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听说老身失忆了》华嫚

76、少年与少女

　　苏明珠与杜氏母女在山庄门口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山庄内各个主儿的耳朵，盛玉檬一听，像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一样，急不可待的就跑去找盛玉衡，连下人禀报都等不及了，直接冲了进去，看见盛玉衡正在练字，也不待盛玉衡说什么做什么，直接道：“大姐姐，今天那苏明珠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外人都说苏明珠嚣张跋扈，欺压继姐继母，今天这事算是证据了吧。”

　　盛玉檬本以为自己扳回了一局，却没成想盛玉衡听了她的话，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动摇，依旧慢斯条理的写完手下的字，将小楷狼毫放下，然后才抬起了头，对盛玉檬道：“二妹妹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看着不动声色的盛玉衡，盛玉檬本来热切沸腾的心慢慢就冷却了下来，盛玉衡不关心这个，盛玉檬觉得自己急巴巴的跑过来和盛玉衡说这事挺没劲的，直接坐到了椅子，嘟着嘴道：“大姐姐，那苏明珠就不是个好的，祖母还把她请到了明月温泉山庄来，她不过是今天刚到了这里，然后就那么趾高气扬的对待苏家的人，这分明是拿我们武安侯府当作她狐假虎威的资本，实在是嚣张！”

　　“二妹妹，我和你都没有见过那位苏姑娘，不妨见一见之后，再做定论。”盛玉衡说得十分心平气和。

　　盛玉檬道：“还有什么好见的，我真不想见她！”

　　盛玉檬心里很是鄙视苏明珠，但是明面上却不敢把这话当着盛玉衡的面说出来，只能在在心里偷偷的骂：狗仗人势的东西！

　　盛玉衡转身在旁边木架上的水盆里洗了手，然后用毛巾擦干手，待到丫环将水盆和毛巾端了出去，坐到盛玉檬的旁边，又道：“看来那天祖母让我们想的东西，二妹妹又忘了。”

　　一说起那天，盛玉檬也知道是哪天，本来还因苏明珠今日之事还有些余温的心思，这回是彻底冷却了。盛玉檬想起来，那天她也是先噼里啪啦的将苏明珠一顿贬低，但是后来听着其他人的话，却是越听自己心里越虚，就觉得捡着别人的话再去贬低苏明珠，自己挺傻的样子，光会捡别人的话，自己却没点主见。

　　可是想到今天，盛玉檬又微微扳直了腰，对盛玉衡道：“大姐姐，今天这不一样。”

　　盛玉衡道：“是一样还是不一样，有什么关系吗？”

　　“为什么没有关系？”

　　“我们和苏明珠本来素未谋面，她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说说便罢了。现在她既然到了我们府上做客，那么这关起门来说说的事也不要再有了，来者是客，我们不能没了主人家的气度。再说了，你觉得祖母和长公主殿下会是好歹不分的人吗？”

　　盛玉檬老实的摇摇头，道：“不是。”

　　现在祖母失忆了，她不敢擅自评价，但是松山长公主殿下，那是在后宫里长大的人精，至今在皇族中也是说得上话的人物，盛玉檬尽管有些小心思，但是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宁可痴傻一些，也不敢在这两位面前班门弄斧。

　　盛玉衡又道：“我起初听了，也和你是一样的心思，觉得那苏明珠不知好歹，狐假虎威。但是转念一想，既是祖母和长公主殿下邀请过来的人，那自有两位老人家的道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那苏明珠真是嚣张跋扈之人，她还真敢在这明月温泉山庄对我等姐妹放肆吗？所以我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苏明珠今天的所作所为，但是让我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点。”

　　盛玉檬忙问：“大姐姐，是什么样的点？”

　　盛玉衡低头笑了，道：“都说那苏明珠嚣张跋扈，可是她再是嚣张跋扈，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听说那苏清玉一直都没有恼羞成怒，还神色殷勤，不是求着去拜见祖母，就是诉苦想要留宿温泉山庄，只是苏明珠一直拒绝了她。你说，今日苏明珠的嚣张跋扈和那苏清玉的唾面自干，哪一个你觉得更有意思？”

　　盛玉檬傻眼了：“唾面自干？”

