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女侯）》韩随

22、不速之客

　　该死，就差那么一点！温一诺懊悔不已，都怪自己太激动了，忘了他已经苟了一个多时辰了，手脚都麻了，这一不小心压倒了假山上的花草不打紧，竟然还错过了最精彩的一段。
　　沈兄刚刚说的是什么？

　　可有啥？婚约？总不能是混天绫吧？！

　　温一诺边想着，边磨磨蹭蹭地从假山中走出，讪笑着拔出石头上的簪子，“如此精细的双蝶簪，怕是宝珠楼都做不出，姑娘还是仔细着好。”

　　因为是沈释的朋友，钟吾没有说话。

　　沈释也没有，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温一诺理亏，也拿不准沈释有没有生气，只得打着哈哈：“我就说你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原来是寻钟姑娘来了，让我一通好找。”

　　“天色已晚，你这样偷偷摸摸藏在姑娘的院子里不是君子所为。”

　　那你在人家姑娘的院子里等了一个时辰，还煮上茶了，便是君子所为了？

　　但他也只能腹诽，面上还是笑嘻嘻地告罪，“小生唐突，小生唐突。”

　　“怎么又是你？”屋内的竹染耳聪目明，马上发现了院中的不速之客。

　　“竹染姑娘好。”温一诺倒是不拘于俗礼，向竹染打着招呼。

　　竹染很是生气。

　　这一路上的人除了庄青岚，她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温一诺了，油嘴滑舌、不遵礼法，还出身那般淫.乱的清风岛，醉花思眠生说的果然不错，清风岛上没什么好东西！

　　“我们姑娘下榻至一教竹喧院的第一时间，你就来打探，只是那时我们并不在院中，你才扑了个空。”竹染看他身上的褶皱，没有个把时辰怕是压不出来，“如今这是学乖了，刚入府就在假山中猫着，准备伺机而动了？”

　　温一诺确实一入程府就在钟吾院中的假山中趴着了。

　　他实在是叫钟吾、沈释、沈霖三人的关系挠的心痒，料想到沈释一定会来钟吾院中。

　　沈释知礼，向来是个谦谦君子，钟吾又出身名门，两人看似是初见，即便是有什么事情也一定会在院中说，绝不会独处一室，在外面他就有机会啊。可惜以他的武艺，一路跟着沈释再进入院中的话定然会被发现，所以倒不如早早潜入，占据个听墙角的有利位置。

　　幸运的是钟吾主仆一进院里就忙个不停，倒是没人发现他。没过半个时辰，沈释就炉子、茶具提着一堆地来了，他虽然好奇，却更是一动都不敢动了。

　　钟吾的身手他在溧阳城外是见过的，沈释的武艺他纵使相识多年都拿不准深浅，又哪敢离着近了。所幸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说话也不避讳，还是让他听到了些什么的。比如说濯剑大会的缘起、再比如说沈释对钟吾的态度。

　　温一诺自诩对江湖轶事的敏锐程度无人能及，但这件事他关注整整一日了，却还是拿不准沈释和这个钟吾姑娘的关系。

　　他能肯定沈释今日是第一次见钟吾，钟吾也是一样。毕竟在至一教的凉棚里的时候，沈释还和他讨论过这个表小姐。

　　但太多奇怪的地方了。

　　且不说那个和沈释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娃娃，就是沈释的举动就很耐人寻味。

　　温一诺认识沈释也有小十年了，知道他的性子。江湖上的人都说沈释是个清冷公子，温润如玉，其实不然。

　　沈释喜欢的东西很多，也很爱笑。有时候只是一棵树，他也能看出禅意，云淡风轻，却又满怀心事。

　　他的戒心却很重。别人说他冷漠不是没有道理，他很少对什么不相干的人或者事有兴趣，之前温一诺还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在至一教明月苑和演武场凉棚里，他对这个表小姐都是过分的关心了，实属反常，自己当时竟然还觉得他是在关心庄青岚。

　　荆楚盟的庄三小姐心仪他江湖上怕是无人不知，庄绍钧同他也是兄弟相称，但温一诺清楚，在沈释这里，把朋友和相识的界限划得很清，他们二人都算不得朋友。他们结交的都是那个寡言无争的少庄主，而不是这个胸有城府的沈知异。

　　然而这个匆匆赶来，给只认识了一日的女人煮茶的男人，却是真正的沈知异。

　　虽不知原因，但沈释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既是沈释认定的人，便也算是他的朋友。温一诺也想通了这点，也松懈了下来。

