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长安》SevenAlex

6、留你半世繁华 二

　　叁
　　每天萧云起都是打着哈欠进学堂的，总是让夫子念叨。这时候许关要么是在整理自己的东西要么就是在玩味地看着萧云起，而柳思锦却一直看着自己眼前的书籍目不斜视，不管萧云起起任何幺蛾子。
　　这边，萧云起自从知道柳思锦是他的暗卫之后就做了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动，至少许关是没看懂。最开始的一次，萧云起累死累活地爬上宫墙转眼却被柳思锦很容易就给提溜下来了。然后萧云起就像是故意寻死一样，让太监提了一桶从御膳房偷来的油点着了冷宫的火顺便把自己也困在里面，又比如他连助跑都不用直接跳进湖里，诸如此类的好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每次柳思锦都是在旁边冷眼看着从不曾阻拦，只是在萧云起快死的时候顺手救他一下。
　　某天大清早。
　　“砰砰砰！”一阵嘈杂的敲门声把柳思锦从梦里吵了起来，她随意披了一件衣服就去开门。
　　“大胆，你这样衣冠不整真是污了本太子的眼睛！”萧云起看见眼前的柳思锦只穿了一件里衣和已经滑落了半截的披风，眼里还全是朦胧。他急忙转开视线，耳根后面有点红了。
　　“你来干嘛？”柳思锦最烦别人吵到她睡觉了。
　　“我今日要出宫，你陪我去！”萧云起的视线还是落在别处。
　　“哦。”柳思锦应了声便转身关上了房门。
　　“臭丫头，你竟然敢在本太子面前关门，还这么大声……”被隔在门外的萧云起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萧云起还在念叨，房门突然开了。柳思锦穿了一身很简单的衣服，头发也只是随手绾了一下，可是萧云起还是愣了一下。这一眼啊，便是万年。
　　出宫的过程虽然波折但还算是顺利出了宫门。

　　“臭丫头，这长安城是全天下最繁荣的地方。我听许关说你以前是一直待在山上的肯定没见过这种场面，今天本太子就大发慈悲带你看看这长安城。”萧云起自以为是地叨叨，柳思锦却装做没听到。
　　“这里这里，臭丫头。这家茶馆的茶水最好喝了，还可以听书呢。那个说书先生知道可多东西了。”萧云起拉着柳思锦进了茶馆，大大咧咧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萧云起点了一壶茶水和一桌子点心，然后绕有兴致地听起了说书。柳思锦原是没什么兴趣的，可是这说书先生讲的却是她这一辈子的噩梦。
　　“书接上回，话说这柳家一直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世家了，可是这天有不测风云，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柳思锦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父亲坐在树下石桌旁乐呵呵看着她在玩耍，母亲端了一盘点心也笑着走了过来。
　　黑衣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柳思锦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父亲让母亲把她抱进屋里，之后发生的一切记忆模糊了。宋子契来的时候柳思锦坐在她母亲的尸体旁边，精神恍惚。宋子契后来只提过一回，江湖上的规矩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其中缘由后来她在宋子契酒后了解了一切。
　　柳遇，她父亲与宋子契师出同门，也是同一时间出的师门。不过她父亲入了宫做了暗卫，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退出了。他带着夫人退隐江湖，也渐渐在江湖上闯出了一片天地。柳遇为人坦荡，慕名而来请教的人络绎不绝。只是，江湖人心难测……
　　柳思锦不知道仇人是谁，她也不想知道，无非就是江湖恩怨。她母亲是自刎的，在临了之际让柳思锦记住不要去寻仇，不然这个轮回永远停不了。
　　宋子契对她一直很好并不愿告诉她真相，所以即使她知晓了一切也装作若无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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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丫头，你怎么了”萧云起原本是在听书，不经意间瞟了她一眼结果发现柳思锦脸眼角有几滴泪水。萧云起急忙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
　　“风太大了……”柳思锦胡诌了一句，“走吧。”
　　说完她便起身准备离开，但在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剑冲着萧云起刺了过来。柳思锦直接拉过萧云起护在身后，将桌子掀翻挡住了刺客。
　　“跑！”柳思锦推了一把萧云起，转身又开始应对不知身份的刺客。
　　“臭丫头，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我可是男人！”萧云起自以为勇敢地说道。
　　“走，你只会给我捣乱！”柳思锦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心有点突然被扎了的感觉，“要走一起走！”萧云起不甘示弱。
　　萧云起一直是被柳思锦护在身后的，所以他是不会看到柳思锦已经有点抵不住了，因为刺客的的人数太多了。他们应该是摸清了萧云起的动向，一直跟着他们的。
　　好不容易暂时摆脱刺客，他们逃入了一条小胡同里，萧云起扶着伤了一只胳膊的柳思锦缓缓顺着墙坐了下来。
　　“臭丫头，你是不是很疼啊？”萧云起看着那被血染红的胳膊，紧张地不行。
　　“没事。”柳思锦嘴上虽这么说，但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不支了，如果刺客再追过来就遭了。