　　有了盛玉衡的提醒，盛玉檬才发觉她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了苏明珠身上，还真忘了那个苏清玉的所作所为。再想一想，盛玉檬立马就发觉了不对劲，那个苏清玉也未免太能忍了，而且最后的话，也太搞笑了了吧，当他们武安侯府是什么人家，随随便便就能留在明月温泉山庄过夜吗？这还不是问山庄的主儿，而是问刚过来做客的客人。

　　盛玉檬又是沮丧，本以为今天过来，能稍稍挽回一些面子，谁知道又被教育了一番，展示了新天地。

　　不过也幸好，这话还没到祖母说，祖母那边的颜面还没落得更惨。

　　盛玉檬这次过来温泉山庄之前，她的生母秋姨娘让人把她找了回去，千叮嘱万叮咛她，一定要在祖母面前好好表现。以往她是比不过盛玉衡，但是在现在的祖母面前，她和盛玉衡的起点差不多了。若能得了祖母的欢心，祖母金口一开，没准就免了秋姨娘的禁足了。

　　自打秋姨娘被禁足，盛庆嵘就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秋姨娘，仿若之前的宠爱都是一场梦而已，即使秋姨娘找了人给盛庆嵘递了话，盛庆嵘始终也没有过去。

　　后来余氏清洗了一遍侯府的下人，更没有人敢帮秋姨娘递话给盛庆嵘了。

　　所以这回道明月温泉山庄，盛玉檬卯足了劲儿想要在顾晚行面前好好表现，上次本是想借着苏明珠的事情，表现一下自己嫉恶如仇的真性情性格，没想到过了头，三姐妹中表现得最差，事后盛玉檬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只是个只会拾人牙慧的傻子。

　　这让她一直耿耿于怀，不是想再在祖母面前表现，而是想在盛玉衡面前扳回一局。

　　今天觉得自己有了一个机会，急吼吼的跑了过来，结果又在盛玉衡面前输了一局。

　　待到晚膳，盛家三位姑娘和盛庆敏陪着顾晚行进膳，松山长公主并没有过来，沈三娘和苏明珠更是没有出现，这让以为可以见到沈三娘和苏明珠的盛玉檬有些失望。

　　盛玉檬没有主动提起沈三娘和苏明珠，倒是在膳后，盛庆敏先说了起来，道：“今天得知母亲请了两人客人过府，我还以为今晚没法过来母亲这边吃好吃的，没想到，我还是有福了。”

　　一旁站着的莳嬷嬷笑道：“五爷，您若是想吃什么，尽管让人过来吩咐一声，老奴定会做好了给您送过去，何至于就吃不上了呢？”

　　盛庆敏笑嘻嘻道：“莳嬷嬷，您做的这菜啊，就得在母亲这边吃才香，我一个在那边孤零零的用膳，尝不出一半的好滋味。”

　　莳嬷嬷掩嘴而笑，盛家三姐妹也笑了起来，盛玉衡道：“五叔，你这是吃饭菜呢，还是吃周遭环境啊？”

　　盛庆敏本想说个秀色可餐，但是看着一屋子的女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合适啊，于是没再说话，只是冲着顾晚行憨憨笑了一下。

　　顾晚行道：“油嘴滑舌的，瞧你那新来的夫子最是稳重不过，怎么你跟着他学了几天，竟是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我今天可是听说了，那沈家三娘子和苏家姑娘过来的时候，你突然出现，可是把人家吓了一大跳。特别是苏家那个小姑娘，差点都被你吓到跌倒地上去了。”

　　听顾晚行说起白天的事情，盛庆敏只得连连求饶，说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天知道，那条小路他走过了多少回，都没有谁被吓到，今天本也想照旧抄个近路，却没有想到会有陌生女眷出现，还把人吓了一跳，天知道，他也被别人的吓一跳而吓一跳呢。

　　盛玉檬问盛庆敏：“五叔，我至今都没有见过那位苏家姑娘，上次在全空寺错过了，都不知道她长了什么模样，你今天可有看清楚那个苏家姑娘长得是何模样？”

　　盛庆敏笑道：“你乱说些什么呢？我本来就唐突失礼，哪还能眼巴巴的去看人家女眷长了什么模样。我今天没见着，怕是现在她们再出现在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了。”

