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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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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我和我的哥哥左桦安一块儿出生在山东,然后再在山东一块儿跟爷爷奶奶生活了八年。
我叫左槐安,他叫左桦安。原因特别简单,我爷爷家旁边有两棵大树。左边的是桦树,右边儿的是槐树。事实上槐树长的比桦树大多了,但是我爷爷不认,那老头子非要说桦树比槐树种的早,所以他老一人独大的定下了先出来的叫桦安,后出来的叫槐安。
我跟我哥小时候耳濡目染地知道了自己名字都是怎么来的,于是就经常一块儿去找两棵树玩儿。我本身就活分,整个人根本坐不住。只要奶奶一秒钟没瞧见我,我就能抓着我哥跑到邻居家去偷别人家鸡窝里还热乎的鸡蛋。最一开始,我哥还特语重心长的两手一叉教训我 ,就像亲戚里平时叮嘱的什么,当哥哥的得多照顾着点弟弟,看着点儿别让他惹事儿。
狗屁,他就比我大几分钟。不跟隔壁村的江家弟兄似的,江怀江念两个人一差差个好几年。要是再晚两年,江念都能当江怀的儿子了。
所以每次我一听到类似的言论,我就能翻个大白眼儿,再用胳膊时偷偷摸摸戳戳我哥。不过一般这个时候我哥脑袋都不太好使,要不然就是不理我,要不然就是瞪我一眼示意我好好听着。唉,现在仔细想想,我都觉得有点儿逗,五岁多的小孩怎么这么正儿八经的样子。
其实…据说我们出生之前是找老先生算过的。当然,这事儿也是我爷爷办的。我爸我妈从来不信这一套,觉得又玄乎又不靠谱,戴个小眼镜只会摇晃着个王八壳子,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来骗钱。当然,这话是我爹后来偷偷摸摸跟我讲的,他可不敢这么胆大妄为地把这话撂我爷爷面前,我爷爷非得揍死他不可。
一开始我爷说: “儿媳妇,我知道个算得挺明白的老先生,我带你去看看吧。”我妈也挺敏感,一听就觉得肯定是要算算是男是女。所以,我妈干了一个特别有骨气的事情,箱子一收,硬是拉着我爸出去躲了好几个月,等孩子已经没法子打了的时候才回家,把老爷子气的胡子八叉的。
我爹妈刚一迈进院儿里,我爷爷嗓门儿就吼出来了:“还知道回来了怎么不跑了”然后就是茶杯子砸桌子的巨响,和奶奶哎呦哎呦的抱怨。
我爷爷从来不冲我妈生气,只冲他自己的儿子生气。我奶奶也一样,只要爹妈一吵架,不管三七二十一,铁定向着我妈。他们祖辈俩都觉得是他们家欠我妈的。不过这一点儿都不妨碍我妈怕老爷子这件事儿。
我妈一听见声音就往我爸身后躲,死活不敢进屋,还挺着大肚子地把我爹往前推。我爹整个人只好哭丧着个脸看一眼我妈这个罪魁祸首,再看看前面的万丈深渊。犹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一个台阶给推上去了。
“采薇,你可真是我亲姑奶奶!”
采薇是我妈妈的名儿,姓田,田采薇。
爷爷看见我爹站在妈妈前面,眼睛瞪着点了点头。“还是个男人,知道敢作敢当。小兔崽子,你带着人家采薇跑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心里虚的慌啊?啊!”
他老人家一拍桌子就站起来指着我爹鼻子骂。当时我爹也就二十来岁,愣头青,全世界就怕他爹,怕的还贼厉害,这一拍桌子我爹差点儿没一腿软直接跪下去。
“我鼻子一出气儿就知道这事儿是你干的,你胆子多大啊!不打个招呼直接带着采薇跑了,你也不看看你爹,你真是…”
两句话下来吼的我妈整个人一哆嗦 ,奶奶一见状就赶紧起来拉着我妈回里屋了,怕吓着我妈动着胎气。爷爷看见了也就立马把嘴闭上了,伸脖子眼瞅着我妈跟着奶奶进屋,关严实门了才接着吼完下半句。
“你真是个畜牲,你爹是那种人吗! 我他妈找人算算是算算起什么名儿,不是他妈的算算带不带把儿!”
