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听说老身失忆了》华嫚

42、没法意会的潜台词

　　此时屋内的顾晚行总算是想起了之前暂时忘记的某件事情，收拾起想要嘲笑别人的兴趣，拢了拢身上的斗篷，看了一圈屋内，这才发觉今晚守夜的侍女雪松和雪燕不在，于是便问了旁边的梨嬷嬷，“我记得今晚明明是雪松和雪燕值夜，怎么会是盛老侯爷发现我发热的事？”

　　老天知道，当她迷迷糊糊被盛老侯爷唤醒的时候，看见盛老侯爷一脸担忧和焦急的坐在她床边，还靠得那么近，那时候她心里有多惊悚！继而是不适！大半夜的，自己的床边出现一个老男人，即便是认识了十几天，即便这老男人名义上和她有着亲密的关系，顾晚行还是觉得满满的不适应。

　　她不知道，这世安院本就是顾老太君和盛老侯爷的起居所在，两人是同院同屋住着的，但是之前发现顾晚行没了对盛老侯爷的记忆之后，盛老侯爷就自觉的在世安院自己那处书房就寝，没提过再回这间卧室安歇的事情。

　　他不说，下人不提，顾晚行便一直不得知这事，还把这间卧室当作了自己独有，虽然看着屋里也有些明显就是男人审美的装饰，但是顾晚行也心大的自发找理由认为那是盛老侯爷送的礼物被摆了出来而已，这个她没得计较。而且这间卧室十分大，比她在靖云伯府的闺房还大上数倍，附属的几个小房间，顾晚行曾经一一看过，其中有一间便满满当当的都是盛老侯爷的衣裳鞋袜饰品什么的，顾晚行也没什么上心的，在这里便在这里呗，她知道盛老侯爷是顾老太君的丈夫啊，有点衣裳没什么的。

　　所以当梨嬷嬷告诉她，这间卧室本是她和盛老侯爷共同使用的，只是因为出了她失忆一事，盛老侯爷才自觉的去了书房就寝，这十几日以来，皆是如此。盛老侯爷担心她，很多时候在她熟睡了之后，都会过来看看她，甚至在房里坐上一晚也是有的事，只是盛老侯爷在她醒来之前就离去了，不曾叫她看见和知道。

　　这次也是如此，盛老侯爷深夜过来，让守夜的雪松和雪燕下去，独自守着熟睡的老妻，这才有了盛老侯爷及时发现顾晚行发热一事，才有了这后面的事。

　　如今因为顾晚行风寒复发，不消说世安院，就连整个武安侯府都醒了，处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司其职，却都是手轻脚慢，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至于本来该守夜的雪松和雪燕，已经被莳嬷嬷打发出去跟进给顾晚行熬药一事了。

　　顾晚行听到这些天在她熟睡的时候，盛老侯爷经常过来看自己，有时甚至留了一整夜，心里的那股不适更甚了。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也都告诫自己要知道，现在这具躯壳是盛老侯爷相伴三十几年的发妻，盛老侯爷有权力来看看自己的妻子。

　　但是心里的那股郁闷到底是挥之不去。

　　梨嬷嬷本来也觉得盛老侯爷半夜过来看看顾老太君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她一开始是把这事以一种平平淡淡的口吻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但是越说着，就发觉顾晚行的神色越发的难看，于是后面的话便是草草带过，以雪松和雪燕去跟进熬药一事为结束。

　　顾晚行十分无语，忍不住翻了翻白眼，然后以一种十分不雅的姿态往后倒，埋进了那松松软软的被子当中，两眼无神的看着蚊帐顶端的绣纹。

　　“花梨啊，你家小姐我只当自己是个十三岁的闺阁小姑娘，实在不能接受一个老男人半夜坐在我床边，两眼直直的看着我。哪怕我睡着了，但是想想也闹心。”

