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普拉达的王熙凤》长生殿主

2、如临大敌

　　第二日早晨，史湘云在卧室里睡得正香，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了她的好梦。
　　“喂？”
　　“我是秦可卿，王主编今天要把日本版的图片全部换成服饰搭配图解，你现在马上到上海滩的品牌店里取四十套改良旗袍，各种花色都要。另外，去孙记养生园凉茶铺买两份酸梅汤和两份龟苓膏，必须是冰的，很冰很冰的。明白吗？我还要处理点事情，挂了，拜拜！”
　　史湘云还没来得及把所有这些事项用笔记下来，第一助理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她用最快的速度吻别了还有些迷糊的卫若兰，飞快化妆穿衣，马不停蹄地赶往上海滩的专卖店。
　　《霓裳》杂志社里，王熙凤正跟贾宝玉商量萧亚轩那张封面照的造型问题。
　　“不行，Miu Miu的红黑白三色条纹公主裙确实非常显身材，但是这个口红和眼影看起来就好象拉斯维加斯赌场门口的兔子女郎。告诉冯紫英，重新造型，重新化妆，重新拍摄。另外，林黛玉写的那个专访我今天就要看到稿子，你叫秦可卿再去催一下。明白吗？”
　　贾宝玉点了点头，夹着一沓照片和草图离开了主编办公室。王熙凤感到有些口渴，走到第一助理桌前轻声问道：“我的酸梅汤怎么还没来，那个小姑娘路上被车撞了还是怎么着？”
　　“呃，我马上催她！”
　　秦可卿正要打电话，就看见史湘云提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艰难地挤进门来。服装编辑把那些旗袍接了过去，酸梅汤被秦可卿用最快速度端到王熙凤的桌子上，然后她回头走到史湘云面前，低声道：“你得弄清楚，这工作不是那么好开交的，如果你做不好自己的那份差事，我也会被她给开了，明白吗？”
　　“明白，真的不好意思。”
　　秦可卿对史湘云的道歉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继续说了下去。
　　“现在我去送宝书给其他编辑，你呆在这里，如果来了电话，你必须第一时间接到王主编线上，如果转到语音留言，她会暴跳如雷的。还有，你在我回来以前，一秒钟也不许离开座位。”
　　“那，去‘五谷轮回之所’呢？——”
　　秦可卿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什么？——当然不可以！你要知道，你的一个前任就是因为去洗手间，结果王主编错过了张志峰的一个重要电话，可怜的姑娘，她现在在《知音》杂志工作。”
　　史湘云吐了吐舌头，正要回答，忽然电话铃声响了。
　　她探询地看了看秦可卿，对方只是耸了耸肩，道：“你自己处理，我得走了。”
　　史湘云深深吸了口气，忐忑不安地接起了电话。
　　“你好，这里是王小姐的办公室——对不起，我的意思是，王女士的办公室。她现在在外面，请问您找她有什么事吗？”
　　“——好，请您拼一下‘巴黎世家’的英文好吗？——”
　　对方挂线了，话筒里一片忙音。
　　“看来是不能——”
　　贾宝玉提着一双佛莱哥默的高跟鞋，缓缓踱到史湘云的办公桌前。
　　“我猜你穿37号。”
　　史湘云礼貌地对他微微一笑。
　　“你觉得我需要穿上这个泡茶和接电话吗？王女士不是为了看我的鞋子才聘用我的。”
　　“真的吗？”
　　贾宝玉的笑容在温和中带了一丝嘲讽，史湘云觉得把鞋还回去太失礼，于是尴尬地一笑，接了过来，随手往座位旁边一放。
　　“秦可卿？——”
　　史湘云愣了一下。
　　“她叫的其实是你。”
　　贾宝玉自顾自地走开了。史湘云赶忙到了王熙凤跟前，王熙凤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依然是优雅而平静的语调，却含着隐隐的责备。
　　“你的反应能快一点吗，要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可卿。”
　　“对不起，我想我叫史湘云。”
　　站在王熙凤身后的两个编辑诧异地看着她，王熙凤冷冷一笑，道：“不管你叫什么吧，现在去帮我接通马艳丽小姐的电话，我要她的品牌今年秋装的草图。”
　　史湘云刚要走，忽然被王熙凤从身后叫住了。
　　“可卿？——”
　　“您还有事情吗？——”
　　王熙凤的眼睛从史湘云的脑袋开始缓缓下移，最后定在她穿着匡威帆布鞋的双脚上。
　　“没事了，就这样。”
　　史湘云逃也似的从主编室出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忙不迭地换上了刚才那双佛莱哥默的高跟鞋。正要拨电话的时候，秦可卿从外边进来了。
　　“马艳丽吗？交给我就好了。”
　　史湘云如释重负，衬衫背后已经被一大片汗浸得冷冰冰了。

