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难嫁二夫》禾水乌龟

4、洞房昨夜停红烛（卿沐回忆）

　　九月九，晋王府内热闹非凡，才子佳人谈笑风生。
　　府内绿树成荫，远远望去，晋王爷坐在亭中，亭两边也设置了众多席位，坐在第一排的人或是地位尊贵，或是声名原扬。女子坐在二、三排之中，身旁有侍从随时等候吩咐；更远一点，便是一些地位不太显赫，或是家道中落的人了；最远的人衣着简朴应该是贫寒子弟。
　　我心中暗自猜测:除非主人特别传唤，否则这些人必定是没有机会上前来的。在家仆带领之下，我和姐姐在第二排就座。
　　面前的桌上摆放了水果，点心，以及赤色的酒，想必是这段时间兴起的果子酒了。我浅尝一口，十分清甜，入腹时带来清凉的感受，然后鼻腔中便充满了果子的甜和酒的醇，回味无穷，好酒！
　　士大夫们正在畅谈，或评头论足，或引经据典，实在是盛况。
　　但我闲得无聊，便在府中四处游荡，把那树枝当靶子，施展伸手踢石子打靶。
　　远远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走了过来，我只看一眼便再难相忘，他亦望着我。
　　我慌忙低下头，准备离开，他却主动开口，“这位姑娘身手真好，我，我……不知是否与家中人走散了？”
　　我心中觉得这少年郎好可爱，耳朵根子都红了。十三岁的我，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他便与我同行，送我“ 寻找家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不与那些士大夫一起谈古论今呢？”
　　“我叫苏沐，”他顿了顿，神色怅然，“我家中落魄，身份低微，没人注意我。”
　　我见他心情低落，不禁出言鼓舞他，“李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秦沐，你只是明珠蒙尘，以后一定会有所成的！”
　　我不知为何对他有一种解释不清楚的信任感，觉得他就该是天之骄子。
　　他看着我，眼神放佛被点亮了，我永远记得那眼里耀眼的光芒。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肯定的话，你心地真好。敢问，敢问姑娘芳名？”
　　正欲答话的时候，我却远远地瞧见母亲的身影，唤我小名“卿卿”，我怕母亲看到我与陌生男子单独在一起而责备，便向前跑了。
　　他突然叫住我问，“我以后怎么找你？”
　　我停下脚步，心中欢喜，回头笑得很开心，“酉时，未名湖边最高的那棵梧桐树下！”
　　我们便时常在未名湖相会。
　　记得那日的黄昏很美，树下的他挥剑起武，我依在树干上，看着夕阳西下，悠然自得。
　　一会儿，他突然停下来深深地望着我，说出了让我措不及防的话，“卿卿，他日我待求得功名，必聘你为我唯一的妻，你不要嫌弃我的出身！”
　　我惊得从树上掉下来，被他接在怀里。
　　他脸上映着夕阳的光，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不知羞耻地用力点头，“你既然许了诺，便不能赖掉。他日如果你反悔了，我有很多办的让你娶我的！”
　　他笑着，满眼宠溺地看着我，“此生我苏沐绝不负你！”
　　“卿卿，这几个月来你一直以纱遮面，可否让我见你真实容颜？”
　　母亲叮嘱过我，在外不得取下面纱，否则必定引来灾祸。我当时虽然并不真的理解为什么，但还是遵从了母亲的话。
　　“你娶了我，就可以看了。你这么问，是不是若我长得丑，你就嫌弃了？”
　　他眼神十分坚定，“无论你长得什么样，在我心中，你都是最美的女子。我喜欢的不是你的脸。你娇俏可爱，心地善良，又富有才华，一定是天地间最好的女孩儿！”
　　“只是我知道我现在还不配上你，我决定弃笔从戎，投奔李长广将军麾下，待我此次立下战功，便能打开仕途之路，你要等我回来！”
　　“你明白我不在意你的出身，在我心里，你也是世间最好的男儿。”
　　“可我不愿意让你受苦。”
　　我心里感动，“嗯，那我等你回来娶我。”
　　两年等待的日子是那么漫长。
　　我及笄之日，正是苏沐踏马归来时。
　　我得知他在战场上立了功，被封为玄武大将军，我欢喜不已，去那棵梧桐树下等他。
　　可是他再也没来过。
　　梧桐叶落，空留满地凄凉。
　　在这里我结识了赵清，我以为她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与我甚是合得来。
　　我们时常分享彼此的爱好，我甚至将我的心上人告诉了她。
