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生存指南》十一水合氰化Sunny

13、我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第十三章】我们当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决赛这天，除了入围的两个班级之外，其他的班级都照常上自习，所以校园内还算安静，可室内体育馆就大不相同了。八班的同学们从三点多一到校就开始忙活，甭管平日里是不是班干部，这会儿只要是身体健康能搬能跑能说话的，一个个都忙活得团团转。

　　普通的班级成员尚且如此，更别提等一会儿就要上场比赛的球员了。作为初出茅庐就肩负重任的球队大腿，裘婴婴自从下午到校开始就没消停过。

　　先是被卢晓老师查户口一般地盘问了中午的菜谱，那架势就好像要追问出他中午吃的那根胡萝卜的七姑八姨和祖宗十八代，以便确认它的确是纯种的胡萝卜，没有混上别的血统。而后又接受了无数个来自同班同学的祝福和小礼物，他都要抱不过来了，还好路上遇到了陈弘搭了把手，不然裘大腿可能会在赛前就因为没看清脚下的路导致的脚腕扭伤而告别比赛。

　　“哎裘婴婴，怎么样，紧不紧张？有没有把握把7班摁在地上摩擦？”陈弘雄心勃勃地问。

　　裘婴婴十分诚实：“紧张。没有。”

　　他看起来是真的紧张，就连说话都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了。

　　他之前从来都没有参加过类似的竞技，如果一定要找个类似的经历，那就是跟着街头混混李啸沧大哥打群架了，但打群架和打学院篮球赛还是相去甚远的，所以裘婴婴并不知道赛前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态。

　　他现在与其说是紧张，用忐忑来形容似乎更合适一些，因为他到现在都不确定颜雪到底会不会来，他临出门前忍不住打电话问了楚君苏，结果对方不但没给出确切答复，反而就“裘婴婴不相信她”这一点对他进行了抨击与批评。

　　室内体育场内的篮球场两侧设有巨大的阶梯观众席，五颜六色的塑料座椅现在都被擦的干干净净，为首而居中的地方还被摆上了小桌，上面准备了供观赛家长吃喝的瓜子花生矿泉水，再往上的座位上，已经开始有同学零零散散搭帮结伙地就坐了。

　　与观众席一墙之隔，也就是阶梯观众席的“斜下边”，才是球员更衣室，从更衣室出来以后还要绕一大圈，才能来到场馆中央的篮球场。眼下8班更衣室内的气氛十分紧张，班主任兼主教练卢晓老师正拉着裘婴婴为首的五名主力队员，今天之内第N次地重复着他那套在专业人士看起来不仅业余而且好笑的指导：“娘们儿才打配合！不要跟我说什么传控！啥也不用管，就把球交给裘婴婴！7班班主任卢清林就是个弟弟！他年轻的时候就打不过我！”

　　裘婴婴无奈，他现在对于讨论战术和策略实在是没什么劲头，他本来就是个门外汉，连篮球的规则都是比赛前突击训练补上的，上场以后脑子里根本就不会有任何存货，只知道在规则范围内尽可能地拿球，上篮，得分，所以比起这些等会儿就被他抛在脑后的战术一类的东西，他更关心颜雪今天会不会来。

　　奈何更衣室里一共就只有五个参赛选手，少了一个很容易就会被发觉，裘婴婴虽然不敢在行动上偷偷溜出更衣室去瞄一眼观众席，但精神仿佛要渗透头顶的水泥天花板，把头顶上的观众席看出个窟窿来。

　　据说人在无比期望一件事情的时候，上天就会显灵来帮助他。果然，卢晓老师的手机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响了起来，他摸出手机瞅了一眼来电显示，飞快地接了起来，走出了更衣室。

　　裘婴婴竖起耳朵来，听着卢老师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直到拐出了走廊，这才嗖地一声蹿出了更衣室，飞奔着穿过走廊，向着与卢晓老师的脚步声相反的方向过了拐角，从出入口处，高大的观众席投下的阴影里悄咪咪地探出个头来，拼命地拿眼睛往8班家长席那边瞅。

　　只见颜雪身着一套低调的休闲装，长发简单束在脑后，整个人的画风与周遭格格不入，简直就像偶像剧演员误入校园剧片场，他身后那几个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青春少女，都被他映衬得仿佛一群野鹌鹑似的。似乎是心有灵犀，也可能是有所察觉，在裘婴婴的视线落在颜雪脸上的时候，颜雪回望过去，对裘婴婴报以一笑。

　　他看到我了！那一刻裘婴婴的第一反应竟不是为颜雪出席而高兴，而是慌乱，他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蹿回了更衣室，拣了最远离颜雪那个方位的一条长凳坐了下来平复呼吸和心跳，仿佛对方在一定距离内具有透视功能似的。

　　他又在心里仔仔细细把方才看到的景象回味了一遍，这才突然觉出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颜雪身后那一帮女同学是怎么回事？别的同学为了能畅所欲言地扯淡，都是尽可能地选择离家长远一些的位置，怎么唯独他们非要往别人的“家长”身边凑，看起来还很热情？

