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女侯）》韩随

2、城门惊马

　　至一派坐落于溧阳府外的南山竹海，虽不是弟子遍布天下的大派却也传承百年，底蕴深厚。

　　创派祖师原出自道家，道号潇湘子，游历天下之时途径溧阳，于南山之上俯瞰溧阳府、兴州、徐州三地，看这三州熙熙攘攘，万民为利来往，而南山上却又清流激湍，惠风和畅。一时悟道，创立至一派并在南山脚下种了千亩竹林，谓之南山竹海。

　　至一教一直秉持出世即入世，入世即出世的道心，居于竹海中，进可览三州繁华，退能得南山清幽，百年来虽不温不火却也因这道心在江湖之中享有誉名。

　　而最近这一个月至一教却风头无两，整个大魏的大家少侠都蜂拥而至，原因无他：绝迹江湖二百余年的名剑却邪被至一教的小道挖竹笋时从南山挖了出来！

　　至一教一不用剑，二无心于江湖上的斗争，便干脆放出消息邀各门各派前来品剑，甩掉这个包袱的同时还能添点香油钱。

　　也正是因此，这次濯剑大会至一派不仅邀请了各大江湖势力，也欢迎小门小派甚至是籍籍无名之辈前来与会。

　　大家都明白至一派的意思，宝剑配英雄，却邪剑能者据之。各方势力皆摩拳擦掌——名剑万里无一，扬名立万的机遇更是千载难逢。

　　至一教将南山竹海辟出了些许院落用于招待名门大派，又在溧阳城的各个城门口安排的引路的道士领着其他的英雄豪杰去往溧阳城的各大客栈或是相熟的武林势力借宿。

　　钟吾正是在东城门撞上了庄青岚。

　　至一弟子泰初刚刚送了截教的几位去客栈归来，一出城门便看到了松树下的钟吾。

　　女子附身和身旁的小童说着什么，小童笑嘻嘻的跑开了，她便直起身子，远远望着小童，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泰初上前见礼道：“居士可是来参加濯剑大会的？”

　　钟吾正百无聊赖地在城门外等着的竹染回来，沈霖说看到河边有小蝌蚪想去捉。钟吾虽军旅多年却也是自小被四个教养嬷嬷训大的，万万做不得下河捞鱼的举动，只得遥遥地看着他，就见一至一小道走过来了。

　　钟吾点点头，顺势打听一下路：“道长可否遥指一下贵派所在？”

　　声如珠玉，令泰初一怔，想起了师兄对昨日无寿山庄少庄主琴音的评价：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

　　“居士师出何派？可有濯剑帖？”

　　钟吾微微颔首，却并未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泰初见她不语，知道不便追问，正要指路之际，变故突生。

　　远处有三五个劲装少侠绝尘而来，临近城门也没有丝毫减慢，可见是狂妄至极，且对自己的御马术极有信心。

　　周边排队入城的人群皆避恐不及，作鸟兽散，这就露出了人群中正往这边跑的小短腿男童。

　　泰初这才看清了这个小童的形貌，他双手掬着一捧什物往这边跑，略显急切却又害怕手中的东西洒落，格外缓慢，在一众的慌乱逃窜中形迹迥然，笑得童真，蓝色的眼睛里似有星河。

　　可泰初无暇惊艳，正要惊呼示警，就看到马上的少女一个握紧了缰绳勒马，白驹又往前冲了一段，前蹄高高抬起，竟人立在了小童头顶，少女仍稳稳地坐在马上。

　　若非情态紧急，泰初真想赞一句“好骑术”，可少女臂力不足，已然拉不住马了，小童仍在白马身下，马蹄若是落下，必然会被踏伤。

　　千钧一发之际，泰初听得身侧有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不及回头，就看到白马下腹深插了一柄墨绿色的剑，剑入体剑势未消，又生生带着马向后侧方倒去，少女再也控不住马了，和白马一起摔到了地上。

　　勒马、马立、剑出、马亡不过瞬息之事。

　　沈霖看到剑影听到剑啸时回头看了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又转过头颠颠的跑向钟吾，打开手给她看。

　　“姑姑，蝌蚪！”

　　一连串的事情已惊得泰初说不出话了，他不知该感叹女子杀伐果断、身手如电还是该惊奇于小童小小年纪便处变不惊，冷静从容。

　　与这些相比，少女精湛的骑术已然不够看了。

　　钟吾看着小道士一脸的呆滞不免低笑：“求真修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道长尚需修行啊。”

　　泰初面上有些红，连忙低头叹了几声“无量寿福”。

　　钟吾从旁边卖货郎处买了个坛子，引着沈霖将手里的水和蝌蚪倒到坛子里。而后牵着沈霖去看少女的情况。

　　少女才将将从地上起来，娇俏的脸上满是怒意，任侍女匍匐在地上给她擦拭着鹅黄色襦裙上的土渍，旁边两个少侠正柔声哄着她。不远处，有个玄衣男子正蹲在白马的尸体旁查看。

　　钟吾拔出笒隋。对着男子抱拳道：“事急从权，伤了宝驹，还请诸位见谅。”

