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女侯）》韩随

9、变故突生

　　待到钟吾等人正式入座，演武场的大小座位也算是座无虚席了，钟吾注意到北面那排主坐上又填了两把椅子，上面坐了两个年轻人，穿得倒是与江湖人不同，皆是横罗深衣，腰间佩玉，身边不带兵刃，其中一个还手持折扇，作文士打扮。

　　钟吾看向竹染，却见这位百晓生摇了摇头，显然这二人并不在她做的功课里。

　　又等了有大半个时辰，眼见快到巳时了，原定于辰时的决赛还没有开始，演武场内一片喧哗，至一教的人自辰时一刻出来清大家稍安勿躁后再就没露过面，甚至场中接引的小道士也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踪影。

　　如今任谁都看出大会有异了。

　　“去看看发生什么了？”钟吾一个示意，让竹染去探查一番。

　　“诺。”竹染微一拱手，正待退下，却见抱残山人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荆楚盟的庄绍钧，然而后者面色发黑，看似心情不是很好。

　　抱残山人见众人喧哗不已，甚至无暇理擂台上首坐着的三十位疑惑的表情，便用内力发声道：“诸位。”

　　下座众人果然安静了些，“昨日一番切磋，老道深感江山代有才人出，在场的诸位小友，皆是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老道在诸位这个年纪，无论武艺气度，都是望尘莫及的。”

　　下面人的情绪有些被安抚了，争抢着说道“道长过谦了”“折煞小辈了”云云。

　　抱残山人接着说道：“此番诚邀各位小友于此切磋一场，胜者，敝教欲赠予却邪剑，以勉其勤于武学，臻于侠义，到时新秀于我南山醴泉内一濯神兵，尽洗宝剑之尘，他日江湖之上匡扶正义，亦是一段佳话。

　　昨日情景，诸位英雄都在场见证了，既定了荆楚盟庄绍钧庄公子和青城派安沧澜安少侠于今日辰时决战，就断没有更改之理。”

　　“山人这是什么意思？”问出在场人心声的正是那才出现的手持折扇的公子。

　　抱残山人微一拱手，道：“杜公子稍安。”接着便面向众人，继续道：“现离约定的时间已过五刻，请对战双方入场。”

　　钟吾注意到，那被冷落的杜公子面色不霁，好似要发作，旁边和他一起新来的黄衣公子拦住了他。

　　竹染在一旁感慨：“这抱残山人真的是有意思啊，一时市侩得很，一时又有骨气得紧。也不知这二位是什么身份，让他这般不待见，依奴婢看，八成是没帖子的不速之客。”

　　但没过多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抱残山人是什么意思了。

　　场上只有庄绍钧一个人。

　　本应与他对阵的安沧澜竟然不见了!

　　负责安沧澜院落的小道士解释道，一个时辰前他派小童去看看二人可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结果小童回来说安沧澜不见了。约摸卯时三刻，安沧澜对他师弟说要去南山的醴泉濯一濯他的枪，好取个好彩头，结果这一去直到比武要开始了还没回来，他师弟才去寻。

　　但南山太大，整个青城派寻了一个早上都没找到，无奈之下，至一教的人也只好帮着一起去找，但直到比赛拖不下去了，人还是没找回来。

　　一片哗然，不少人在讨论安沧澜能去哪儿，但更多的人在感慨庄绍钧运气好，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却邪收入囊中。

　　钟吾看到台上庄绍钧的脸色又黑上了几分。也是，虽然赢得轻巧，但这样因为对手没来胜了，未免胜之不武，日后肯定会受人指指点点。

　　“既然安少侠未能出席，我宣布，此战胜者为荆楚盟庄绍钧!”抱残山人手执却邪继续说道：“那却邪剑，也理应赠……”

　　“师尊!”一道坚毅的男声打断了抱残山人的话。

　　众人随声而去，便看见至一教大弟子秉初从拱门外走来，步履坚定，神情淡漠。但他的身后却跟着几个身着青城派服饰，神情悲愤，泫然欲泣的人。

　　还没等众人疑虑发生了什么，拱门外又进来了五名青城派弟子，四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虽看不清面容，但面色青紫，一动不动，手无力地搭在担架外，随着四人的移动颠簸。
　　看样子是有人死了！

　　众人再去看后面那人，是青城派的二弟子，齐理，此刻泪流满面，双手捧着一杆枪!

　　江湖上没人会不认得那杆枪，《兵器谱》上排名十九位的名器，金纂提炉枪!

　　安沧澜的枪!

　　纵使看不清担架上人的脸，但在看到了那杆枪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个死人是安沧澜!

　　因为演武场座无虚席，没有座位的地方也挤满了没有濯剑帖的游侠，青城派的人只得将安沧澜放到擂台上。

　　坐在上首的三十余人都围上前去，想看个究竟。青城派二弟子齐理也没看他被放在地上的师兄，而是径直来到抱残山人的面前，悲恸道：“山人，我师兄是接了濯剑帖前来的，而今离却邪只一步之遥却为奸人所害，惨死于南山之上。我青城派虽然式微，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还请山人主持公道，查明真凶，让我师兄瞑目!”

　　语罢，便跪在安沧澜尸体前，三指并拢，发誓道：“我齐理虽武艺低劣，也要在此立誓，上天入地也定要找出杀害我师兄之人，将其挫骨扬灰，以告我师兄在天之灵。也请诸位英雄做个见证!”