　　“哟，今儿齐全，瞧这一大屋子人，谁下帖子请了来的？”
　　门口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面如桃瓣，眼似秋水，天鹅般的脖颈被Modern Qipao写意墨竹印花旗袍的粉白立领衬托得越发精致颀长。秦可卿笑着迎上去，和她拥抱了一下，道：“我的林妹妹，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的专访呢？主编等着要。”
　　林黛玉从香奈儿的黑色蝴蝶结提包里取出一叠打印好的稿纸，微笑着交给秦可卿。
　　“都好了，题目叫《韩雪——一场风花雪月的江南往事》。”
　　“恩，这题目不错。午餐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吃？”
　　林黛玉微微一笑，道：“好啊，正好我也没来得及吃饭呢。对了，这位是——”
　　“啊，我们主编的新任第二助理，史湘云。”
　　林黛玉看了史湘云一眼，面上虽然不露什么，但心里却觉得这丫头看起来土里土气的，一点也不像个美丽干练的时尚编辑。于是她低语道：“你没开玩笑吧？”
　　“当然不是开玩笑。”秦可卿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嘲弄，于是也揶揄地朝史湘云瞥了一眼，继而笑道：“我跟林小姐先去吃午餐，你等我们回来以后到三楼的食堂去，我有四十分钟时间用餐，而你只有半个小时。今天下午是杂志排版的冲刺阶段，电话铃声会响个不停，你最好吃完饭就呆在这里。明白了吗？”
　　“明白了。”
　　林黛玉和秦可卿谈笑风生地走出去，隔着半掩的玻璃门，她们的只言片语清晰地飘进史湘云的耳朵——
　　“她穿的到底是什么衣服，红毛衣？我怎么觉得像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产物。”
　　“难说，也许是从她们学校的话剧团借来的，她穿着它演过江姐。”
　　“哈哈，就她那样，演江姐？”
　　……
　　史湘云感到一股莫名的燥热，她脱下那件红色毛衣，狠命往桌子上一摔，头也不回地往三楼食堂走去。
　　“你四十分钟，我三十分钟？爱谁谁吧，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才不希罕买你的帐！”

　　一群衣着精致的美女姿态优雅地端着自助餐盘，在琳琅满目的食品中挑挑拣拣，她们对那些看起来就引人垂涎的大鱼大肉完全不感兴趣，有些人只草草拿了半盘子水果色拉，就迈着干练的脚步找自己的位子去了。
　　“汉堡包和可乐？有趣的选择。”
　　史湘云猛一回头，只见贾宝玉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站在他身后。
　　“我只有三十分钟用餐时间，当然只能吃点快餐了。”
　　“三十分钟足够吃完一顿营养结构更合理的中餐了，如果你每天都拿这个做借口，很快你的体重就会超标到让王总编下决心炒掉你的。”
　　史湘云微微一笑，道：“谢谢您的好意，贾先生。不过还是那句话，我想王主编不是因为我的体重雇佣我的。我很好奇，那位窈窕美貌的秦可卿女士是不是从来就不吃饭，所以才保持着那么好的身材？”
　　“她午餐只吃面包和水果拼盘。”
　　“哦，难怪了，这些人一个个像是细脚伶仃的圆规，风吹吹就能倒。”
　　这句话说得太大声了，周围的几个时装编辑开始用不快的眼光注视她。
　　“小姐，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样的委屈，但是听我一句忠告，在公开场合嘲讽他人并且殃及无辜，在竞争激烈的职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史湘云抿了下嘴唇，见贾宝玉的目光里并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于是尴尬地一笑，沉默着点了点头。
　　“你刚出校门，很多事情遇见得多了就会适应的。我得赶紧吃饭了，下午的活儿累得很，你也加油。”
　　贾宝玉对史湘云挤了挤眼睛，端着餐盘往靠窗的位置走去。史湘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餐厅的立柱后头，自己也找个位置坐下，风卷残云地消灭了那两个汉堡包和一杯中可，正在擦嘴的时候，贾宝玉忽然冲到她面前，看了看表，道：“我们得抓紧，秦可卿刚才发了个短信，说是王主编二十分钟以前就在和服装编辑会面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已经迟到了！做会议记录是第二助理的职责之一，不想被开就快跟我走！”
　　史湘云跟着贾宝玉进了电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士微笑着和贾宝玉打了招呼。
　　“老贾，我听说她把日本版那些图片取消了？不过那些衣服我们已经付过费用了呀，这次要损失多少钱？”
　　“几十万吧，起码，具体的你得问她本人。”
　　贾宝玉轻描淡写的声调让史湘云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才明白“奢侈品”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呵呵，看来那些衣服一定非常差劲。”
　　“哦，忘了跟您介绍，这是我们杂志新任的主编第二助理，史湘云小姐。”
　　“幸会。”那中年男子笑着跟史湘云握了握手，“好好干，你要知道，几百双眼睛盯着你现在坐的位子呢！”
　　电梯的门开了，那中年男人对贾宝玉挥手道别，转身走了出去。
　　这人是谁？——
　　没等史湘云开口，贾宝玉就回答了她心里的问题。
　　“他叫白水，是大唐出版集团的董事长。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个儿不高，鬼点子不少。”
　　电梯的门再次开启，史湘云根本来不及考虑王熙凤的顶头上司，又一头扎进了下午忙碌的工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