　　盛玉檬道：“五叔，我这不是好奇吗？听别人说了那沈家三娘子与苏家姑娘那么多的事，如今两人就近在咫尺，所以总是想着见一见，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顾晚行道：“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什么人物呢？玉檬，若是在山庄见了人，你也不要眼巴巴的去打量别人，也别逮着别人家之前的事情去说，来者是客。你可不能失礼了。”

　　盛玉檬乖乖道：“是，祖母。”

　　顾晚行又道：“今天我看过苏姑娘，看得出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之前的那些事怕是有些误会吧。对了，那位苏清玉今天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那苏姑娘要嚣张跋扈自有她的道理，苏清玉唾面自干，我倒是觉得苏姑娘做得不错。”说到这里，顾晚行不雅的耸耸肩，摇头道：“唉，没办法，谁叫武安侯府就是这么个香饽饽，别人要尽办法也是要进来，唾面自干也在所不惜。所以，你们出门在外也要注意一些，不要一不小心就被别人算计利用。”

　　特别是盛庆敏啊，你都不知道被多少姑娘盯上了。

　　顾晚行一想起今天那苏清玉，顿时觉得苏明珠也是不容易的。

　　三姐妹和盛庆敏齐齐称是，再多说几句，三姐妹就告辞而去了，顾晚行把盛庆敏留了下来，说有话要对他说。

　　盛庆敏还以为自家母亲要和他说些什么重要的或是贴心的话，没想到顾晚行一开口，盛庆敏就哭笑不得。

　　顾晚行问：“你今天真的没有看清楚那苏明珠长什么模样吗？”

　　盛庆敏道：“母亲，您问这个做什么呢？孩儿真的没有看清楚那位姑娘长得是什么模样。”

　　顾晚行道：“我前几天看见了那苏明珠，就觉得她长得真是不错哎。在我见过的那么姑娘之中，她也算得上是一流的大美人了。你之前不是老是嚷嚷着要娶什么绝世大美人吗？我瞧苏姑娘那模样，就长得很美，绝世大美人就应该往那个方向长，芙蓉如面，明艳又大气。”

　　顾晚行说得信誓旦旦。

　　顾晚行是不知道苏清玉长什么模样，但是她觉得，如果苏清玉把苏明珠当成了对手，那么苏明珠的那张脸还真的挺有威胁的，那一张脸就值得被拿来当对手。

　　盛庆敏瞧着自家母亲一副很是推颂苏明珠，但又不像是为他相看苏明珠的样子，估计她现在可能只是单纯的和他探讨一下绝世大美人是什么模样，笑道：“母亲，您儿子我虽然不成材，但是好歹也不是一个登徒子，我又不是吴慎之那货，平日没事就爱看美人。”

　　听说吴慎之这两天已经彻底放弃了去看相辉楼的薛琴姑娘，转而专心看着自家一个美艳的侍婢，然后，又被老国公又打了一顿，都躺在了床上，竟然还色胆包天的指名那个美艳侍婢过来伺候他，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就站在床头上让他看就可以了，差点又让老国公爷从床上拎起来再打一顿。

　　虽然盛庆敏也嚷着要娶绝世大美人，但是他还从没见过一个让他第一眼就认定是大美人的女子。

　　顾晚行见盛庆敏不感兴趣的样子，很是惋惜：“那个苏姑娘长得真是挺不错的哦。”

　　“她再是长得不错，和儿子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呀。”盛庆敏坚持。

　　“好吧。”

　　顾晚行放过盛庆敏，不再追问这事，转而问起了他的功课，盛庆敏又回了几句话，然后想起了夫子今晚给自己留了不少的功课，自己回去还得做功课呢。

　　于是辞别顾晚行，自己回去，准备挑灯夜战功课。

　　盛庆敏今天过来并没有让丫环小厮跟着，从明月院拿了一个灯笼，一个人提着灯笼，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

　　然后在那桃木扶疏的夜色里，遇见了一个姑娘正在路上，不知所措的张望着。

　　那姑娘瞧见了有人过来，先是惊喜的朝着盛庆敏方向奔跑了几步过来，待到看清眼前的人是何人，又停一下脚步，微微低下头。

　　此时天色昏暗，尽管山庄各处都挂着灯笼，但也不足以让盛庆敏看清眼前姑娘那突然红了的脸颊。

　　而且，盛庆敏也保持了足够远的距离，勉强看得清姑娘长了什么模样

　　盛庆敏瞧着那姑娘陌生，又站到自己的面前，没有往旁边退让，见她的穿着打扮也不似下人，脑子突然想起了刚才和自家母亲说过的苏家姑娘，现在眼前之人应该就是那苏家姑娘吧，是长得挺美的。