　　裘婴婴在这一刻借助动物的竞争本能，无师自通了“情敌”的概念，心中顿时觉得那几位花样年华的少女个个都长得歪瓜裂枣，不堪入目，不配与他家的颜大董事长同框。他心中一万个不爽，甚至都来不及注意到自己在“颜大董事长”前面添加的表示所属的形容词是否不妥。

　　他动了动鼻翼，从鼻孔里狠狠地出了一口粗气，下唇的肌肉不自觉绷了起来，顶着一双嘴唇往上噘。

　　忽然，有一只手大力拍在了裘婴婴的肩上，疼得他几乎要叫出来，控球后卫冯宇城借着这一拍，坐到了他旁边，“怎么了哥们儿，紧张尿急啊？”

　　裘婴婴和这位冯宇城同学并不是很熟，冯宇城是蝉联8班各大考试总分第一的大学霸，平日里只跟关系好的几个男男女女有交往，其人据说也不是那种十分友善的类型，和裘婴婴这种在“基层”奋斗的小学渣几乎没说过话，连训练和比赛的时候都鲜少交流，这会突然被这么搭了一句，裘婴婴愣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隐约觉得“我刚才在和班里的女同学争风吃醋”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此时同此人交谈，只好敷衍着点了点头。

　　“没事儿！有我在呢！”冯宇城又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然后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化学公式集学了起来。

　　裘婴婴：“……”

　　他实在不太理解冯宇城的“没事儿”和“有我在”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据他所知，这位大学霸虽然学习方面牛X得不得了，但其他实在没有什么方面拥有能称得上“特长”的水平。但毕竟好学生人人爱，成绩就是他畅通无阻的通行绿卡，不管是三好学生还是篮球队员，只要他提，立马就会得到了班主任及各任课老师的首肯。所以说，这位大佬是用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的成绩进的篮球队，实在是不像什么能力挽狂澜的角色，而一路打过来的比赛经历也印证了裘婴婴的这点猜测。

　　裘婴婴用余光瞄了一眼陈弘，他多么想念陈弘插科打诨的“救场”能力，可是眼下这位话匣子正沉迷手机，不知道正和哪个姑娘聊天呢，脸上的褶子都笑出了十八层。

　　好在这位冯学霸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没有要继续和裘婴婴唠嗑的意思，否则裘婴婴真的不知道是实话实说，还是违心地附和他。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裘婴婴坐在长凳上，脑子里乱成一坨主要成分为颜雪、比赛、情敌的浆糊，让他连跟队友扯淡的心思都没有，就那样呆愣地坐到了卢晓老师来带他们入场。

　　裘婴婴的身材不算高大，从球员通道走出去的时候几乎被前面一米八以上的队友挡了个严实。趁着赛前列队握手的空隙，他往颜雪的方向瞥了一眼，果不其然被队友挡得死死的。他刚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却看到颜雪起身走到了一个不被人遮挡，可以看到他的地方重新落座，而那一群同班女鹌鹑，也乌央乌央地跟着挪窝。

　　裘婴婴刚有些冷静的脑子里又开始和浆糊了。

　　篮球场上，低质量的照明大灯的高悬屋顶，发出一阵阵常人难以分辨的绵长嗡鸣声，两侧的观众席上，家长剥干果的窸窣声，以及同学偷玩手机的音效声，在赛场上逐渐回温的声响中被衬得有些微不可闻。

　　赛场上，是随着赛况的愈演愈烈，而逐渐激烈的篮球的撞击声，与运动鞋摩擦在木地板上的尖鸣声，球员、教练员的吆喝声……

　　兔子的听觉是十分灵敏的，但此时此刻所有的声音在裘婴婴听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才堪堪控制住自己不往颜雪的方向看，不去想象他会和那些围着他团团转的女生做什么，所以本来就不甚灵光的脑子里便没剩下多少地方来装与比赛有关的事情。

　　但好在他天赋异禀，总算还是可以在速度与跳跃能力上略胜对手一筹，再加上这一周多的赛程已经锻炼出了他一定的肌肉记忆，有些动作不需要经过大脑，身体自然而然就完成了。

　　赛前卢晓老师只嘱咐他拿球得分，这位热血澎湃的中年大叔因为太激动，所以没嘱咐裘婴婴拿不到球怎么办，于是就打下了灾难的楔子——眼下，裘婴婴就处于一种拿不到球，只能被动地跟着跑的状态。

　　他不会阅读比赛，没有大局观念，通过背心颜色与站位分辨出敌友及其位置对裘婴婴来说已经是极限了，他只知道自己拿不到球，却看不懂自己为什么拿不到球。

　　随着比分差距的拉大，一股沉重的气氛逐渐在场上的8班球员之间弥漫开来，除了陈弘之外的四个球员都开始变得沉默起来，他一人孤立无援的呼喝声，几乎要被7班那几个交流起来中气十足的篮球特长生的声音，给淹没到听不清楚。

