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侦探》阿明Akira

3、第 3 章

　　有人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温暖而又安全感，驱散开那些追着自己的怪物们。
　　熟悉的大手，曾经牵着自己走过冰天雪地，拥抱着自己度过难眠长夜。
　　毫无疑问，那是属于养父的双手。

　　翀冉从病床上坐起来，不得不承认，这是他离家后睡得第一个好觉。两个月以来，他一直挤在秦扬那狭窄的单人沙发上，饶是他柔韧度再好也要吃不消。
　　不过终归是寄人篱下，自己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浑身上下缠满了纱布，但是身体似乎还能动。他看向四周，发现秦扬那个倒霉蛋正睡在自己隔壁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几丝狡黠的月光透过窗户透进，带来些许光源。

　　呼——呼——

　　翀冉被震天响的呼噜声吵得捂住耳朵。真的……翀冉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床的病人没有被吵醒，他有理由怀疑这些人全都聋了。
　　他企图下床，双脚传来了酸麻的痛感。少年一瞬间五官都变形了，长嘶一口气。
　　他深呼吸着，企图整理现状。

　　虽然有些酸痛，但好像无大碍。四肢勉强还在可活动的范畴，也还留有逃跑的力气。
　　很好，在阿爹察觉到之前，完全可以溜号。

　　虽然被秦扬扯了后腿，但是翀冉并不懊恼。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被养父发现，来抓自己回家。

　　“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在家娇生惯养不挺好的吗？”
　　两个月前，在没有开空调的闷热公寓里，秦扬一边舔着雪糕，一边问道。
　　“……忘了。”
　　翀冉磨磨唧唧半天，只蹦出一个结论。
　　“哈？”
　　“真的，忘了。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提着行李站在你家门口了。”
　　翀冉也叼着雪糕，躺在沙发上含糊不清地回答着。不知是炎热还是什么，他直觉汗水黏糊糊地粘在背后，过于难受。

　　是的，翀冉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离家出走。记忆从下定决心收拾行李后就不知所踪，再能回忆起的就是自己站在秦扬的拉面店门口。
　　很危险，他是个疯子，不能回去。
　　自己只剩下这样模糊的记忆了。
　　养父帕拉赛特是梅特柏利司医学界晋升最快的外科医生，是1到12区医院的负责人之一。难保自己车祸进入医院的这段时间被他察觉到了，然后赶过来。
　　可转念一想，他最近几年一直忙于工作，一年回家过夜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他可能根本没察觉自己离家出走也说不定。
　　既然察觉不到自己离家出走，那么可能出车祸也发现不了吧。就算发现了，自己也不想原谅他。
　　别扭地想引起养父的注意，翀冉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和空气赌气。
　　突然，门自动打开，似乎是查房的护士来了。
　　“你醒了啊。”
　　熟悉的低沉男声渐渐靠近。
　　翀冉低头盯着地板上的纹路，不想看见来者。那个人停了下来，一双光洁的皮鞋停在自己面前。
　　“你好像有点瘦了。就算离家出走，账户里的生活费，你也可以继续用的，”对方将手搭在肩上，“我希望你可以在外面独自生活长大，但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过高的温度靠近，对方将额头贴着自己，鼻尖呼出的热气拍在脸上，又湿又难受。翀冉惊慌地抬头想要避开，却被养父按住头，“明明从来不关心我，现在却跑过来假惺惺。”
　　“体温好像比平时要高一些。你的药没有按时吃吧？是不是快见底了，所以断掉了？我等下再给你几瓶，你一定要按时吃。他们有说这次车祸的原因是……”
　　“这个和我的病没关系。”
　　翀冉愤怒地抬眼，直视着温柔微笑的帕拉赛特，“也和秦扬没有关系，那是个意外。”
　　“我知道，我相信你，翀冉。”
　　帕拉赛特抱住翀冉，将多日不见的养子圈在怀里，轻声安抚着，“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更不是责怪你的朋友。我没想到你离家出走后，我们再见面是因为你出车祸被送医院。”
　　他的语气明明很温柔，却藏着溢出的笑意。