　　梨嬷嬷这些天一直把自家主子往十三岁小姑娘的方面定位，但是到底是走过了许多岁月的人，这事做起来也是时时力不从心，常常就把这事儿忘了，不知不觉就用上了顾老太君的标准。

　　例如这盛老侯爷半夜过来看看熟睡的顾老太君，梨嬷嬷这些天就一直没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每次盛老侯爷过来，世安院的下人们都自觉的把空间让给了盛老侯爷，安静的退出去。

　　现在听着顾晚行的话，梨嬷嬷试想一下，若是真的十三岁少女的闺阁，半夜真的有一个老男人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崩管这老男人是何身份，说闹心还是往最好的那方面去想。

　　将心比心，于是梨嬷嬷道：“老太君，那这事不如待会儿就和老侯爷提提？”

　　顾晚行依旧不雅的躺在床上，道：“一定得说！”

　　顾晚行的话是这么说，但是当盛老侯爷再次踏进卧室，听到脚步声的顾晚行急急忙忙起身，敛去之前的不雅。看着走进来的盛老侯爷脸色不虞，顾晚行的脑子立即被之前风寒与失忆的谬论所占据了，一想到这事，心头的笑意涌现，脸上就随着笑了出来，藏也藏不住，就忘了要责问盛老侯爷半夜过来看她一事。

　　看着笑嘻嘻的老妻，聪慧过人的盛老侯爷立马就明白了，她这是想起了之前自己的糗事，在这儿嘲笑自己呢。

　　盛老侯爷之前已经因为老妻的嘲笑恼怒过一回，看到此时面带病容却挂着笑意的老妻，脸上还带着一丝的狡黠，盛老侯爷连恼怒都不想再有了。

　　今晚从发现老妻发热时，一瞬间占据了满心满眼的恐惧，到太医诊治时的惶惶不安，心里万般猜想，甚至晕了头的异想天开，现在静下心来再去回想也是不可思议，刚才自己是得了失心疯吗？究竟说了些什么啊，不然怎么好像比顾晚城那个蠢货蠢了一点呢？

　　顾晚行也知道自己这样忍不住的笑是不应该的，于是她用充满活力的声音问盛老侯爷：“外人的人都回去了吗？”努力将自己对盛老侯爷忍不住的笑变成具有另外一种含义的笑容。

　　“三更半夜的让他们来来去去的折腾，我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风寒吗。”

　　刚才盛庆嵘和余氏也进来看过她，但是却被还在因为被盛老侯爷唤醒而闹心的顾晚行请了出去，特别是那两人看得出来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身上也没好好打理，但是顾晚行看着两人得体的举止，想想坐在床边围着斗篷的自己，顾晚行就是莫名的觉得在两人的衬托下，自己衣衫不整，妆容未有梳理，似乎有点不怎么得体啊。

　　这一别扭，就把盛庆嵘和余氏请了出去，连带着后面过来的人也不让进来。

　　顾晚行的这点心思谁也不知道，梨嬷嬷还以为她是风寒复发，又想起刚失忆的事情，所以才不想见人呢。

　　不想再去计较老妻的笑的盛老侯爷道：“他们是晚辈，长辈有疾，他们担忧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只是在外面等等而已。我让他们都回去了，五郎想留下来，但是被嵘儿拉走了。这次你风寒复发，可把五郎吓坏了，他十分自责是自己让你出门才导致风寒复发的呢。虽然被嵘儿拉了出去，但是今晚怕也是睡不着了。”

　　顾晚行睁大了眼睛，道：“可是和他没有关系啊，而且我今天逛得很开心呢，我从来都没有试过这么随心所欲的买东西，看见什么东西，喜欢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东西，我统统可以得到，这种感觉棒极了！这小小风寒算什么，我觉得我明天完全可以再出去一趟！”

　　看到老妻这般的眉飞色舞，白天签了一大堆账单的盛老侯爷突然觉得物超所值，笑着说：“你这是发现得早，才是小小的风寒而已，你还是要好好注意一下身体，明天就不要想着再出去了，若真是喜欢那些东西，派人去和那些掌柜的说一声，让他们送上门给你选便是了。”

