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之欢》罗宋汤面

4、chapter 4

　　傅紫町盯着小镜子画眼线，姿势之丑陋不压于校门口那只流浪狗。
　　“鱼，你咋了，没水了？”她千辛万苦地终于画好一只，满意地照镜子，稍微抽空关注了一下旁边蔫儿吧唧的同桌。
　　“没咋。”她温吞地说，抽出书本准备学习。
　　写了没两个字，江鱼沈扭头问她：“你上次说，得罪过陈柚为的人最后都咋样了啊？”
　　“嗯，记不得了，反正下场都不咋样，之前有个骨折进医院了吧，还有个退学了。”
　　江鱼沈想着陈柚为的样子，看起来高高瘦瘦的，跟个软骨头一样的，下手这么狠吗？
　　“不过没外人说的那么可怕啦，一般你不去惹他他还是很正常的。”
　　那我已经惹了怎么办？
　　但惹不起那我还躲不起吗？
　　三班在一楼，十二班在四楼，她只要不下楼基本碰不上，吃饭又不去食堂，下课也不瞎逛，她就这样唯唯诺诺地过了两星期。
　　转念一想她有点想多了，陈柚为这种人他压根就不咋在学校里待着啊。
　　江鱼沈又抬头挺胸做人了。

　　国庆节假前的最后一个晚自习，作业满满抄了一黑板，班主任站在前面读着学校发的安全注意事项，下面根本没多少人听，蠢蠢欲动，就等着打铃。
　　傅紫町戳戳她的脸：“你放假去哪玩啊？”
　　江鱼沈想起沈素好像提了一嘴，说什么家庭自驾游，出去露营野餐。
　　“唉，你爸妈真好，我爸拖着我后妈就出国了，压根不管我。”
　　“那你不刚好有时间跟李哲研出去玩吗？”
　　“也是嗷。”
　　“那你打算跟他去哪玩啊？”江鱼沈随意地问。
　　傅紫町摇摇头，继而咬牙切齿：“不管去哪玩，要是他敢带上陈柚为那狗东西我就跟他拼命！到底谁是他女朋啊？”
　　她一愣，好像听傅紫町说过，陈柚为是李哲研的发小，连尿不湿都是配对的。
　　李哲研不能有了女朋友忘了兄弟，二人约会非要带个电灯泡，主要是陈柚为还没点自觉，每次都跟上来。
　　“要不是他交过女朋友，我都要以为他是弯的了。”
　　江鱼沈点点头表示赞同：“你还是小心点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今天晚上江流打电话让她跟江仰止走路回来，二十分钟的路程，不算远。
　　回到家里，沈素难得没有迎上来，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江流在一旁安慰。
　　她心里咯噔一下，噔噔跑过去：“是不是外婆出什么事了？”
　　江流摸摸她的头：“去收拾下衣服，我们明天回江城看看外婆。”
　　她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行李箱，装好衣服以后又跑到江仰止的房间帮着他一起收拾衣服。
　　收拾好完，她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翻来覆去好久，勉勉强强入睡，但夜长梦多，纷纷扰扰。
　　……
　　她跟江仰止不是在沈素江流身边长大的，那时候两人工作很忙，就把他们放在了外婆家。
　　江城是个小城市，外婆家又在小镇里，那个小镇朴实而有安全感，春天会飘着蒙蒙细雨，雾气笼罩着整个小镇，每次她出去玩耍时都会湿透衣衫。
　　蔓蔓的青石小路，稀稀疏疏的小船，青砖石瓦，古寨小楼，铺展开了就像是一张水墨画。
　　日暮时分，外婆就会站在门口叫唤：“我的小水啊。”
　　在不远处河道里抓虾摸鱼的小水就会直起腰，甜甜地回应：“外婆，我就在这里哩。”
　　然后牵着兴奋的弟弟一起踏上弯曲的泥路，往家里走。
　　她到了五六岁该去镇上上小学的时候，弟弟在家里又哭又闹，就是不愿意离开姐姐。
　　外婆怎么也劝不住，小水就抱着弟弟哄：“姐姐晚上就回来了。”
　　突然，弟弟不再哭闹，从鼻子里涓涓流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衫。
　　医院里，赶来的沈素抱着他哭得昏天黑地，她无措地站在一边，依稀听到医生说弟弟生了一场大病，很严重很严重。
　　想起弟弟平常感冒都娇气得不行，她很心疼，所以在医生问她是否愿意捐献骨髓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只要弟弟能醒来就好了。