　　她听完这负心汉的故事，神情怜悯地安慰我，劝我另寻良人。
　　我摇头，我曾说，如果他负我，我也有法子让他娶我，不愿放手。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渴望能陪他左右，与他日日相对，不愿另嫁他人。
　　我恳请父亲帮我求一道赐婚的圣旨，将我许配给苏沐，父亲见那人前途光明，我又执意如此，便同意了，婚期是在六月初八，我刚及笄一月的日子。
　　我欢欢喜喜地穿上嫁衣，满心期待地入了洞房。
　　我的丈夫却没有来。
　　枯坐一夜，我等得心灰意冷。
　　三个月了，他一直不见我，白日里公务繁忙，夜里睡在书房,我每每做了羹汤去，却总被拒之门外，直到有一夜……
　　又是重阳佳节，想起当年往事，只觉今是而昨非。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便让荷叶备了青梅酒，摒退下人，一人独酌。
　　醉到迷糊，见一双裹着靴子的脚走到了我的面前，那步伐也有些不稳，我抬头看他，愣了，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他紧紧抱住我。
　　“苏沐……”我心里小鹿乱撞。
　　“卿卿，是你来了……”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心里一暖，原来他没有忘记我。
　　一夜温存，醒来时他已不在。
　　我午后照旧日常送汤过去，小厮却不再拦我了。
　　“夫君。”我轻唤一声。
　　他抬头，见我巧笑嫣然的样子，似乎有些动容。“汤放那儿吧，你以后不用日日送汤给我。我……公务繁忙。”
　　他态度比昨夜冷淡，我心里有些失落，只当他在忙公务，没心思陪我，却也不肯走。过了一会儿他抬头见我还立在那儿，有些不悦，“还有何事？”我指了一下碗，“我等夫君喝完汤，温度是正好的，过会儿就该凉了，这是我的心意。”他皱皱眉头，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顺从地端起碗便大口大口喝了下去。我心中发笑，口里却道，“小心噎着。”他不语，但动作慢了一些。喝完他将碗随手扔在一旁，继续埋头看公文去了，没有搭理我的意思。我轻轻走过去收拾，低头瞥见了纸上文字。
　　“……全国军队人数已经达到一百万，即使鼓励百姓开荒屯田，军粮供给还是不够……”
　　我思忖片刻，不禁出声，“何不让军队自己屯田种地，自给自足呢。”他猛的抬头看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继续说。”
　　我愣了一下，但很快回神，放下碗，“奖励士兵开荒屯田，或划分足够田地给士兵，以家庭为单位耕种，和时兵农一体，自给自足，战时则披坚执锐，家中留人耕种。如此可屯兵百万，但不费百姓一粒稻米。”
　　他十分惊讶，“好一个屯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稻米……”
　　我继续道，“此外还应该严令禁止土地买卖，避免土地分配不均，有些士兵田地被吞并，才能持久。”
　　他连连点头，“不错。此军屯制好处颇多，先是解决了军粮供应的问题，大大减轻国家的负担，还能起到稳定军队规模的作用，实在有利于统治。”
　　“军户军屯制，更为确切。”我补充。
　　他与我目光交汇，赞同地点头。
　　“夫君与我心有灵犀。”我调笑道。他却脸红了，不自在地转移话题，“我未曾想到你懂军政之事。”我轻笑，还是那个爱脸红的少年郎。
　　“妾身自幼喜爱读书，因此有些浅薄之见，该制度具体实施还须要相公仔细斟酌调和。至于妾身最擅长的，乃是日日为夫君你煲汤喝……”说完我眼含秋波，妩媚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真又红到了耳朵根子，便心满意足地端着汤碗走了，走时还不忘发出清脆的笑声，留他一个人囧在书房。
　　从这之后，我们常常在书房讨论，或诗书或国政，或音律之风雅之事。他并不忌讳我一女子“干政”，甚至有相见恨晚引为知己的感觉，与我惺惺相惜。每每这个时候我心里便十分畅快，仿佛回到了那年梧桐树下的时光。但他对我忽冷忽热，有时言语冷淡陌生至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过一段时间却又开始温柔以待。我不太明白，我哪里做的不好吗？每次这样问他，他都如鲠在喉，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