　　盛老侯爷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再签几次白天的那些账单。

　　若是以前的顾晚行还有可能被这个诱惑，但是被盛庆敏拉出门逛了一趟之后的顾晚行，已经完全不为这个所动了，道：“不！我觉得五郎说得对，自己去买东西，那也是一种乐趣，与等着别人送上门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盛老侯爷道：“再是不同，你明天也不能去，好好待在府里休息几日，身体好些了再出去。”

　　顾晚行也知道明天再出去一趟的这个想法不现实，嘟囔道：“我是想明天再出去一趟，但是我也知道不可能的，我就说说而已。”

　　说着说着的顾晚行又想起了盛庆敏，道：“对了，那个，五郎，走的时候还好吧？”

　　若是因为她的缘故，又让那一张俊秀笑脸满是悲凄，顾晚行想想都不忍心。

　　盛老侯爷道：“五郎向来以你为重，难免就多了几分得失。等到天亮了，他肯定会再过来给你请安，到时你再与他多说说就没事了。”虽然老妻现在是定了初一十五请安的规矩，但是盛庆敏是肯定守不了这个规矩。

　　顾晚行听到盛老侯爷说等到天亮，还要等到天亮的话，搞不好盛庆敏又不能睡一个好觉了，没准她真的可以看见盛庆敏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多煞那张小脸的风景啊！

　　顾晚行性子急了起来，能现在解决的问题，干嘛还要等啊。

　　当即就叫过梨嬷嬷，过去苍玉园看看盛庆敏，若是没歇下的话就和盛庆敏说不要把此事放在心上，等她好了些，她再带他出去大杀四方。

　　梨嬷嬷心里有些无语，大杀四方都是些什么话啊？但是有盛老侯爷在，也轮不到她来说什么，福了身，便退了出去，脑子里思考着如何换一种说法，既不失得体又准确的传达老太君的意思。

　　还留在房里的盛老侯爷有些吃味老妻对盛庆敏的照顾，他就没有享受过这种被老妻急匆匆的放在心里的照顾。只是他吃味归吃味，顾晚行是半分也领悟不到的。

　　盛老侯爷认真的考虑一下是否再派人去给盛庆敏唱曲儿，听下人来报的情况而言，似乎效果挺不错的。

　　这时顾晚行对他道：“哦，还有一件事，我之前说找人给五郎唱曲儿的话只是玩笑话，你就不要真的再派人过去给他唱曲儿了，毕竟，睡好觉是一件，是一件挺重要的事情。”

　　听了老妻的话，盛老侯爷收回刚才的想法，道：“好，都听你的。”

　　哼，这个逆子，这么快就来找阿难告状，没关系，他盛华扬有的是手段。

　　顾晚行得到盛老侯爷这句话，顿时觉得自己已经圆满完成了给盛庆敏的承诺，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已把盛庆敏推向了另一个深坑。

　　顾晚行笑，盛老侯爷也静静的看着她，两人之间沉默着，盛老侯爷只觉得岁月静好，顾晚行却略感别扭，然后这种别扭终于让她想起了之前要问的话，话到舌尖，但想了想，又没好意思太白的说出口，只能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盛老侯爷道：“我不放心，等等她们为你端药来。”

　　顾晚行故意提高一点声音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太医看过了，开了药方，待会我喝了药就要睡觉了。”

　　顾晚行自认说得委婉，自认她的潜台词里还有这么一层意思：我要睡下了，你应该走了，不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看着我。

　　可是顾晚行的意思完全没有被盛老侯爷领悟到，盛老侯爷还是在她面前，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说：“我知道。”