我爹努着嘴心里也怪不平衡的,不情愿的点点头。
“你不高兴个屁!哑巴了还是怎么着?不会说话了?怎么不能耐了啊?”
老人家愤愤地往痰盂里吐了口唾沫,顺顺气坐了下来。拿着长烟杆儿倒过来在桌子上使劲敲了敲,嗤嗤地从烟袋儿里揪出一小撮烟丝塞到旱烟斗的头儿里去,再用带着裂痕的大拇指头摁实了抬头瞪眼我爹。结果看他半天没个动静又使劲拍下桌子,震的茶壶叮当响。
“火!没点儿眼力价啊?!”这下又给我爹吓得个激灵,只好点头哈腰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个火柴给老爷子点着了烟丝。
“站好了。来,你摸着你那点儿良心说说,就你从你娘胎里出来,看着二十多年我对你娘怎么样?”
我爷对我奶奶,在那个年代是真的好的没法说,因为他从来不搞重男轻女那一套。过年吃年饭的时候,按规矩大年初一头天午饭是个大事儿,女人跟小孩儿是不能上饭桌的。但我们家我爷爷是老大,祖爷又死的早,他就当了家。在他面前,他不同意的规矩就都是狗屁,其他的规矩全都是他说了算。所以我奶奶在大年初一的午饭桌上就从来没缺席过,谁要是敢说句不好的还让我爷爷听见了,那可就真的有他受的了。照他的话讲就是:“我的女人嫁过来是要跟着我享福的,不是来当奴才被人看不起的。”
我爹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他跟采薇说过好几次了,什么…没事没事老爷子不搞性别歧视,还恨不得左右围的都是孙女儿。但是我妈非就是提心吊胆的跑了。依我看,其实就是怕我爷爷,还怕邻居家那个把自己亲闺女亲手淹死的夫妻俩。
见我爹算是心服口服的点了点头,老人家嘬了口烟也算是消了大半的气了。
“那你凭什么不信你老子,把采薇带跑了。”
他慢悠悠又抽了两口烟,看着我爹嘴里跟含着个九味地黄丸似的,满脸写着苦又不敢往外吐的样子,火蹭蹭蹭又给点着了。
“没出息的东西,你明天跟采薇哪儿也别去,我把人家老先生请家里来行了吧!你看你面子可真他妈的大。”
他老人家起身之后冲着我爹摆了摆手叫他该干嘛干嘛去别碍着他,然后荡起嗓子喊了声奶奶的名字,回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还没醒过来的时候,算命的老头儿就坐在我们家中堂喝茶了。
行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爸出去溜了一圈给老先生点个头哈个腰,回屋跟我妈商量了一下。人家老先生来既然来了,就没有让人家等着的道理了。
于是我妈妈在这个寒冬的季节,挺着装着我们俩的大肚子,在这个老先生的指点下,把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定格了。
算命的不愧是算命的。
我妈刚往那一坐,还没打个照眼的时候他就口出狂言了。
“恭喜左家,是个双胞胎,还都是男孩儿。”只见他满脸喜色地起身冲我爹一本正经作个揖 。“您家今年可真是喜气洋洋,左少爷今年事业大顺,这左夫人又怀上公子成双,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我爷爷闭上眼睛冲他摆了摆手:“你别跟我来这套,不吃。带不带把都一样,你给我看看取什么名”
算命先生的表情苦愁了起来:“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您也是也忒着急了,这孩子还没出生呢,我上哪看生辰八字去?”
“没生辰八字不能算”
“那是,不能算。”
我爸爸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添油加醋地站在我爷爷旁边小声加了一句:“爸,听人家老先生的吧。”
爷爷叹了口气,让我妈回屋休息去了。再把老先生留在这儿拉了会儿呱,喝了会儿茶,就给送走了。
回来之后嘀嘀咕咕的在大厅里背着手走了两圈。“什么狗屁算命先生…”这句话得是让奶奶笑了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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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先生在和我讲这些故事的时候,眉眼里面是笑着的。笑得干净纯粹,又很无奈。
我们两个人坐在一栋20层高楼的楼顶上,风吹的很冷。他只穿了个老头衫,靠在栏杆上,左手拿着一瓶啤酒,右手夹着一根烟。而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裹着厚厚的衣服,躲在栏杆下面的角落里,缩成一团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