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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   (二)
      2.
      这样的沉默不知持续了多久。蓝念也知道父亲对娘亲的感情深厚得紧。
      蓝念起初刚被蓝忘机带回云深不知处时其实是一度怀疑他对娘亲和自己的感情的。
      蓝念自记事起,就一直在做着同样的噩梦。梦里,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色调灰暗而血腥。一俊俏但面色惨白的黑衣男子站立在这血泊之中,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一些发丝狼狈地合着血污糊在脸上。他两只眼睛已被血红充斥,没有任何神采,但隐隐可见些许泪光。一身戾气,修长瘦削得骨节分明的手持着赫红色的长笛,笛声凄然,唔唔咽咽,万千厉鬼从他脚下的土地挣扎爬出,源源不断。
      她每晚都会从梦中惊醒,但一直也没有梦见过此梦的后续。她后来自己开始摸索吹笛,一日竟召来了“鬼将军”,才从温宁嘴里得知梦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娘亲,而且还知道了一些事。
      围剿乱葬岗时,是温家婆婆将自己一瘸一拐地抱下山的,然后温家婆婆把自己托付给了山下村里的一穷人家照看。虽然这家人收留自己时好声好气地承诺要好好照看自己,但自从蓝念记事一来,这家人对自己都是拉着一张脸,指使自己干这样做那样的,坏的要紧。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来夷陵感怀故人的蓝忘机带回了云深不知处。她还记得初见自己父亲的情景。
      “阿念,快去水井那儿打点水来,家里没水了。”一粗陋地挽着发髻的中年妇女叉着略微肥胖的腰肢,站在大院里朝院中一棵槐树上叫喊着。粗犷的声音惊得院里的母鸡“咯咯”直叫。
      “马上就去!”明明很清甜的女娃子的声音却有些喑哑,紧张得像是很害怕误了这指令似的。
      阿念很喜欢呆在这棵树上。其实,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呆在上面会有安全感一些。这中年妇女平时对她凶得要紧,因为这人家本不宽裕,她就连吃饭多吃了一点,都会被这妇人骂得找不着北。她的女儿和她算得上是如出一辙,总是使唤阿念。这家里的男主人,也就是这毒妇人的丈夫,自己的养父,对小阿念到是不错,阿念觉得他算是这家里唯一疼自己的人了。不过,家里油盐关被妇人把得紧,丈夫只好对妻子唯唯诺诺,没有能力给阿念余下好一点的吃穿用度。院里这棵老槐树是这家男主人手植的,养父一年有八九个月在外跑生计,阿念就把对他的依赖转移给了这棵树。只要天不算太冷,她几乎都是在这棵树上睡的觉。
      身穿灰色麻布衣,蓬松的头发用一根深色的布带绑着的小阿念急急忙忙地从树枝上爬下来,提着个比半个她还高的木桶,蹒跚地走出院中,向离家约半里路的老水井去了。
      就算只提空桶,这桶的重量对小小的她来说,也是十分沉重的,更别说装满水之后了。她提空桶,五步一歇,磕磕碰碰,叫让人看着都心疼。
      不过阿念也是有对付的办法的。
      她从腰间取下一支很短的竹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响。这支竹笛是她养父在她生辰送她的,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上等货,但小阿念对它十分宝贝,爱不释手。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这是她记事起收到的第一件礼物,二是因为,她对娘亲仅存的记忆,是笛音。
      她不紧不慢地吹奏着,笛声很简单直白,并没有什么曲折跌宕的旋律,但却十分中听,穿透性很强。小路边树上的鸟儿似乎听得乐了,都跟着“叽叽喳喳”地唱起歌来。
      而在不远处,自魏婴死后,每年都会抽时间到夷陵山下村镇里游走的蓝忘机却听得一愣。他十分惊讶,这笛声虽没有什么颤音的修饰,却真真切切是仅有他和魏婴二人才晓得的旋律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想着,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思念那人过度,患了幻听。但他还是寻着声音的方向,向声源处快步流星。