　　男子这才将目光从笒隋上移到钟吾身上。

　　他站起身来回礼：“是舍妹无状，险些伤了小公子。在下荆楚盟庄绍钧，敢问阁下是？”

　　“钟吾。”

　　少女看着自己哥哥竟对这个杀了自己的宝马还害自己坠马的女人好言好语，一时气急，踢开侍女，冲着钟吾叫道：“何方小贼！杀我宝马，折我颜面，当我荆楚盟吃素的么！”

　　竹染不在身边，钟吾也搞不清楚荆楚盟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但能这般抬出来向人施压的怕是有些势力，自己这番初入江湖还是不宜结仇，只得就事论事道：“损失我会赔，惊扰了姑娘很是抱歉。”

　　“赔？且不说我的暴雪血统高贵，单论本姑娘的裙子，乃是花软缎，就不是你能赔得起的。更为重要的是你害我坠了马，又怎么可能一句抱歉就算了，白白让你折了我荆楚盟的颜面！”

　　少女打量钟吾一眼，见她一袭男式圆领袍，材质并非什么名贵料子，头上也只是别了一支木簪，不由心生轻蔑。

　　“你身无长物又是无名之辈，我也不能让人说我荆楚盟仗势欺人，你赔了我的马，给我把裙子擦干净，再给本姑娘好好道个歉，这事便算了。”

　　“青岚！不得无礼。”庄绍钧出声呵斥。

　　妹妹青岚不懂男装，他却看得分明。

　　这个钟吾穿的锦袍看似寻常，用的却是素有“一尺云锦万两金”之称的蛟纹云锦，她腰间配的是昆山玉，可见她有意低调却也不愿委屈了自己，应当是出身名门。

　　但最令庄绍钧惊奇的还是他的剑和身手……

　　这厢钟吾也有些困惑，青岚？

　　荆楚盟……庄青岚……依稀有些耳熟。

　　钟吾有些后悔自己仗着竹染随行便没有好好研究各武林势力。

　　她听着这娇蛮小姐的无理要求倒也不生气，“庄姑娘，城门口纵马行凶险些伤及无辜的人是你，这件事往小了说是荆楚盟恃强凌弱，往大了说也能是你目无王法，强行闯关。我虽不该伤你爱马，但当时情况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

　　钟吾顿了顿，注意到几人看她的眼光有些奇怪，她回顾了一遍自己的言辞，并未察觉到不妥，便也不再深究，接着说了下去：“这白马自是美丽温顺，但也不过是匹河曲马，委实称不上血统高贵纯正。花软缎也不算难得，姑娘既然开了口，我也理应再送姑娘几匹。”

　　为什么叫她一说反而显得我锱铢必较小家子气……明明是自己的马被杀害了，还害得自己摔了一身泥，庄青岚觉得自己有些气短，又看到钟吾拽下了身上的佩玉，递给她：“我家人不在身边，身上并无银两，姑娘看样也是来参加濯剑大会的，若是不急着用，今夜之前再送予姑娘，以此玉为证。”

　　庄青岚气极，所以我若是不同意便是我荆楚盟连套换洗的衣物也没有，半刻都等不得？

　　“谁稀罕你的破玉！我本就能控住暴雪，伤不到人，用你多事！”

　　虽这般说着，庄青岚想起刚刚的惊险，也面露赧色。

　　偷瞄了一眼沈霖，他正眨着碧蓝色的眼睛望着她。

　　这眼睛！庄青岚顾不上自己的小矫情又仔细打量了沈霖的相貌，不由惊叫出声，“大哥，这孩子……”

　　庄绍钧给妹妹使了个眼色，打断道：“听姑娘所言，也是来参加濯剑大会的，左右不过些身外物，等到下次见面在说吧。”

　　钟吾注意到了庄青岚的失态，面上却是不显，让他们收了玉佩，两厢告辞了。

　　泰初望着庄氏几人离去的背影，提醒道：“荆楚盟便是要去敝观。”即便他清楚两伙人一起走的概率微乎其微。

　　果不其然，钟吾只是笑着致谢，“有劳道长，我还要等人。”

　　“这个姐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钟吾将手放在沈霖头顶上揉着他的小脑袋，“恩，她哥哥光风霁月有君子之风，胞妹心性不会太差的。”

　　沈霖很开心，他就知道！

　　那个姐姐偷偷瞄他的时候脸红了，和姑姑每次喝了酒怕被祖母发现时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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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日更，昨天就打脸了……
不过我今天学会了用存稿箱！
家有余粮，还能撑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