　　顾晚行：不，你不知道。

　　沉默继续蔓延着。

　　幸好这沉默也没能持续多久，很快，雪松就带着几个小丫头走了进来，照例是顾晚行喝药时候，浩浩荡荡的架势。有的端着刚刚熬好的汤药，有的端着漱口的温水，有的端着柔软的布巾，旁边的小姑娘捧着一个漱盂，有的端着一杯暖暖的温水，还有的端着几小碟的糖块果子，其中便有被盛老侯爷特意吩咐过的粽子糖。

　　几个小姑娘由雪松领着，轻手慢脚的走了进来，仔细福了身，手里的东西却不见动摇。

　　这些日子下来，每次顾晚行喝药都是这个情景，虽然看着鲜活的小姑娘在面前晃，顾晚行也是乐意的，但是若是小姑娘们出现，就意味着她要喝苦苦的汤药，顾晚行宁愿去看院中她刚刚种下的花，光秃秃的也行，至少它们不会给她递上一碗苦汤药。

　　顾晚行堵着一口气，这次很是爽快的一股脑喝下汤药，然后漱口，接过盛老侯爷在一旁殷勤递过来的布巾，擦拭了一下，然后放过木托盘中，接过那杯温水喝了两口，再拿起一块粽子糖放进嘴里。

　　盛老侯爷挥挥手，雪松又带着人安静的退了下去。

　　盛老侯爷道：“喝了药，你就歇歇，睡了一觉后，会好多了的。”

　　看着盛老侯爷一副万分小心但坚决要照顾她的样子，顾晚行放弃了之前的问题，转而换了话题，道：“我跟你说哦，我本来还想着这两天就去靖云伯府的，可是现在我又得了这风寒，怕是又没指望了。”

　　这两天要去靖云伯府的事情，顾晚行是心里有了个计划，但是没有对谁提起过，现在盛老侯爷猛然听到这消息，还挺意外的，想起了那个不省心的小舅子，若是有可能，盛老侯爷一点都不想看见那个他认为是蠢货的烦心小舅子。

　　“哦，可是我这边没有接到永明给过来的消息啊，他的事情应该还没处理完吧。”

　　顾晚行心里嘀咕，我要回家，你要得到什么样的消息啊。

　　盛老侯爷道：“你现在身体不好，若是你实在想见永明，天亮后我派人过去给他个信儿，让他今天下值后过来看看你。但是，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出去了，好好养身体。”

　　盛老侯爷计划着派几个人走一趟户部，不然凭顾晚城那个蠢货自己，怕是天黑了都走不出户部府衙的大门。

　　盛老侯爷一点都不心虚自己在其中暗中做的手脚，反正顾晚城也看不出来的。

　　顾晚行摇摇头，道：“不用让阿弟过来看我了，他很忙，就不要打扰他了。”

　　盛老侯爷顺从地道：“好，那我就不替你写信了。”他也不想见到他，更不想老妻见到他。

　　顾晚行又道：“我阿弟那么忙，定是受了重用的人。”

　　闻言，盛老侯爷鄙视了妻弟一番，不，他那么忙，有一半是我做的手脚。但是这话是没法和老妻说的，盛老侯爷只能扯开妻弟这个话题，和老妻东扯西扯又说了一会儿，顾晚行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有点重，眼皮有上下打架的倾向，微微打了一个呵欠，被盛老侯爷注意到，盛老侯爷道：“这次太医在药方子里加重几味安心养神的药材的份量，我扶你过去歇下吧。”

　　顾晚行点点头，睡意来得很快，片刻便席卷了脑海，困意上头，顾晚行都没注意到自己是被盛老侯爷扶着，直到盛老侯爷伺候她睡下，坐在她床边，替她拉过被子盖上，顾晚行也没有觉得那里又不对劲，只是沉沉的睡过去了。

　　盛老侯爷不知道之前老妻嫌弃他半夜过来的举动，所以他如往昔一般坐在床边，看着老妻的睡颜不曾离去。

　　从苍玉园回来的梨嬷嬷站在窗边，瞧见了里面的情景，心里嘀咕几下，难道主子脸皮薄，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不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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