      一黑色高大的身影在路上闪了闪,就凑到阿念的身边。
      “小小姐,我来帮你吧。”
      阿念知道自己的笛音已经达到了效果,便停下吹奏,向着黑色身影处咧了咧嘴,把手上的木桶递给他。
      “温叔,谢谢你。”
      “小小姐客气了。”温宁借过木桶,同时也还以无害的笑容。
      一大一小就这样并肩走在去打水的路上,画面感觉很突兀,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温馨。
      温宁走着走着,侧脸看向身旁小小的阿念,红红的脸扑,嫩嫩的嘴唇,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很有神采,只可惜身材太瘦削了,嶙峋得有些刻薄,看上去略有病态。他低头叹了口气,喃喃的说:“要是公子看到你这幅模样,恐怕要心痛得半死。”
      “…”阿念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必要,反正他口中的“公子”,她的娘亲“十恶不赦”,早就死了,再心痛又有什么用呢?
      温宁帮她打好水,提到离院子有几十米时,把水桶放了下来,蹲下身,爱怜地抚了抚阿念的脸颊。
      “温宁叔叔终究是非人之物,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没有多远,叫你养母来提一下吧。”
      “嗯。”阿念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有事再吹笛子。”温宁站起身,叮嘱她几句,又闪走了。
      其实她骗了温宁,她的那个养母就连这点距离都不会帮自己提的,每一次,都是她一个人一步一挪地把这桶水提到院里的。她只是不想让帮了自己的温叔更加心疼而已。这几十米的距离,她还是应付得过来的。
      她两只小手紧紧拽着木桶的提竿,双脚站定,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蓄在两只瘦若枯柴的手臂,将大水桶颤颤巍巍地提起。同样瘦削的双腿像是因为这重量,站不住了,艰难地往前移了两步,双手一泄力,水桶又“咣当”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小姑娘,路经可见有吹笛的人吗?”
      阿念抬眼所见,是一位年轻的,白衣衣袂在风中翻飞的俊秀男子。额头绑着绣有云纹的白色抹额,面目如琢如磨,可谓是风度翩翩,恍若嫡仙。
      虽然他语气听起来很急迫,但是从他那双极浅的瞳子看去,并没有什么太大波澜,反而有点拒人千里的寒意。然而,当两人的目光交汇时,两人皆是一怔。
      眼睛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阿念从他这一身打扮看,就知道他一定是个有钱人,就算不是有钱人,也八成是哪家修道的修士,自然不敢无理怠慢。
      “吹笛的人?”阿念想了想,路上好像没有遇见吹笛的人吧…欸,不对。自己不就是那个吹笛子的人吗?于是她仰起头,看着这个十分好看的人,笑得天真无邪。“有的,就是我啊!”
      阿念被蓝忘机单手抱着坐在他的臂弯。御剑迎风的新奇感,和在空中极高处的恐惧症,使小小的她激动万分,睁大眼睛看着脚下晃眼而过的人和山水。

      “好厉害!”她睁着澄澈的大眼睛,笑的一脸天真烂漫,稚嫩清甜嗓音贯穿着风和云。
      “父亲,你是仙人吗?”她歪着脑袋看着自家父亲好看的侧脸问着。
      蓝忘机:“不是。”
      阿念:“好厉害!娘亲也会和你一样飞吗?”
      蓝忘机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顿了顿,和魏婴双修时知道他灵力受损有异,是御不了剑的。
      蓝忘机:“不会。”
      “啊?”,阿念有些失望,眼睛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蓝忘机:“不过,他很厉害。比我更厉害。”
      阿念失落的心情一下又晴朗起来“真的?”
      蓝忘机见自己女儿的三花脸,温柔地勾了勾唇。“真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还不知道小女的名字便温和开口着:“你名字是什么?”
      “单名‘念’字,思念的念。听温叔说,这个字是我娘亲取的。他们叫我‘阿念’。”阿念眨了眨眼睛。
      “阿念…”蓝忘机琢磨着字眼,又走神了。念……一念百错,魏婴是这样想的吗?还是觉得…念念不忘?自己这样的人,估计对魏婴而言,是前者吧……
      “父亲,你姓什么?我是不是要跟你姓啊?”阿念把蓝忘机走神偏向其他处的脸搬过来对着自己。
      蓝忘机:“姓蓝。”
      阿念:“哈哈!我有完整的名字了——‘蓝念’。好听!”
      蓝忘机看着她笑的像朵太阳花的脸,觉得除了那双眼睛,里里外外都是那个人的模样,温和应了句“嗯。蓝念。”
      冰封千里的心原本以为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波,却没想到,还有个她。
      从今以后,春风过境,雪融冰消,十里繁华。
      他们降落在姑苏的彩衣镇。恰逢镇上赶集,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形形色色的人在各式各样的店面进进出出,路旁空旷处见缝插针地摆满了卖各式各样新奇玩意儿的小摊子。跌宕起伏的叫卖声在这条长街上此起彼伏,像一阵接一阵的浪潮掀起了小镇的热情。
      温宁说的话,蓝忘机是梗在心里的。他是有意降落在这的。

