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普拉达的王熙凤》长生殿主

11、黯然销魂

　　苏州的时光如水般缓慢，不知不觉，一周的光阴就走到了尽头。回上海的飞机上，他们还是坐在头等舱的同一排座位，两人都在想着心事，所以半个小时都沉默不语。
　　这七天，他们去了很多地方，虎丘的婚纱一条街，网师园，虎丘，还有苏州昆曲博物馆——就连那个古典园林风格的五星级酒店里最豪华的套房，史湘云也进去体验了一把。当然，钱是贾宝玉出的。他们各自的套房都非常宽敞，第二天早晨醒来听见满城的鸟语，简直都不想再回到嘈杂喧闹的大上海了。
　　正想着心事，史湘云忽然听见贾宝玉哼起歌来。不同于他唱昆曲的荒腔走板不搭调，他唱这种怀旧的歌，倒是别有一番沧桑的韵致。
　　“把苏杭，比天堂，苏杭他现在也平常。上海那个更在，天堂上，洋场十里，好呀好风光。坐汽车，住洋房，盖着那绒毯睡铜床。呢绒那个衣料时新样，火油钻石，闪呀闪光芒……”
　　史湘云含笑止住他，笑道：“这歌词怎么这么俗气呀，听起来怪怪的。”
　　贾宝玉笑道：“是俗气。可你不觉得俗得很可爱吗？我就是个大俗人，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金钱美色的渴望，但是我从来不会用恶心的手段来得到这些。这就是所谓做人的准则吧，从进入军营，到离开，再到锒铛入狱，最后东山再起，这样的原则就从没变过。我坚信人是要始终抱定信念做好事的，只有你做了好事，你的内心才会安宁，你生活的这个世界也才会安宁。湘云，你说呢？”
　　湘云笑道：“嗯，是啊。我觉得你真像个老师，还是大学老师。”
　　贾宝玉“呵呵”一笑，道：“一个电大毕业的人，被你称赞为大学老师，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小妮子，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我呀，是夸你呢，还是夸你呢，还是夸你呢——”
　　贾宝玉刮了史湘云的鼻子一下，轻声笑骂道：“小淘气！”
　　史湘云却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道：“你是把我当你女儿？”
　　“呃——有点儿吧。我一个单身老男人，从来没有一个丫头让我宠爱过。我的感情生活也是一塌糊涂，每次她们一听说我那段历史，哪怕我成就再显赫也不肯继续交往了。她们害怕我家暴，可是天晓得，我连只蚂蚁都不会去踩死的。说这些有啥用呢，反正我估计就一辈子这样了，死了，也就没人给我扫墓祭拜。一个当过创意总监的孤魂野鬼，这也许就是我这辈子的归宿吧……”
　　贾宝玉忽然忍不住抽泣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伤心，渐渐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哽咽。史湘云心疼地看着，根本不知应该如何劝他。她的人生经验跟他的相比，就是一艘小船和一艘万吨巨轮，明显不在一个数量级别上。这样一个人，平时还能那么开朗和善，天知道他背地里吞了多少眼泪呀。
　　“老贾，别哭了，飞机快降落了，系好安全带，啊？”
　　贾宝玉这才止住了眼泪，把安全带扣好，抱歉地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笑道：“对不起，我这个老男人丢脸丢大发了，让一个能做我女儿的同事看到我这副嘴脸。唉！——”
　　史湘云笑了，这才是她喜欢看到的贾宝玉，成熟，幽默，有点儿腹黑，但是又是那么善解人意，宽容率真。至于若兰——
　　她把视线转向窗外，蒙蒙雨雾笼罩着申城，正如她此刻的心境一般。

