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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羁绊 ...

  •   (三)
      蓝念想着那些与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看着父亲陷入回忆的痛苦神情,觉得父亲他是真的很爱自己和娘。
      相认后的彩衣镇之游,蓝忘机就像是初为人父的乾元一般,在小心翼翼地照顾小阿念之余,也对她的一些小小的异常反应手忙脚乱。
      阿念回忆着那些温馨的父女过往,笑了笑。
      父亲为自己买的那件不被老板娘看好的黑色红边织锦裙,自己的确是喜欢得不得了的。然而自己的喜好也恰巧赏了脸,和娘亲的偏好,和蓝忘机所期待的一样。那件衣服的领口、袖口和腰带都用金线走了莲花纹样,她听父亲说,娘亲出生云梦,是在莲塘里长大的。

      父亲那时牵着自己的手,带小小的自己在热闹而繁华的街市逛溜。
      她抬脸看向父亲时,总觉得有点不真实。这个嫡仙一样的人,明明就只应该身处高高在上的云端,睥睨凡尘,而他此时却牵着她,在这样市井味十足的地方不厌其烦地欣赏自己在各个贩卖小玩意儿的摊前,看着新奇好玩的东西露出惊讶欣喜的神色。蓝念真的觉得,自己算得上世界上最辛福的人了。
      不过,要是,娘亲也在就更好了。这样的话就是一家三口了,也就是所谓的“圆满”。
      阿念记得当时自己在卖发饰的摊前站了很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红绒布上漂亮的桃花流苏簪,小手不由得拽紧了父亲粗糙的大手。
      夜间,小镇通亮而微微泛红的光,在簪尾上的玉雕桃花瓣和翡翠叶上温柔地流淌,让小阿念那颗被戚家压抑很久的少女爱美之心怦怦作跳。
      蓝忘机看了看阿念的神情,心知肚明。淡淡开口:“想要吗?”
      阿念这才发现自己盯着那只簪子的眼光过于渴求,觉得有些不妥,害怕这个小物件价格的高昂。
      “不了。”她拉了拉父亲的手,示意向别处走去。
      阿念这个小小的谎言,蓝忘机是知道的。他不依她的佯装,问了摊主价格后,便放了几两银子在摊主手里,把那只漂亮的簪子递给了蓝念。
      “日后不可如此。父女之间,想要什么,直说就是了。”虽然在旁人听起来,这声音有点冷漠,但里面隐含的温柔和怜爱,竟一时让阿念红了眼眶。她紧紧的攥着着那只桃花簪子,发愣,情绪波涛汹涌。
      终于,自己可以收起任何伪装,在这个人面前做个真正的小女孩了;终于,自己可以不用再为了迎合别人而逞强撒谎了。
      待走到人群离散处,喧嚣声没那么大,他们决定回家时,阿念算得上是满载了。除开蓝忘机手里提着的小玩意儿,她的两只残留有冰糖葫芦的糖壳渣渣的小手还各捧了一堆。
      此时,从不远处的空中兀的传来一阵巨响,随着“嘣,嘣”几下震人心魄的声响,深褐色的天空一下子迸射出几朵花来,灿烂夺目,无比热烈。
      花火是从一颗颗极速升上穆黑天空的光球炸裂开来的。偏转弧度不同的光线组成斑斓的花瓣,在一片昏暗中肆意招摇。
      蓝念那双极浅的眸子,在这些间间断断,忽明忽暗的火光的照映下,变得十分精彩。她好奇地看着这漫天的花火,眼睛瞪得大大的,连眨都不眨一下,似乎害怕错过这片刻的繁华。
      蓝忘机也站定,随着蓝念的目光看去。
      入眼,即是一片辉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欣赏这世俗的花火。看烟火之余,蓝忘机瞥向阿念那张稚嫩而瘦削的笑脸,心中潋滟。
      他踽踽独行的黑夜终于等到了这绚烂的热烈,从此以后,不会再只有他一人在相思的苦海里挣扎溺息了。
      当最后的花火在蓝念眼里渐渐暗去时,她一把放下了手中的所有物件,朝父亲的怀里猛扑过去。蓝忘机一时没有防备,虽然没被自己的小丫头撞的人仰马翻,但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晃了晃,眼中先是一阵惊喜,紧接着的,是无尽的温柔。
      小阿念就自己小小的胳膊紧紧地抱着父亲,头深深埋在他宽大的衣服里,什么也不说。
      其实,要说的,都在这个怀抱里了。
      父亲,我不会和娘亲一样离开你了。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再难过了。
      当时街边的喧哗全部在记忆里淡去,唯有这个拥抱的温柔触感在她内心深处无限放大。
      阿念从回忆中抽回自己的思绪,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红了眼眶。
      若是没有自己的到来,父亲应该会比现在更加忧郁伤感吧。毕竟,从那些日常点滴细节里,都可看出父亲对娘亲的思念,甚至可以说得上愧疚。
      蓝念每天都是被从父亲静室传来的琴音叫醒的。每个清晨,父亲都会朝着夷陵的方向,把骨节分明的手伏在忘机琴弦上,一遍一遍地弹着清冷而又深情的曲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迢迢三载就如朝暮瞬息,所有的思念与悲伤,都被父亲细细打磨,蹂躏在这清澈的《问灵》琴音中。
      蓝念时常地听着,早已将内容铭记于心。还能有什么?
      不过是,
      尚在否?可归乎?
      何归期?怨吾乎?