      “咕——”阿念的小肚皮很应时的发出了讨要吃食的抗议。
      蓝忘机:“饿了?”
      阿念眨动了下睫毛,阳光把她眼睛上的睫蝶刻画在脸上,形成小小的扇面,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蓝忘机领着她来到了小镇上最出名的饭馆。
      饭馆里生意十分火热,人几乎是坐满的,蓝忘机拉着阿念上了二楼的一处空桌。这家店的装点很别致,里堂和外堂有樟木雕花镂空门延隔着,桌子和椅子也是用上过清漆的红樟木做的,桌上搁着沉香茶具,典雅至极。
      小二热情的招呼道:“公子,小姑娘,欢迎光顾本店。要来点什么吗?这儿的阳春面、辣脚、和绉纱汤包是本地的名菜啊,要不要来尝尝?”说着,拿下肩头的白抹布,把已经算是一尘不染的桌面又擦了一遍,邀着二位客官入座。
      蓝忘机面无表情:“不用。家女来点。”他转向蓝念。
      小二还愣着可惜,怎么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公子就有了个这么大的姑娘,而且看二人的服饰差异,咋看咋怪,但也识趣不敢多问什么,把菜薄递到阿念面前。
      阿念不曾到过什么繁华之地,揪着蓝忘机的衣角,撸了撸嘴,低声细语地说:“父亲,我们换家吃吧。”
      蓝忘机在夷陵戚家见到阿念的生活环境,自然知道他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眼波里又泛起了心痛的光,“没事。想吃什么就点吧。”
      阿念接过菜薄,点了几道响当当的,一听就很辣的菜,小二吓得差点没握住笔。他尴尬地笑着看向蓝忘机。
      “公子,这几道菜都是辣的,当地人都不敢点,她吃得?”
      蓝忘机嘴角扬了些微见的弧度,自己姑娘的胃口竟完完全全随了魏婴,心里喜得很。
      “无妨。”
      小二回了笑:“那要来点酒吗?”
      “一坛天子笑。”
      “有眼光,就知道是本地人。”
      他见面前这位的衣冠就知道家世不凡,想巴结巴结,谄媚道:“诶,公子。您家小姑娘还真了得,小小年纪就识得这么多字,厉害。”
      阿念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认得菜薄上的字,洋洋得意。“那是当然!记得再多放点辣椒。”
      “好嘞!”小二笑着下去准备了。
      坐了一会,蓝忘机看着正在打量着这新奇世面的小人儿,开口问道:“在戚家可去过私塾?”
      蓝念:“没有。”
      蓝忘机:“怎么识得的字?”
      蓝念:“养父在家时教过我。”
      她说着,思绪牵回和养父相处的点滴。“养父对我很好,比养母和那个阿姐要好得多。我的短笛也是他在我生辰时送我的。我被你带回来,他还不知道呢……可能他会伤心的吧!不过给他家减负了……”

      蓝忘机见自己女儿对别人父亲竟有如此深情,暗暗呛了几口醋,眼神暗沉了好些。不过他内心深处是很感激那位戚大哥的,要是没他,阿念不知还要比现在消瘦多少。自己这几年,是真的一丁点父亲的职责都没尽到,很愧疚,想把这大个空洞填满。虽然他知道填不填的满是一个未知数。

      蓝忘机:“改日他回家,我带你去辞谢。”

      “你生辰是何日?”忽然想起刚刚女儿提到的生辰。

      “三月初九。温叔说,我娘说过我生辰好。初春之鸟,当有破云之志。但可惜我什么都不会,没什么本事。”

      三月初九……这个日子哪里会好?魏婴生她的时候,阿念应该没有足月吧。怪不得蓝念看上去要比同龄的孩子瘦小很多……蓝忘机心里又冷不丁地挨了一刀,他欠魏婴和阿念的,太多了……

      蓝忘机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阿念点的菜差不多上齐了。她捧过碗,抄起筷子,夹着一片被酱料染得红彤彤的肉片,正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但忽然意识到父亲在旁边看着,而且她从父亲的言行举止看来他家的家教一定很严格,便默默放下筷子,无辜地看向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蓝忘机。

      蓝忘机微微一笑,“无妨。”

      得到了父亲的允许,蓝念像是开了神奇的开关一样,对着一桌子红得辣眼睛的菜开始狼吞虎咽,风卷云涌。

      蓝忘机:“辣吗?”

      蓝念连手和嘴上的动作都顾不上停下来就脱口而出“不辣。夷陵的菜比这儿辣。”

      蓝忘机心都要化了。他提着一旁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水,递给狼吞虎咽的女儿。“慢点吃。我去镇上走走,给你买件衣服。在这等我。”

      “嗯。”

      他向裁缝店去了。蓝忘机还从来没有进过如此富有人间烟火味的地方,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向店娘描述了一下阿念的身高,店娘从后室拿出了几条女童罗裙,有绯色的,有青色的,都是极浅或是艳丽的色调。

      “想来是个六七岁小姑娘,你看这件可合意?小姑娘都喜欢浅色的。”店娘手里拿了件浅粉色的布裙。

      蓝忘机竟陷入迷蒙,到底阿念会喜欢哪一个呢?

      当他正穷思不得其解时,眼睛相中了件挂在角落的衣服。是件黑色的织锦裙。黑色是主色调,领口用红绸嵌着边,袖子不是敞口宽袖,而是用和领口一样的红绸束着,看上去干净利落,还颇有气势。

      蓝忘机不顾店娘的不荐将其买下,折回饭馆的路上还一直想象中阿念穿上它之后的样子。虽然他不敢保证她一定喜欢,但蓝忘机就是想用魏无羡的喜好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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