　　“太子殿下，卑职来迟了。”恰在这时，城防营的人出现了。
　　“快，叫太医啊！”萧云起刚准备起身，一支不知方向的冷箭射向他。
　　“闪开！”柳思锦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萧云起，然后，箭没入了她的胸口，柳思锦意识渐渐模糊了。
　　“臭丫头，臭丫头！你别吓我呀！”萧云起抱着倒下来的柳思锦，失魂落魄地说道，“快备马，宣太医，回宫。”
　　“封锁全城，捉拿刺客，一个都不能放过！”城防营动作迅速布置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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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殿下，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两天了，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思锦，她一醒我就派人去禀告你。”许关对坐在柳思锦床边的萧云起劝道。
　　“许关，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连一个丫头都护不住，还需要她来替我挡箭。”萧云起低声质疑自己。
　　“太子殿下，替你挡箭是思锦的使命，如果你不想她再受伤就应该早点让自己变得强大。”许关郑重其事。
　　“是啊，我是太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单单靠一个身份是不够的。”萧云起俯身替柳思锦掩好被角，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出了屋门。

　　柳思锦刚醒就看见了眼前的萧云起，他衣服褶皱，神色疲累，平时最注重的发型也像鸡窝一样，像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似的，所以她很不厚道的笑了。
　　“臭丫头，你可算醒了。”萧云起脸上无所谓，可是上扬的嘴角还是透露了他的好心情。
　　柳思锦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死鸭子出出进进地忙活，不一会满桌子的吃的就出现了。
　　“我知道你肯定饿了，这些吃的可是我最喜欢的，你想先吃哪一个绿豆糕桂花糕？还是烧鸡”萧云起又开始叽叽喳喳。
　　刚刚进门的许关看着正在打闹的二人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太子殿下，思锦刚刚才醒过来，不能吃这些油腻的食物。”
　　许关刚刚得知她醒了的消息便赶了过来，一路上巴不得两步并做一步。只是呀，他始终慢了一步。

　　那日来刺杀的是五皇子的人，太子以整顿风气的理由也将东宫里的奸细给揪了出来。
　　宫人们很明显感觉到这个以前咋咋呼呼的太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不只是早课会早点到，就连平时最喜欢的蹴鞠都好长时间没碰了。
　　许关知道，这个太子已经不是以前的太子了。

　　“父皇，儿臣愿主动请缨去平复这次江南暴动。”萧云起颠覆以往不关己事的状态挺身而出。
　　“哦朕的太子终于长大了，知道为朕分优了。是吧许丞相”皇上摸着自己的胡子欣慰的笑着。
　　“此乃皇上之福，我辰国之福。”许天野回道。
　　“那此次江南暴动将由太子全权负责，许关辅助，各级官员极力配合。”
　　“儿臣遵旨。”
　　“臣等遵旨。”

　　“许关，我想我们三个就不和其他人一起出发了。”萧云起思忖了半天。
　　“我也觉得这样可以，我们先过去看看情况。”许关附议。
　　“思锦你的身体受得了吗？你上次的伤还没好呢。”萧云起又转头询问正在把玩剑穗的柳思锦。
　　“无碍！”柳思锦抬头应了一声。

