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人》王十九

33、化雨堂（下）

　　这些女子个个都颇为美丽，眉目装饰都大异其趣，神情态度也各有各的特色，却都异常的安静稳重。
　　苏顽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盛装的美貌女子这样一股脑地蜂拥进来，只瞧得眼花缭乱，略瞅了一瞅，便不敢再多看。
　　但是那些女子却不肯放过他和百合二人，纷纷把目光投过来，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
　　他暗自忖度：这九香园诸位夫人的目光自然无比老辣，没几个人经得起她们这样一种看法，只得微微低头，耳边听到小豆在说：“看样子，众位夫人瞧你们也还顺眼。”
　　那时化雨堂中再没有别人进来，林夫人便说：“这个人族少年苏顽，昨日持了花神庙流落在外的最后一枚护花命牌前来，许的愿望是容他与百合二人在此拜师修仙。所以我今日请大家过来，想一起商议此事。”
　　说着，她看了苏顽一眼：“你先说说你二人来历，和拿到这枚护花命牌的经过吧。”随即又取出那枚护花命牌给众人传观。
　　苏顽便约略说了几句，把餐花道人和肖玄衣争斗、桃源村被毁、自己兄弟二人为餐花道人所救的经过，以及四人是如何到这瑶碧山找到花神庙等等，都告诉了化雨堂中诸人。
　　不过，他也遵守餐花道人的吩咐，对夜间和道人去葬仙谷、以及那一缕神念钻进自己脑袋里的事，半个字也不敢提起。
　　接着，百合也简单说了几句自己在艳歌城中和父亲相依为命，之后父亲蒙冤而死，她被点天灯时遇到苏顽，因而获救相随的经历。
　　“这餐花道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我等以前都没听说过？”两人说完之后，支离先生第一个发问，“听苏顽说起他离开的手段，这道人竟是个元婴修士。那个名叫肖玄衣的女子最多不过金丹期，道士虽然杀了她，却被逼得舍弃了躯壳。好生让人费解。”
　　曹国夫人说道：“只怕是哪一族的成名人物，改形易容，化身出来行事，也是有的。以元婴修士的手段，他若要成心隐瞒，就算修仙多年的人，也未必能看破他的出身，何况是这样两个小孩子。”
　　“夫人说得不错。”无忧先生把茶杯递给身后俊童，慢慢分析道，“听这两个孩子说起来，那餐花道人总共负伤四次，有三次是他们亲见的。其中肖玄衣两次，但艳歌城那一次只是加重原有伤势。在来瑶碧山途中被肖玄衣搏命一击，受伤虽不轻，也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而且多半还是装样子给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引蛇出洞的意思。比较严重的伤害，应该是在花神庙牌坊外。但就算后来那个黑影也是元婴修士，近身击中的是背心要穴，单凭这么一击，就逼得另一位元婴修士舍弃肉身，也是非常难的……”
　　“所以，要么那道人真正受到重创是在桃源村，要么在花神庙牌坊外偷袭他的是一位长于近战的元婴修士，一击足以致命。”林夫人点点头，微笑道，“二先生洞察入微，真是让人钦佩。”又问苏顽道：“道人与肖玄衣交手，是如何受的伤，你还记得吗？”
　　苏顽摇了摇头：“餐花道人和肖玄衣动手没多久，我们就被吴先生带走了。那时候道长占着上风，并没有受伤。”
　　“可见这道人是因为什么缘故，在桃源村被肖玄衣偷袭。若肖玄衣当时就有一名元婴期的帮手潜伏在侧，未必能容道人带着两个小孩子，一路支撑到艳歌城，还赶到瑶碧山来。若是她没有帮手，就敢于缀着一名元婴修士不放，要么是她自恃有特别的逃亡或保命手段，要么这元婴修士未必还有把握将她一击毙命。”支离先生说道。
　　“餐花道长说，他素来怜惜人修行不易，不肯施展杀手。在瑶碧山途中也是被逼急了才终于杀人的。”苏顽想起道人当时说过的一些话，又补充道。。
　　“他当时用过什么飞剑、法宝、仙兵之类，以及有什么招式，你还记得吗？”无忧先生问道。
　　苏顽再次摇头：“我们自知是道长拖累，每次他和人动手，都要躲得远远的。还要顾及自身安危，不敢分心去看。”
　　无忧先生又细问桃源村的情形。苏顽便说了些记忆中桃源村的生活，也提到了村人对葬仙谷瘴气的忌讳，此外也想不起什么来。
　　“依我之见，他这桃源村只怕是一处被群山阻绝、自古不通人烟的化外之地。”一位身穿银白衫子、鬓边簪着一朵金菊的夫人说道。小樱附耳介绍说，那是抱香峰的陶夫人，偶尔来主峰花神庙九香园中，居停之所便在抱香圃。
　　陶夫人又说：“我偶尔翻阅人族前代著录，无论多鼎盛的皇朝，也因山川险隘，时有化外之地。刚才听这苏顽说起他父母尊长的名讳。叫‘元亮’倒也罢了，不过是隐世之意，虽不免孤高，也未必惹人嫉恨。‘避秦’二字听着寻常，依着人族的典故，却是讥嘲君上和朝政的暴虐，若非毫无拘管的化外之地，谁敢取这样灭族的名字？就算帝王不跟他计较，官府也容不得他。桃源村只怕就是这么个地方。”
　　其实苏顽自己到阳州之后，就开始疑惑了。桃源村按说也应该属于神州地界，他却从来没听人说起过管属之地，位于什么郡府州县一概不知。
　　他自己僻居山村，年纪不大，不清楚也罢了，竟是从来也不曾听见大人提起。其它诸如赋税徭役之类，也是从所未闻之事，连吴先生也一句没提起过。果然像是人人公认的一处化外之地一般。
　　尤其是美丑之辨，据从黑齿国到阳州游玩的叶莫病等人说起来，整个神州都是颠倒的，桃源村却又好好的，简直完全不受影响，更是让苏顽纳闷。
　　只是他自小没走过什么地方，也无从有更多对比，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可怜你在化外之地过得好好的，原本可以无忧无虑地终老，却受人牵连，一路流落到瑶碧山来，也实在是难为你了。”陶夫人本来是冰霜美人的样子，此时看着苏顽，竟大有同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