　　为了让江流安心开车，沈素坐到了后面，拉着江鱼沈的手不停地流泪。
　　她才刚刚四十，人生已然过半，这些年在外工作了这么久，爬到不错的位置，有着疼爱自己的老公，儿女双全，也算是圆满。
　　但是多年前儿子突如其来的大病让她第一次认识到人的无力。
　　生了一场大病的儿子好不容易好转了，现在生龙活虎的，女儿却因为年幼捐献骨髓免疫力下降，先是不间断的生病发烧，后来是身体几年不见长，熬碎了她作为母亲的心。
　　每次看到儿子真是又爱又恨，爱他是因为他是心头肉，恨他是因为拖坏了姐姐的身体。
　　花在儿女身上的心思多了，就忽略了远在老家的母亲。
　　想要面面俱到，却好像每个都没照顾好。
　　这就是作为成年人的无力跟痛心。
　　江鱼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用力握住妈妈的手。

　　外婆怕家里儿女太过担心，住了好几天院，转到了镇上医院，才打电话一一通知。
　　舅舅舅妈先到镇上的医院，舅舅眼睛红红的，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无非是怪老人家太自作主张，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句。
　　外婆跟个孩子一样缩手缩脚，乖乖挨训。
　　江鱼沈站在门口拉着妈妈的手，喊了一句外婆。
　　外婆喜笑颜开：“诶，我的阿水啊。”
　　她小跑到外婆床边，靠在外婆的怀里：“外婆的阿水来看你咯。”
　　祖孙笑作一团。

　　大人们都去找医生了解情况，江鱼沈跟几个兄弟姐妹坐在床边陪外婆说话。
　　大表姐在北方读大学了，说的话多，见识也广，江仰止见缝插针，两人逗得外婆大笑。表弟最小，今年才五岁，奶声奶气地表演背诵古诗。
　　江鱼沈就拿起水果刀削苹果。
　　听只要削苹果不断皮可以许愿。
　　她想试试。
　　她的手虽小但灵活，小刀灵活地转了好几圈，苹果皮一圈连着一圈，一点没断。
　　“表妹这么厉害啊。”大表姐捏起苹果皮惊叹。
　　她笑笑，把果肉切成好几块，每人一个。
　　清甜的果肉进肚，再看着果皮，她觉得她许的愿上天一定听到了。
　　刚做完手术需要多休息，外婆躺下后，表姐就带着他们走到医院的院子里。
　　江仰止在陪表弟玩耍，表姐拉着她在台阶上坐下。
　　“听姑姑说你上高一了，适应得怎么样了？”表姐问。
　　“挺好的。”
　　“高中的课业比初中难多了，你可要抓紧些。”
　　表姐又说了些学习方法，还拍着胸脯保证以后不会的题目来问她。
　　江鱼沈点点头，把腿伸直，晃动着小脚丫，若有所思。
　　表姐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逗她：“学校里有人追你吗？”
　　江鱼沈摇头。
　　“不会吧，我们家小鱼儿多可爱啊。”表姐伸手掐掐她的脸颊，“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江鱼沈还是摇头。
　　表姐以为她是害羞，拿肩膀撞了一下她：“我又不是姑姑，女孩子这个年龄阶段有喜欢的人很正常啊，唉，以前就是听了我妈的，说什么大学的男孩子更优秀，上了大学才知道，优秀的男孩子早就在高中被其他女孩子抢走啦，早知道我高中就轰轰烈烈谈场恋爱了……”
　　江鱼沈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听着表姐的抱怨，毕竟少女怀春总是梦。
　　她不忍心搅乱表姐的梦。
　　但她真的对恋爱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
　　身边唯一的恋爱例子就是傅紫町，嘴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李哲研。
　　沈素跟江流当初肯定也是恩爱至极，但江鱼沈有记忆开始，两人之间似乎也消磨完了激情跟欲望，更像是携手走向余生的亲人。
　　所以她不能明白除了亲人，怎么可以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身上侵注自己大部分的时间跟精力，似乎所有的爱恨嗔怒都跟他有关。
　　表姐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等你有了爱人以后就会懂了，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