　　到江南的那日天正在下着一些小雨，之前喧闹的街市此刻因为暴动很平静。
　　暴动的原因萧云起和许关是知道的，这是五皇子给萧云起的“礼物”。
　　他们三人找了半天才寻到一处愿意收留他们的客栈，由于几天的连续赶路和对江南气候的不适应，萧云起和许关连饭都没吃就直接睡下了。
　　柳思锦本就是南方人，反倒没什么太大的不适。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还是没能入睡，于是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客栈，朝东南方向去了。
　　柳思锦来到了早已物是人非的柳府门口，看着荒芜的院子，她恍然了。
　　她慢慢地走在熟悉的小路上，眼睛也渐渐地模糊了。没走几步她便止步了，她的目光落在了树下的秋千上，摸了摸秋千的绳索，她缓缓地坐在了秋千上。
　　她不知在秋千上坐了多久，直到感觉到身后有人她才立即拔剑。“谁”
　　“臭丫头，我都跟了你一路了。”萧云起靠在树干上，月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他那张脸上。
　　柳思锦看是他便收了剑又转过身子坐在秋千上，沉默了半天。
　　“以前，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荡秋千，我父亲会一直守在我旁边生怕我掉下来。我母亲做的糕点可好吃了，特别是桂花糕……”
　　萧云起看见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丫头此时才是一个真正的小女孩，而不是他的暗卫。如果不是做了他的暗卫，她应该也会如天下所有的女孩一样，承欢父母膝下，相夫教子平静的过完这一生。
　　“柳思锦！”萧云起突然正式的喊她的名字。
　　“嗯”柳思锦转头看着他。
　　“我，可能有点……”萧云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柳思锦直接拖走按倒在草丛里。
　　“别说话，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柳思锦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个地方已经荒芜这么久，不可能有人无事过来的。
　　萧云起无语了，就快说出口了。唉这个臭丫头。不知道下次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她知晓了。
　　趁着月光柳思锦认出了这群人最前的那个，他是在她前面出师的七师兄顾斐。
　　“搜，他们绝对在这里，活捉他们我们就可以向主人交差了。”顾斐面无表情的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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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斐并不知道他这次的行动里有柳思锦，他一直比较照顾这个最小的师妹。这个小师妹明明年纪最小，可是一直像一个小大人一样，每个师兄弟都习惯了小师妹的懂事却忘了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孩。顾斐是知道柳思锦的身世的，好吧，他承认他也是无意间在宋子契醉酒后听到的。这个小师妹越懂事他就越心疼，他倒是希望她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任性。
　　“思锦？”顾斐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师兄，你这是要？”柳思锦可能已经认识到顾斐的出现是有目的性的。
　　“全力捉拿太子，其他人不用管。”顾斐看着将萧云起护在身后的柳思锦，犹豫了片刻便果断下了决定，“你们不必为难，出了问题我负责。”
　　双方都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等待着对方出手，柳思锦看了看顾斐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顾斐师兄，不必。我们各为其主而已。”
　　刀剑无眼，柳思锦上次的伤口在应付对方时慢慢开始渗出了血色。
　　“臭丫头，不用管我，你先走。”萧云起突然拦下她，然后笑吟吟地摸了摸柳思锦的脑袋，“我自己跟你们走。”
　　萧云起自己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柳思锦的保护范围，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柳思锦拉住了。他转过头，柳思锦冲他固执地摇了摇头。他盯着柳思锦的眼睛没有说话，缓缓地掰开了她的手。
　　柳思锦不顾自己的伤口，拼了命想要救他回来，她是不会就这样让他被带走。柳思锦不知道身上又添了多少伤口，直到她倒下之后剑依旧在手里，剑尖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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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思锦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伤口的位置已经被处理过了，她挣扎着站起来额头上已经出了不少虚汗。
　　“放心吧，我们的太子殿下岂是池中之物。”正在推门而进的许关急忙搀住她，“太子殿下这是用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云起本就是有计划的，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只是，从头到尾他都未曾告诉她一声。柳思锦原本是想站起来，但此刻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直接瘫坐在床上。

