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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上九曰亢龙有悔,与时偕极;贵而无位,盈不可以久也。”
      “吉?或凶?”
      玄霄抱着膝,看身边认真推演卦象的少女一脸犹豫神色,不禁莞尔一笑,“我的命相,好还是不好?”
      “这,师兄的命相,自然是刚阳已极,只是……好于不好,却难以断定。”
      夙玉微微嗫嚅,轻蹙眉尖染上一丝忧郁,纤细指尖摆弄面前卦草。
      “哈,无妨。占卜算卦,星相命学,都是一些无稽之谈,博人一笑而已。师妹何必如此挂心。”
      “……修道之人讲究敬天畏命,玄霄师兄为何却不信命理?”
      “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蓝白衣衫的冷峻青年随性一笑,“我命操之于我,何必问天。”
      “我命在我,何必问天……”
      夙玉喃喃重复青年脱口的言语,神色仿佛深被撼动。玄霄知道她是因命相凶险,才被父母家人舍上山来修行仙道,不由得笑了一笑,柔声说道:“师妹与我,命相一个极阴,一个极阳,如此看来,倒很是相配。”
      说着,微微伸手出去,想要握一握少女的手掌。
      谁知恰在此时,树后转出一人,笑嘻嘻一条手臂揽上玄霄颈项。
      “云天青!”
      “师兄~”
      灵秀青年笑得眉眼弯弯,贴在玄霄耳边,悄声说道:“极阴极阳,师兄你想怎么?光天化日,席地幕天的,难道要阴阳和合周公之礼?”
      他声音甚低,不至于教夙玉听见,然而玄霄已是面色通红,痛声斥道:“胡说八道!”
      夙玉被他撞见,也是满面羞色,“云师兄……你怎可偷听别人说话?”
      “啊,非也非也,师妹千万不要误会,云天青一向正人君子,怎么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行径。”
      云天青笑得一派纯然,口里重音恰恰咬着“不解风情”四字,夙玉禁不住他戏弄,垂头转身便走。
      云天青眼看玄霄甩开他手臂,背过身去,冷脸不语,直笑得前仰后合。他笑了半晌,才伸手臂搂着玄霄腰背,上下揉搓,“哈哈~能看见你们两座冰山六根不净,真是人生快事!当浮一大白!”
      玄霄气得笑了,反手送这顽皮鬼一掌,云天青仰面倒地,仍是发笑。

      那一日的情景,后来在冰封的日日夜夜之中,愈发清晰。
      玄霄记得云天青照旧身穿绀青的袍子,散发未着冠冕,只草草将头发在两鬓一束,一副悠然无拘无束的模样。
      那人懒洋洋趴伏在醉花荫一地碧草之中,两肘扒住玄霄的膝盖,伏在他腿上,笑眯眯自下向上瞅他。玄霄本不喜欢这个性子飞扬跳脱的师弟,他平日刚毅严峻,同门之中人人敬畏,只有云天青,偏偏要和他玩笑取乐,日子久了,反觉亲切。
      “其实我出生的时候,算卦的测出我一生有旁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好命,只是我云天青一心求道,甘愿舍弃那些俗世之中的富贵运气。”
      云天青望着玄霄,无比认真。那名男子虽很早就知道该把这师弟的话一概当作扯淡,那时还是禁不住好奇心诱惑,开口问道:“什么好命?”
      云天青顺手拍了拍玄霄的腿,万分惋惜说道:“妻子贤惠,儿子命贵。”
      说完,看着那人又是忍不住笑,又是想破口骂他的模样,暗自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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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贤子贵,这算不算做命里注定妻贤子贵?
      见过云天河,玄霄心头常常如此滑过淡淡嘲讽,可惜那人从来慧黠聪明,怎么竟从未算定自己命里该当早死?
      他一手指向面前发丝如雪的青年人,“你得宗炼真传,对双剑了解,想必比我更多。自然知道若无羲和匹配,望舒宿主必定受冰寒侵体而死,无药可医。”
      慕容紫英只是微微点头,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玄霄冷笑转身,仰头观望面前碧色寒冰,“那你也一定知道,望舒合该以女子为宿体,你虽甘愿违背天理,强改命格,终究是男子之身,与望舒神合,危害更剧。”
      紫英仅只淡淡以单手抚摸望舒玉般锋刃,“据师公所讲,羲和望舒日月双剑的铸造工艺,已经是夺天之造化,因此自然要为天道所避忌。铸剑、持剑之人不得善终,也理所当然。”
      玄霄冷哼,“你以为我必定不得善终?”
      白发青年默然半晌,轻声说道:“紫英只是就事论事。何况无望舒之助,师叔一般要受羲和阳炎之力所苦。”
      他面前瘦削高大男子深深皱眉,“慕容紫英,当年卷云台上我一掌伤你,羲和之七损伤你三阴脉络,若你强行与望舒神合,便无异自杀,我想你并非急功近利之人,做出如此愚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紫英斗胆,希望能与师叔合修双剑,调和水火,以克制损害。”
      “异想天开。”
      玄霄转身,冰冷目光注视青年面庞。白发飘然之下,慕容紫英冰清俊美面貌之上,仍旧是一丝不苟、稍显拘谨的模样,不由得勾起男子心中一阵厌恶。“本以为你天赋出众,想不到竟也是懦弱无知之辈。若不希望就此死于非命,我便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令望舒复苏,所为者何?”
      被玄霄当面斥责,紫英神情之中,却并不见羞愧窘迫之色,二人目光微接,青年垂目问道:“……师叔逆天成魔,又是所为者何?”