      明知是徒劳,却像幼孩一样固执己见地对着虚空弹拨一遍又一遍。
      就像那些被父亲压在书柜最底层的书信,写了一封又一封。
      信纸从旧即新地摞在檀木书柜的角落,用一块颜色浓重得化不来的青玉压着,仿佛笔主是在自欺欺人地压抑他随时可能决堤的彻骨切肤之痛。
      书信的纸张被岁月染了半身灰黄,抬头“魏婴”二字称谓被黑墨镌刻了一遍又一遍,都不曾改变那份认真与耐心。
      弹弦对空空不应,挥墨写书书不达。
      世事对魏无羡的言论早已换了不知多少个版本,但父亲都置若未闻。依旧固执地把他留在了自己的心里。
      蓝念看着父亲极其少见的痛苦的脸庞,都说亲人的心是相连的,心头也微微作痛,像用刀刮了几下子。
      蓝念牵了牵他的衣袖,本想讪讪地说些劝解的话,可是刚要开口,又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
      无论自己怎样的慰劝,都无法抹平他心中的那道伤痕的吧。
      蓝念随着蓝忘机走到他的静室,端来火盆,燃起些暗黄的纸钱,还有些同样暗黄的信纸。
      云深不知处是禁止烧纸钱的,但姑苏蓝忘机每年都会在蓝念生辰这天,斟一碗酒置于案上,带着阿念在静室偷偷地进行所谓迷信的悼念。他忘了自己曾为那人破了多少蓝氏的雅正端方和墨守陈规。
      “明日的莫家庄一事,你可不用去。太危险。”蓝忘机看着被火焰逐渐吞噬的信件,像是在喃喃自语。
      此时,他的心情应是相当悲切,蓝念自是不会不合时宜地打破这样的悲悼气氛。
      “嗯。”
      灰烬的味道在静室中弥散,仿佛张开无形的网,把两人全部束缚在伤感的漩涡中。
      “今日你年满十四。”蓝忘机那双浅眸,在火光下燃烧着晦朔不明的惆怅。
      “嗯……是不是我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取字了?”阿念问着。
      他修长的手指撵着几张烧纸,正准备往火盆里放入,但顿了顿,思绪牵远。今年小女年满二七,明年便是及笄取字之时。如今距那人离去已辗转了十三个春秋……这漫长的黑暗的幻想,他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尽头,从缝隙里瞥见阳光。给两人的羁绊取个名字,要叫什么好呢?
      他想到了两个字——“笺素”。不偏不倚,他很满意。

      要问“笺素”何解?不言而喻。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那鱼笺雁书,再怎么沁入相思的苦楚,也始终不会在山长水阔间,传至那人的手中。
      只愿,月有圆时,情有归依。
      只愿,世间的有缘无分,都只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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