　　没过多久天下人都知道了五皇子被贬为庶人，太子殿下也顺利治理好了动乱。

　　“臭丫头，不要站在风口，你的伤还没好全。”萧云起刚到假山这里就看到柳思锦身着单衣靠在抽手游廊的边上，“我扶你进去吧。”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柳思锦面无表情地避开了萧云起的手。
　　“臭丫头，我知道你是在怪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的呀。你也清楚，我不犯人人必犯我。”萧云起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我只是想护着你而已。”
　　顾斐出现的时候，柳思锦正在凉亭里擦拭着自己的剑，她只是觉得那个背影很熟悉，于是就跟了过去。

　　“回太子殿下，五皇子余孽已经解决干净。”顾斐恭敬地回禀。
　　“回太子殿下，六部尚书之位也都已经全是我们的人了。”许关说完之后也安静地站在一旁。
　　“我们之前安排在茶馆刺杀的人呢？”萧云起一反常态，正襟危坐，手里拿着奏折。
　　“回太子殿下，都解决了，不会有人发现是我们找了人冒充了五皇子的人。”顾斐回道。
　　“顾斐，你做的很好，也不枉我安排你在五皇弟身边这么多年。”萧云起欣慰地笑了笑，“文有麒麟许关，武有听雨顾斐。看来传闻不假啊。”
　　砰的一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谁？”顾斐的声音与剑同时到了柳思锦身边。
　　“师妹！”顾斐大惊失色，许关也顿时慌了神。
　　萧云起明显感觉到有一些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有一些东西也已经变质了。
　　“真是很对不起，思锦冒犯了。”柳思锦手里的剑握的很紧，当她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滴泪旋转在眼眶里。原来，萧云起是一直在装毫不知事，他明明很早就布好局了。我，柳思锦，不过只是可有可无的工具，是他用来装作事不关己的工具。师父，你说的对，这皇宫真的会吃人啊。师父，我想回去了。

　　一个月了，萧云起每日都过来在柳思锦这里用膳，在席间，萧云起一直叽叽喳喳说些从民间听来的段子，一如之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日，萧云起仍旧在席间念叨些什么。
　　“太子殿下，思锦有一件事想求你准许。”柳思锦打断了萧云起。
　　“准了。”萧云起欣喜若狂，这是柳思锦这一个月来第一次与他说话。
　　“多谢太子殿下，那思锦今日就出宫了。”柳思锦放下筷子离开席间。
　　“你说什么？”萧云起急忙拉住她，“你要离开？”
　　“萧云起，我不属于这里。我想回去了。”柳思锦将萧云起的手一根一根的掰开，拿起自己的剑，直接往出走。
　　“柳思锦，你敢走！”萧云起大声喊道，回答他的是柳思锦孤身离去的背影。
　　“太子殿下，你已经应允了的。”
　　……

　　柳思锦走在喧闹的长安街上，这里的一切几乎和一年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一慌神一个拿着糖葫芦小男孩撞到了她身上，她将小男孩扶着站好，看着已经掉落在地上的糖葫芦，她的泪莫名的就流了下来。
　　“大姐姐，你不要哭呀，我不是故意撞在你身上的。哇---”小男孩被柳思锦的哭弄得不知所措，于是也哭了。
　　“给你!这个糖葫芦就当做是我替这个姐姐赔给你的。不要哭了好吗？”
　　许关后来一直很庆幸是他在长安街上先遇见柳思锦的，尽管柳思锦的目光从未落在他身上。
　　他将柳思锦带到他在长安城外的一处院子里，替她安顿好一切。“思锦，是我把你带到长安的，我答应过你师父会照顾好你的。只是，我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一切的。你若想离开就离开吧，若是还想再留一段时间这处院子你就放心的住下吧。”

　　“找到她了吗？”萧云起一直在走过来走过去的等待，看见许关来之后焦急的询问。
　　“臣无能，未能找到。”许关开口。
　　“许关，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到她。”萧云起下死命令，“我是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视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