      ……逆天成魔,所为者何?
      玄霄以凌厉眼神扫过紫英,昔日玉骨冰心的翩翩少年,满头白发,语声幽涩,双眸之中淡然沧桑之色,似曾相识——
      究竟是像谁呢?
      漆黑似不见底的瞳子中,令人难以喘息的沉重神情,生死以之,成败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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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
      喃喃低语之声,似昏似醒。
      玄霄眉峰深结,一手扶正了云天青的身躯,指尖点上那人灵台。素日灵动跳脱得没一刻安静的青年,端正面容似是挂了一层薄霜,唇色青白。
      冷峻青年美目微闭,双掌抵在云天青后心,浅浅运力,随着他面容上浮起淡淡红光,融阳暖流在那人体内回绕不休。
      夙玉跪坐在云天青面前,细细端详那人伤势,满面忧惧神色。
      这样大约一盏茶时分,冻得面青唇白的某人才低哑呻吟了半声,回神过来。
      玄霄收了手,云天青揉了揉眼睛,哭丧脸一声“好险!”软趴趴倒在床上。他回头看见夙玉苍白忧虑的模样,不禁又是一吓,“呵!师妹!”
      “天青师兄,多、多谢你。”
      “谢什么,看你吓得样子……”
      云天青已经精疲力竭,却还是笑着以调侃眼神斜睨夙玉,“倒是要谢谢玄霄师兄……”他打了个大大呵欠,“要不是你及时援手,我和夙玉师妹非得变成一对冰棍不可。”
      玄霄仍是皱了皱眉,却并没应声,反而转向夙玉,“师妹,师父再三叮嘱,双剑力量强大,轻易难以掌控,你我练功之时,千万不能急躁冒进。今天若不是有天青在场,你非走火入魔,被望舒冰寒之力所反噬不可。”
      夙玉听了他话,湿润双眸当中泛起一丝黯然之色,她性情外柔内刚,只是咬了咬嘴唇,望着玄霄说道:“师兄,我知错了。”
      玄霄似是还想说话,踌躇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我先送你回房。”
      “……不必,我想一个人安静片刻。天青师兄为我运功,以至于冰寒侵体,师兄你再为他诊治诊治。”

      剑舞坪的萤火般灯光,从窗子直透进来。玄霄望着夙玉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神情萧然。
      云天青懒洋洋躺在他床上,顺手卷了被子蜷成一团,“唉——师兄你怎地如此不解风情。”
      玄霄双眸微狭,“日后练功,我会注意。”
      他二人交换对答甚是简短,然而对彼此意思都心知肚明。云天青对于夙玉对玄霄的倾慕之情,自然明了,想到那名柔弱少女因不愿修为落在玄霄之后,日夜辛苦用功,大大叹了口气,心里很是怜惜。
      两人就那么沉默了半晌,云天青忽而说:“师兄,双剑飞升之法,当真可行?”
      玄霄听他问得奇怪,只是侧过了头,沉吟答道:“这是三代之前道胤祖师的体悟,我见识远远比不上前人,不敢妄自揣测,然而成与不成,总要试过才知。”
      云天青浅笑,摇了摇头,“师兄你平日修行练功,务必异常小心。我看双剑蕴含日月水火之力,强行以人力驾驭,反噬危害便异乎寻常,长此以往,绝非正途。”
      玄霄知道这名师弟诡谲聪明,所言之事往往中的,然而听他说起双剑,不由得沉声反驳道:“云天青,求仙问道乃是为前人所不能为之事,哪能处处顾惜身命。你要是畏难,当初又何必上昆仑山修行?”
      青年听了他话,并不言语,双目透过窗扇,远远望着无垠夜空,似是神思悠远。
      “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上山求仙?”
      “你?还不是道听途说山上有剑仙居住,贪恋御剑术有趣,才马马虎虎进了门墙。”
      “……”
      云天青慢慢翻身坐起,深深凝视面前英华出众的白衣男子,轻轻摇了摇头。
      玄霄望着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神色,被他眸子里深远不可捉摸的苍然之色所吸引,一时竟转不开眼眸。
      “……我少年时,性情疏狂,不愿困居小村,早早出门闯荡,自以为从此海阔天空,无一人一事能够拘束。”
      那人歪着头,浅笑,“十年过去,我以为世上悲欢爱恨的滋味,自己都已经尝遍了,何不登山求仙,从此断绝尘俗,求个清净……”
      欲念纠缠,私心执念,世上有人心之处,又何来清净之谈。
      青年笑着,眉眼弯弯。玄霄一时睁大了双眼——云天青鼻尖碰触在他脸颊之上,竟然很是温暖。
      “……瑶宫寂寞锁千秋,九天御风只影游……”
      那人柔润嘴唇贴在他嘴角,一字字呢喃道:“不如笑归红尘里……师兄,你这么钢骨傲性的男人,真能清心寡欲,断尽七情?”
      他语声模糊,满腔无所依凭的寂寞潇洒竟如匕首狠狠划在玄霄心上,那人一时竟忘了要推开他去。青年又唤了几声师兄,“我叫做云天青,玄霄师兄你呢?你本来的名字,叫做什么?”
      这样说着,却并不要他回答,只是单手捧了玄霄清瘦面颊,在他唇上吻了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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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紫英直视面前魔身男子,寂然说道:“紫英不过是平庸之辈,并不奢望能够得证仙道,只求能在一生之中,尽心之所愿,俯仰无愧。”
      顿了一顿,白发青年便又闭目说道:“人同此心……否则师叔逆天成魔,何以并不踏遍六境掀翻天海,只求长居故人坟冢?”
      他话未说完,面前年长男子忽地双眉倒竖,玄霄气息急促,反手向他一掌,冰屑纷飞,将万年玄冰地面,生生击碎出尺许深的沟壑。
      那人虽极力克制,仍是一手掩了双唇,闷声剧烈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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