　　“如此冒昧，还望姑娘不要见怪。”温一诺收起嬉皮笑脸，认认真真向钟吾作了个揖。

　　“说来惭愧，我有个收集江湖轶事的怪癖，一直想做个江湖百晓生，听到什么新鲜见闻都想搞明白。姑娘在溧阳府外杀马的时候我也在场，不知姑娘来历，就忍不住打探了一番。此次亦是因为……”温一诺用眼神在沈释和沈霖中间回荡了一下，却也没明说，“但绝无意唐突冒犯姑娘，请姑娘明鉴。”

　　言罢，又端端正正地作了一揖。

　　钟吾看懂了他的态度，也拱手还了一礼。

　　钟吾既然表了态，竹染自是不能再揪扯着不放，但还是气不过他得的冒昧，也懒得再理他，准备回房去陪沈霖玩。

　　一转身，却看到小少爷正趴在少庄主的腿上，眨着眼睛望着她。

　　竹染惊讶道，“小少爷，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沈霖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在竹染姑姑把脸皱成这样的时候。”说着还做了个极丑的鬼脸。

　　“噗哈哈哈哈哈……恩。不是，竹染姑娘，小生单纯是在笑霖儿的纯真无邪。”

　　竹染面色铁青：“温少主自重，霖儿岂是你能叫的。”

　　温一诺还是忍不住笑意，“既然是沈兄的儿子，就是我的大侄子，如何叫不得？”

　　既然看开了，他还是很乐意攀这门亲的。

　　沈霖拉拉沈释的衣角，“爹爹，竹染姑姑是生气了么？”

　　“没有，竹染姑姑就是生气也是生那个叔叔的气，和霖儿无关。”

　　沈霖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霖儿就知道。之前在朔方城的时候，竹染姑姑说过，大人们说话的时候霖儿要乖乖的，不能吵。所以霖儿乖乖的，出来以后也安安静静地趴在爹爹身上，一直都没说话，也没有吵。”

　　沈释笑着揉他的脑袋。

　　沈霖却依旧仰着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

　　沈释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也呆呆地看着他。

　　钟吾轻笑，知道他这是在求夸奖。于是哄道，“霖儿做得对。霖儿这么乖，今晚可以多吃两块莲花酥。竹染姑姑也不会生霖儿气的。”

　　沈霖听到夸赞，扬起个大大的笑脸，又去看竹染和温一诺斗嘴了。

　　朔方……沈释思及这个地名有些呆愣，沈铎出走，江南江北，他也找了许多个城池，但没想到竟然会是朔方。他从没去过那个北境边城，那里意味着的只有战争。这些年，阿铎一直待在那里么？以他的性子，他去那里又是做什么的？

　　“朔方？”温一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却选择问向沈霖：“小霖儿，你们从朔方来啊。”

　　“恩。”

　　“你和你姑姑都是从朔方来？”

　　“对啊。霖儿、姑姑、竹染姑姑、还有宋言叔叔、木伯伯、阿娜让奶奶……好多好多人啊，我们都住在朔方，还有，”沈霖想到这儿，声音突然黯淡了下去，“还有以前的爹爹……”
　　以前的爹爹？

　　温一诺一愣。

　　这消息量有点大啊。

　　“小少爷，还是奴婢来抱吧。”温一诺还没反应过来，竹染便一个箭步上前，终止了这场对话。

　　竹染抱起沈释身上的沈霖，轻声哄着，路过温一诺时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钟吾叹了一口气，听到这儿，沈释应该是什么都明白了吧。

　　北境、战争、被旁人带着的孩子、不见踪影的弟弟。

　　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

　　沈释就那么看着被竹染抱着的沈霖，沈霖正抿着嘴不说话，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也黯淡无光了。

　　温一诺总说这孩子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沈释明白这孩子明明是和他父亲一模一样。沈铎和他是双生子，除了眼睛，两人相貌上没什么分别，他虽是多情的桃花眼，但总是一脸冷淡，更是弱化了这种差异。

　　但沈霖的性子、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幼时阿铎的翻版，看起来呆呆笨笨，惹人怜爱，实则比谁都有主意。

　　说走就走，一走十年，连句话、连封信都不给他带……

　　但这样的阿铎，去了朔方城，现在人呢……

　　沈释脸上的神情钟吾说不上来是什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温一诺发现气氛变得很奇怪了，自觉说错了话，小心翼翼，也不敢张口，一时偌大的院子、五个人，却安静到能听到柳梢上的雨珠滴落到池塘的声音。

　　最先开口的却是竹染。

　　“姑娘。”

　　钟吾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沈霖。

　　竹染微一福礼退了出去。

　　没人问竹染去了哪里，因为除了沈霖，所有人都听到了。

　　又来人了，还是个没有武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