　　只是盛庆敏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道：“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明珠福了福身，道：“小女子苏明珠见过盛五公子，盛五公子万安。”

　　盛庆敏回礼：“原来是苏姑娘，苏姑娘安好。”

　　苏明珠道：“小女子刚刚出来赏景，一时没留神，竟然走到这没见过的地方来，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知五公子可否告知如何返回客院的路径？”

　　苏明珠心里甚是难为情，她本是想饭后出来随便走走，却没想到迷了路，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却是白天有过一面之缘的盛家五爷。

　　今天两次见面，两次都算不上是什么好的场面，别说苏明珠觉得难为情，盛庆敏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的。只是苏明珠为眼前的情况难为情，盛庆敏却是想起了白天的事情而难为情。

　　盛庆敏咳了一声，然后道：“苏姑娘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山庄，从这里返回女眷客院也是七绕八绕的，不如苏姑娘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找个丫鬟过来给苏姑娘带路，苏姑娘以为如何？”

　　“多谢五公子。”苏明珠又是福了福身。

　　盛庆敏摆摆手，道：“苏姑娘不必客气。”

　　盛庆敏一个人提着灯笼又返回了明月院，恰好见到了腊梅，把苏明珠在那边等着让人领回客院的事情跟腊梅说了，腊梅表示，她现在就过去带那位苏姑娘返回客院，让盛庆敏放心。

　　盛庆敏觉得把件事情办好了，然后又从另一条路上返回自己居住的院子。

　　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回去就挑灯夜战那些夫子布置的功课。

　　这位夫子是盛庆嵘亲自请给盛庆敏请过来的，盛庆敏并不敢随便应对过去，他知道后面盛庆嵘肯定会向夫子问起他的功课。盛庆敏不求门门功课拔尖，只求能安安稳稳过了盛庆嵘的那一关。

　　要知道，盛庆嵘也是个才博学之人，若不是没有一两分功力，盛庆敏觉得自己就等自家大哥削吧。

　　更何况，还有他的父亲大人，若是让他看见有一个字迹不端正，盛老侯爷很有可能做出罚他将那个字抄一百遍的事来。

　　功课在眼前，父兄在心中，至于刚刚见过的迷路美人苏明珠，盛庆敏早就把她丢到脑后面去了。

　　夜深了，一心还在与功课奋斗的盛庆敏，哪里会有想到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一位美人，正为了他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睡在床外面小榻的小艾，早已随着夜深而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哪里知道自家的姑娘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还不时闪过一个俊秀少年的身影。

　　苏明珠早就听说过了武安侯府盛家五郎的名号，曾经以为这个名字离她很远很远，远得她可以冷静的看着其他的闺阁少女说起盛庆敏时，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娇羞。曾经的苏明珠不明白，也不理解那些少女是怎么回事。

　　今天初次见过盛庆敏，翩翩少年好似从天而降，突然出现，把苏明珠吓了一跳，可也只是那抬头的一眼，苏明珠就牢牢记住了盛庆敏的模样。

　　晚膳后，苏明珠出门散步，未尝没有想要偶遇盛庆敏的意思，只是走着走着她就发现自己迷路了，找不到回去的路，正在慌乱的时候，突然看见盛庆敏提着灯笼突然出现。

　　翩翩少年再次出现，苏明珠心里突然觉得很是欢喜，这是她有生以来都没有过的欢喜。

　　只是当盛庆敏远远站着，问她是谁的时候，苏明珠又很是失望，今天的那一次，盛庆敏并没有记在心里。

　　苏明珠难为情的说出自己的困窘之后，盛庆敏也并没有提出送她返回客院，连话都没有多说两句，而是将她留在原地，找来了旁人把她送回去，而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明珠知道自己现在这么一直念着一个少年，实在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情。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去想，脸颊发红了，然后又发烫了，脑海里不时闪过了白天盛庆敏满脸笑意突然出现的样子，刚才盛庆敏提着灯笼突然出现的样子。

　　直到半夜，苏明珠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