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人》王十九

29、曹国夫人（下）

　　小樱小豆选了一条青石小径，领着苏顽等人走进一片疏朗的梅林。
　　那梅林里尽是枝干遒劲的老树，每棵树上只零星点缀着几朵红梅，绝不似有的一些花卉，从头开到脚的拥挤热闹，但也丝毫不显得冷清。
　　苏顽跟着小樱小豆在梅林中一所小小的水阁前停下，珠帘内隐现出一道人影。
　　小樱轻声说：“夫人，他们来了。”
　　苏顽见那阁楼匾额上书“清友阁”三字，恍惚记得这“清友”二字是说梅花的。
　　他正在努力回想，到底是在哪本书上见过，就听阁内一人说道：“请进来罢。”
　　那声音自是一名女子的，听在他耳朵里，唯觉清和之极，似温暖又似冷淡。
　　只此一声，已令他费心琢磨，不知会见到什么样的人物。
　　小豆便上前去掀开珠帘，随即让到一旁，小樱就带着苏顽两人进去。
　　只见屋内端坐着一名宫妆美人，浑身上下仅是一袭黑衫，更无半点珠翠，只鬓角斜插一朵红梅。
　　苏顽暗想：这位夫人，却又比铁姑姑美得多了。
　　只是看她虽然神态柔和，面上却又淡淡的，怕不容易亲近。
　　那夫人见苏顽等人进来，略把他们打量一番，微笑道：“有铁线莲守着，不料仍有人混入山门内。竟让你二人受了这番惊吓。”
　　“是那人太过奸狡，不怪铁姑姑。这世间恶人，原是防不胜防的。”苏顽忙道，“能够拜见夫人，就算受一点儿意外波折，也是我们命好。”
　　百合也低声道：“今番还连累了小樱小豆两位姐姐。铁姑姑和葛姥姥更为我们受伤，也不知现在如何？”
　　夫人看他二人一眼，微笑道：“你这两个孩子果然不俗。”又问苏顽道：“你等究竟为何上这瑶碧山花神庙来呢？”
　　“餐花道长怜我兄弟二人家破人亡，孤苦飘零，便带我们过来，让我们以护花命牌为信，找到花神庙，惟愿能拜师修炼。”苏顽早想好说辞，顿首道，“在艳歌城又遇到百合妹子，因此一路同行……”
　　说着，他和百合分别谈了几句各人的来历遭际。
　　夫人轻叹一声，颔首道：“如此却甚是难为你们。我这瑶碧山花神庙可不好找，也亏你们有此耐心，在那道人重伤之际，竟能自行摸索询问数日，把凡人在山外建的百余花神庙也一一问遍，最后方能找到此间来。这也是你等和我花神庙的一番因缘。”
　　“这枚护花命牌，餐花道长转送给我的，请夫人过目。”苏顽又取出护花命牌，对那夫人说。
　　那夫人微一颔首，小樱伸手接过，转递到她手中。
　　夫人细细看了一遍，微笑说：“也算你二人与我花族有点儿缘分。”
　　“什么是花族？”苏顽好奇道。
　　夫人看一眼小樱，小樱立刻笑道：“天下除人族早已失去传承和道基，不再有修炼门径之外，其实还有一些著名种族，仍在修仙，追求长生。我花族是其中大族，均以草木修炼为主。像你们已然见过的铁线莲和葛姥姥，还有小豆和我，都是草木之体修炼成的人身。不过，我花族门人并非只是花草树木，很久以前也曾有资质极佳的人类，只是入我花族门中不易，历来收得极少。尤其是这一千年中，收录的更是屈指可数。”
　　这一番解说，颇出苏顽意外。
　　好在先前他已见过人面枭修成的坏女人肖玄衣，这时就算惊奇，也是有限。
　　他略微抬头，朝着夫人看了看，脱口问道：“那……夫人气质如仙，却是什么瑶草琪花修成的呢？”
　　这话刚说出口，他便自觉唐突，立刻涨红了脸。
　　屋里突然沉默下来。
　　苏顽紧张得手心冒汗，又瞥见小樱、小豆脸色发白，百合身体微微颤抖。大家都不知道夫人会作何反应。
　　过了片刻，夫人破颜微笑，轻声道：“我早年有过婚约的夫家姓林，他日你自会知晓。”
　　随即又对小樱、小豆道：“曹国夫人也到九香园了，请她过来坐坐罢。”
　　两名少女立刻退出去，往外急匆匆跑了几步。
　　苏顽隐隐听见她们吐了一口长气。
　　小樱的声音道：“吓死我了！从没见过有人敢问夫人这种轻浮问题……”
　　又听小豆道：“幸亏夫人一向性情极好……”
　　他偷偷转头看了一眼，那二人边说边出了梅林，恍惚之间，似乎是转入一片牡丹花丛，不知究竟去哪找那曹国夫人去了。
　　清友阁内，那林夫人又细问苏顽身世来历，忽然对他和苏麟的关系大感兴趣，说道：“……如此说来，你和你那堂弟，不同父母，居然形同孪生么？既不是一母同胞，何以竟会如此亲厚？”
　　苏顽想起苏麟，不由得心中难过：“我和弟弟是一落地就面对面的。论血脉恩情，自然父母最重。若论情分，在我兄弟两人，却是有我不久便有了他，从摇篮里起便认识，镇日相对，时刻不曾分离。两人幼时都有许多淘气，弟弟比我晚生半年，原是更娇纵任性些，那也是我这兄长情愿担当的。”
　　“你这想头果然新鲜，却也有些道理。必是你二人父执兄友弟恭，才得你如此明白事理。”林夫人点点头，嘉许道。
　　林夫人又对百合道：“你近前来，让我仔细看看。”
　　百合便走近她跟前站定。
　　林夫人笑道：“我许久不曾下山了，竟不知人族的肉体凡胎，也能天然生长成你这样。只是那艳歌城众人果然颠倒，越发分不出美丑，连累你白白受了多少委屈。世间凡人灵智如此，难怪人族竟连修炼之路也断了。”
　　她对百合的容色这番夸赞，虽不甚直露，却说得很有分量。
　　苏顽偷觑一眼，只见百合微低着头，似是颇为羞涩。
　　忽见小樱、小豆掀开珠帘，让进一位身穿华服的绝色丽人来。
　　苏顽才刚说起苏麟之事，心情波动，泪眼朦胧之际，只见那人面目仿佛十分熟悉，参差便是老妈苏二娘身着吉服的模样。
　　他心神巨震之下，不假思索便脱口喊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