的时候，就是这个店完结的时候。但是……这个水仙却指的是男孩自己。
　　“水仙的幸福，不在店里，在这里。”男人把男孩的手放在胸口，“拥有幸福的水仙，不会凋谢的。”
　　男孩终于笑了，这一段时间里，第一次笑了。令人无法忘怀的笑容。
　　圣诞节到了，我的打工也就此结束了。男孩送给我那个水仙花盆作为纪念，我却种上了另一株水仙，然后把它送给了我朋友作为圣诞礼物。朋友啊，你发现了水仙的秘密吗？你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吗？

　　再次走在那条街上，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假。看着那个熟悉的古旧的小店的店门。我微微一笑，停住脚步。透过橱窗，一切都没有变。过往的客人，忙碌的身影，和那快乐的红卷发。唯一变了的，是站在男孩身边，那个黑发的亚洲男人。男人宠腻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我再次抬起脚，向着前方走去。今天是朋友婚礼的日子。我作为伴娘去参加她的婚礼。

　　那个水仙的魔法，果然会实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