　　“手抚琴儿心悲惨，自己的命运我自己算。对面坐着是我心爱人，可叹我有目不能看——”
　　史湘云惴惴不安地走到卫若兰身边，对他微微一笑。
　　“湘云，怎么了？”
　　“我也想唱戏——”
　　“唱什么？”
　　“《萍聚萍散已看透》。”
　　卫若兰的面色阴了一下。
　　“好，唱吧。我听着呢。”
　　“——萍聚萍散已看透，自尊自重当坚守。情长情短平常事，何去何从随缘走。该分手时当分手，留难住处莫强留。隐痛各有春秋疗，从今后远书归梦两悠悠。我会常记先生好，我会常想南山幽。会思念紫竹萧萧月如钩，溪光摇荡屋如舟。会思念那一宵虽短胜一生，青山在，绿水流，让你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唱完了？”
　　“嗯。”
　　卫若兰苦涩地一笑。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史湘云呆了半晌，点头道：“这样最好。”
　　“我是庄子，谁是楚王孙？”
　　“知道这个对你有意义么？”
　　“我只是想知道，谁比我更值得拥有你。”
　　“好，我们的创意总监，贾宝玉。”
　　卫若兰的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你有恋父情结吗，此人比你大二十岁，是个花花公子，到处留情，而且还是个独身主义者！外界关于他的绯闻铺天盖地，爱上这种人？你的劫数算到了！”
　　史湘云本来还对卫若兰有些同情，听到这些话，心里就只剩下冷笑了。
　　“呵呵，我还真该早点儿跟他同床共枕了，没准儿分手了还能得到点赡养费呢！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花花公子，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因为逃避责任才选择独身的，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那他为什么——”
　　“这他妈的跟你没有关系！”史湘云怒吼道，几乎把桌上的杯子砸了，“卫若兰。你给我听好了，你可以说我，说我是□□什么的都没关系。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爱上的人，我们之间没有婚姻，而且我也没做错什么。希望我们都有点儿美好的回忆吧，你不要给我们的关系抹黑了，拜托！”
　　卫若兰冷笑道：“我倒是要拜托那个总监啥的，在蹂躏你的时候，下手无妨轻一点。”
　　史湘云瞪圆了眼睛，终于没有说什么，夺门而出。
　　卫若兰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我跟他结束了。”
　　贾宝玉诧异地从资料上抬起眼睛，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结束了？那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需要你明白。”
　　贾宝玉毕竟是过来人，他一看史湘云的脸色和眼神，马上就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这不可能。”
　　“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爱的权利！”
　　“我没有！”
　　“你有，你肯定有——”
　　王熙凤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了起来。
　　“老贾，湘云，你们俩看资料怎么看得吵起来了？要吵到走廊去，这里别人还要工作呢。对了，老贾，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贾宝玉抱歉地看了史湘云一眼，只好跟着王熙凤到走廊里去了。
　　“老贾，你怎么跟她搞上了？你脑子进水了呀！她是我的助理，如果跟你闹出什么绯闻，到时候我怎么处理你们俩的事情？你为我想过没有？”
　　贾宝玉挠了挠头，有点儿委屈地说：“王总编，可是她并没有跟我说什么呀，我也根本就没有接受她的任何表示，不知怎么就——”
　　王熙凤一笑，低头道：“你呀你，怎么跟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样？你不知道汤显祖说过的话吗，情不知所起呀！”
　　贾宝玉苦笑一下，扶了扶平光镜的镜框。
　　“我不会接受她的，你放心。办公室恋情不是什么好事，除非我们中间有一个离开——”
　　“我离开。”
　　史湘云突然出现在他们俩面前，王熙凤吃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你说什么？”
　　“我可以为了老贾的事业辞职。”
　　王熙凤冷冷地一笑，缓缓道：“你当然有权选择你的去留。不过我提醒你，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可不配受到我的赏识。你们俩都给我记住这一点，作为职场中人，事业无论何时都必须是第一位的，这样才能保证你们的工作效率和工作能力！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你们的问题吧，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王熙凤扬长而去，留下一男一女两个人在那儿面面相觑。
　　良久，贾宝玉很认真地开了口。
　　“湘云，你真的可以为了我离职？但是你的前途呢？你不是还要去巴黎参加时装周吗，现在选择离开，就前功尽弃了！我不可以让你这么做，你这样做，我会非常自责的。我希望你认真考虑你的决定。”
　　史湘云冷笑道：“认真考虑，你就会接纳我吗？谢谢，我可没有那么傻！”
　　撂下这句话，史湘云头也不回地回去工作了。只留下贾宝玉孤独地立在当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2009年国庆日的临近，《霓裳》建国60周年国庆专刊的制作也进入了冲刺阶段。偏偏就在这个当口，创意和设计总监贾宝玉请了半个多月的长假，到期满的时候仍然没有回来。创意组的几个手下都着慌了，几个人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议论他的事儿。
　　“我说，贾老大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以前他都是提早半个月把工作搞定的，这回怎么直接撂挑子了啊，这不符合他的个性啊！”
　　“就是说嘛！”培茗接着少宏的话说下去，“老大肯定遇到什么糟心的事儿了，可能有人又在爆他的前史，他怕给杂志社添麻烦，先出去避风头，到时候自然就回来也说不定哦。”
　　李贵年长些，非常老成地摇了摇头，道：“让男人犯傻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美酒，二是女人。老大滴酒不沾，就算非得应酬也很有酒品，那让他失常的就只可能是女人了。”
　　李贵的脑袋被楚要拍了一记，楚要道：“少胡说啊，那些外边的传言你们也信？老大在感情上受的伤太多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会在阴沟里翻船？”
　　“除非——老大这回找到真爱了！”
　　听了培茗的分析，大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贵无奈地摇摇头，缓缓道：“真要是这样，老大可就有麻烦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