　　齐理此誓可谓字字带血，也令旁观者心悸不已。

　　至一教虽传承百年，但也一直偏安一隅，本就不是什么大派。这次濯剑大会江湖上虽然有所传言，但来之前至一教也没明确表示是却邪出世，因此江湖各派都是派小辈前来的，就是那为首的三十席上坐的也都是各门各家的大弟子、小少爷的，偌大个濯剑大会算得上德高望重的也就东道主抱残山人了。

　　“小友莫急，安少侠少年英豪，却蒙此大难。老道也是始料未及，但我至一教绝容不得这等凶恶之徒放肆，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安少侠、青城派一个交代。齐小友还是要珍重身体，节哀顺变啊。”

　　抱残山人现下也很急，他只是从后山上捡到把却邪剑，想办个大会趁机募集一波香火钱啊，谁能想到江湖上有名有姓甚至在《兵器谱》上都有一席之地的少侠能死在他这儿啊！

　　不对！

　　抱残山人想到却邪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钟吾，下意识地就望向他给钟吾安排的棚子，然而那边却安静得很，仿佛并未感知到这场变故。

　　但即便钟吾那里没动静，抱残山人也不敢就当她不在，箭在弦上，也来不及细想，只得按照自己的直觉行事。他唤来身后的泰初，一番耳语，见泰初得命后退出演武场了，他才快步来到安沧澜的尸首之前。

　　围在安沧澜尸体旁众人见抱残山人上来都纷纷让开，只有齐理和青城派的几个弟子仍跪在旁边哭泣。

　　安沧澜身上衣物还算完好，只是有些脏污和褶皱，谁能想到昨日还在这个擂台上手持一杆金枪，以一敌百大放异彩的人，今天已是个死人，就这么躺在这儿了。

　　安沧澜面色青紫，身体苍白还泛着幽幽的青光。他已有些发冷发硬了，双眼闭得死死的，但英年枉死，怎会瞑目呢？

　　抱残山人用手张开他的眼皮，发现瞳孔已经扩散，对外界没什么反应了，眼球上还出现了一些斑点，加之早就没了呼吸，却是死了无疑。

　　他的胸前有一处显而易见的伤口，是被人一剑扎入心肺处，出血倒是不多。

　　秉初在一旁禀报道：“师尊，弟子上山搜寻时和师弟们一起在竹海深处发现安少侠，兹事体大，不敢私自决定，就立刻去喊青城派诸侠了。

　　安少侠当时面朝下俯躺在竹林里，金纂提炉枪被他握在手里，看起来贼人倒不是为了抢夺兵刃。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留下什么物品，好像是有第二个人的足迹，但这一个月都没有下雨，土质较硬又被凶手刻意破坏过，弟子无能，辨别不清了。”

　　抱残山人站直身子，手捏法决，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在场的道士小童自秉初之下也跟着念了三遍。

　　言毕，抱残山人轻扫拂尘，又蹲下身开始查看安沧澜的伤口。

　　剥除胸前的衣物，伤口就显而易见了，是被人一剑插破了内脏，当即毙命。奇怪的是伤口两边都有些发青，抱残山人正待探查，一旁的齐理就扑了上去，用手摸了摸安沧澜伤口的青处，当即大喊道：“是凉的！是寒衣剑！”

　　众人马上去看庄绍钧，寒衣剑正是庄绍钧现在的佩剑，是用天山上特有的寒铁铸造而成，剑锋自带冷意。

　　对战时，寒衣剑单靠剑自身的寒气就能逼退敌人，江湖上不少练阳功的人都在寒衣剑手下吃过亏。被寒衣剑刺中，除了剑伤外还会寒气入体，留下的伤口四周就会有明显的一圈青色痕迹，就像安沧澜的伤口一样。

　　一时众人看向庄绍钧的目光都有异了。庄绍钧是荆楚盟的少主，虽年纪轻轻但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已久，本来他不战而胜，赢得却邪剑众人也只是腹诽他运气太好，终还是觉得也是名副其实的。

　　但而今这转念一想，青城派的安沧澜出身不如庄绍钧，名气不如庄绍钧，甚至用的还是特殊兵器——枪，却能在《兵器谱》上压一头庄绍钧，为何？只因安沧澜年前在雍城、秦地一连胜了原来《兵器谱》上排在十九位雾龙刀和二十位亡途剑，这才从名不见经传一跃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这

　　庄绍钧和亡途剑宋策也曾比试过多次，庄绍钧都没能前进一位，可见这安沧澜的武艺应在庄绍钧之上啊。

　　安沧澜死在这个当口，对谁最有益？这个问题任谁都能想明白。何况还有安沧澜的伤口为证。江湖上最不少的就是杀人夺宝之事了。

　　江湖虽是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但也是讲道义的，若真是庄绍钧干的，他荆楚盟还怎么有脸面一统荆楚之地的帮派世家？

　　“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庄青岚从荆楚盟的凉棚内冲出，一个起身便跳上了擂台。

　　“呵。”齐理一声冷笑，“证据确凿，你们还要狡辩不成！况且天下英雄都看着呢，这枪上有血，定是那贼人的。你庄绍钧手上也好巧不巧有伤口，如何说的过去！”说着便扬起手中一直捧着的金纂提炉枪给大家看个清楚。

　　枪头上确实有血迹，而好巧不巧，庄绍钧的手上也确实有个一寸长的伤口，尚未结痂，看得出是新伤。

　　台下的人不禁开始指指点点，庄绍钧却仍是黑着脸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