　　中场休息时分的卢晓老师，一扫之前的那种强势气场，看起来比大年三十的七姑八婶还要着急，给他那哆哆嗦嗦的手里塞一副双节棍他就能拿五杀，还不等走进球员通道，就已经用这双五杀之手拉着球员们开始叨叨了。

　　裘婴婴故意躲在队伍最后边，想躲开卢老师的唠叨，多看颜雪几眼。这是他难得的机会，可以不用约束自己，大大方方地看。可这一看，却正好看到颜雪面带微笑地回过头去跟身后的女生说了些什么，那些女孩子们立刻七嘴八舌地笑闹起来。那一刻裘婴婴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丧失了他超人的听力，不远处颜雪他们的对话就好像是浸在水下一般，模糊又朦胧。

　　但有时候语言并不一定是最强大的武器，不然包装连起来能绕地球三圈的就是金嗓子而不是香飘飘了。一场比赛总共三个中场休息，卢晓老师前两个都几乎是喋喋不休地说满了整整两个休息时间，到了最后一小节比赛前的休息时间，这位篮球大师终于沉默了，他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了菜鸟与大佬之间，团队与个人之间的差距——只靠一个天赋好的篮球新人裘婴婴，救不了8班！

　　这场“决赛”，7班最终以碾压式的分数完胜8班，就比分与赛况来看，完全不像是什么决赛，倒像是某大佬球队在小组赛第一轮的牛刀小试。

　　7班上下欢呼雀跃的庆祝姿态映在裘婴婴眼中，他却没有感觉到什么失望，更多的是疑惑和不解。明明他比对方的球员跑得都要快，跳的也高，为什么会输成这个样子呢？他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向颜雪的方向，却见他面前正伸着好几个外壳艳丽的手机，明显是一副正在扫码加好友的样子。

　　那一刻，裘婴婴就好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终于找到了目标，对于方才比赛的种种心绪立刻一扫而空，眼里只有颜雪和围在他身边的一群母鹌鹑。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一瞬间就蹿到了颜雪的跟前，其速度比起场上比赛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把围在颜雪身边的几个女生都吓了一跳。

　　“我c……哇塞吓死我啦，裘婴婴你怎么了？有事吗？”外柔内糙的女高中生将说了一半的卧槽硬生生给拧成了别的话，以免在霸道总裁面前暴露自己女汉子的一面。

　　裘婴婴才没心情搭理她们到底是女神还是女汉子，他甚至没有心情为她们特意凹出一个友好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地转向她们，“我和他有话要说，你们回避一下。”

　　几个女生都是满脸的惊讶，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冷漠的裘婴婴，而且对方的用语是“他”，而不是“我xx”之类的亲属关系，听起来十分不近人情。不过她们也只当是裘婴婴刚输了比赛心情欠佳，所以才忍不住遇到谁都甩脸色给人看，于是留下一句话，便礼貌地告辞了，“那我们先走了哦，颜大哥常联系~”

　　这句话就好像是踩中了裘婴婴的某个开关一样，他突然原地不加蓄力地跳起来，像一只身手矫健的树袋熊一样扒在了1米88的颜雪身上，手脚并用地紧紧抱住。

　　颜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给吓了一跳，但也只是一小小小跳，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倒是不担心这个小兔崽子会自己脱力失手摔下来，只是为了动作看起来相对协调，他还是抬手环在了裘婴婴的后背上拍了拍，“怎么了？”

　　裘婴婴不吭声，不是不想吭声，而是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这一下完全是本能的反应，直觉告诉他他再晚一步行动颜雪没准儿就要被拐跑了，所以不得不先一步在行动上宣誓主权。他把脸埋在颜雪整洁的领口里磨叽了半天，这才闷闷地开口：“颜雪，我……我打不过他们。”

　　颜雪感到他说话吐息间呼出的热气都吹拂在自己颈侧，心口就像被小兔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似的痒，他抬起手摸了摸裘婴婴的一头茶色乱毛，又拣了他运动短裤上比较干净的一部分，就着那衣料蹭了蹭沾到手上的汗，安慰他说：“没关系，对方人多。”

　　裘婴婴愣了，没有想到颜雪一个霸道总裁居然连最起码的篮球常识都不懂，也没再继续宣誓主权了，从人颈窝里抬起来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两边都是五个队员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颜雪也跟着一愣，也不知他是真愣还是装愣，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跳跃着不加掩饰的笑意“嗯？真的吗，我怎么看着好像有一队是6个人呢？就那个和你穿一样颜色背心的，跑起来脸上两坨肉上下蹦跶的小孩，是对面的吧？我看他给对面送了好几个关键球。”

　　跑起来脸上两坨肉上下蹦跶……裘婴婴顺着颜雪的描述联想了一下，立马就明白他说的是谁了——冯宇城！颜雪这是在告诉他冯宇城在比赛里故意丢球导致他们败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