　　这很好笑吗？出车祸很好笑吗？你的宝贝儿子出车祸被送医院很搞笑吗？

　　“帕拉赛特，放开我。你体温太高，好热。”
　　翀冉别扭地想从养父怀里挣扎出去。要不是他的左手打了石膏，他现在就要一巴掌拍在帕拉赛特的脸上了。
　　“先不论你对我的称呼，你先答应我不要趁夜跑走，”帕拉赛特松开双手，“在你睡觉的时候，我重新测量了你的灵力数值，你知道结果是多少吗？”
　　“多少？”
　　翀冉知道自己最近没有定时摄入药物，所以那数值应该很难看。
　　“正常仪器已经测不出来。你的灵力现在极不稳定，波动很大，”帕拉赛特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如果再不摄入镇静药物，你的幻觉会更加明显，你会渐渐分不清现实和幻象，时常失神。”
　　翀冉想起了那个趴在秦扬车窗上的怪物，小时候自己看过无数次类似的怪物。每晚，它们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不成形态的身体将自己吞入虚幻的肉泥之中。当恐惧达到顶峰，再也无法忍耐那些怪物时，帕拉赛特会打开紧关的房间门，把自己抱回床上陪着自己一起睡觉。
　　和帕拉赛特一起时，自己总能安心下来，睡个好觉。可能自己刚刚能睡个好觉，也是因为他在自己身边。
　　“放心，我已经给你做了紧急处理，不至于在体检时吓坏了查房的小护士，”帕拉赛特见翀冉没反应，从外袍的口袋里掏出微型测量仪，“右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检查一次。”
　　翀冉的右手当然没骨折打上石膏，他撇着嘴伸出右手，将大拇指按在了测量仪上。他刚想扯两句缓解尴尬时，猛地注意到养父俊美的脸出现了皲裂的纹路。右脸侧的皮肤碎屑宛如蛇鳞一点点掉落，露出里侧猩红的血肉。
　　“……爸……”
　　翀冉惊慌地想起身，已经顾不上测量，伸出手抓住下一秒身体就可能崩溃的帕拉赛特。
　　右手触碰到养父衣袖的那一刻，幻象消失。
　　帕拉赛特依然完好地站在原地，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
　　“你又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
　　翀冉别头，重新将右手拇指按在了测量仪上，“说起来，你今天是晚班？”
　　“没，我今天好不容易有个休息，结果没想到有个倒霉蛋被送到了医院。”
　　随着测量仪轻微的哔哔声，帕拉赛特拿掉测量仪并调出自己的连接手环，查看着刚刚的测量值。
　　“虽然这种结果早就猜到了，但实际看到还是会吓一跳。289，恭喜你再次超越全人类极值，还多了89点。”
　　帕拉赛特删掉连接手环上的记录，“紧急治疗的效果出来了，你的灵力值明天中午前应该会逐渐回复到正常水平。你现在还是有可能看到幻觉，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和我说。因为随着灵力值下降，□□的疼痛也会越发明显，你之所以能从第二空道摔下来还没大碍也是脱了过高灵力的福气。现在应该还没什么感觉，最迟明天早上的时候，你就能感觉到迟到的剧痛。要是受不了，我会给你安排止痛药。”
　　“那你——”
　　翀冉咬着唇，将撒娇般的话语吞回去，纠结着措词，“药，什么时候给我。”
　　“如果你说，‘最喜欢爸爸，我再也不随便停药，离家出走’的话，我就给你。”
　　帕拉赛特从另一侧口袋里掏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瓶，明显在威胁着。
　　“我绝对不会说的，你去死吧。”
　　翀冉伸手企图抢过药瓶，毫不留情地回击着。帕拉赛特手向后一缩，眨眼之间，白色药瓶从他手上不知去往了何处。
　　“叛逆期的儿子如此不孝，我觉得我也应该适当生气一下。”
　　帕拉赛特张开空空如也的双手，侧头看向还在打呼噜的秦扬，继续道，“我已经知道你最近两个月都在哪里，干了什么。你的朋友也说会协助我，他也觉得应该好好纠正你别扭的性格。”
　　“唔哇啊啊啊！”
　　向来牙尖嘴利的翀冉被养父呛得说不出话，抓狂地单手揪着湖蓝色的碎发，“我讨厌你。”
　　“我并不讨厌哦，不如说，我爱你。”
　　帕拉赛特温柔地抓住翀冉自虐的右手，快速轻柔地在他额头上落下晚安吻后离开，“那么好好休息，我明早再来看你。到时候如果反省好了，我再把药给你。”
　　“……都说你在做梦。”
　　翀冉捂住额头，结结巴巴地小声骂道。
　　“真不坦率，明明小时候更可爱。”
　　帕拉赛特走到病房门口，想到了什么般转头小声道，“晚安。”
　　“晚安。”
　　翀冉看着他离开病房，走廊微弱的暖光洒在帕拉赛特身上。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想要站起来追上养父却因延迟抵达的剧烈疼痛而瘫倒在床。
　　浑身上下仿佛被巨型卡车碾压过一般，翀冉躺在床上死死抓着床单不让意识飞远。

　　“等，等一下……”他死死咬着牙，不敢把刚刚看到的景象从脑海里删除，“别走……爸爸。”

　　那双袭击了秦扬和自己的黑色双手，跟在帕拉赛特的身后，正要死死勒住养父的脖子。

　　芎鸷狼吞虎咽着翀翩翩和红莲做好的午饭，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炖肉汤，但他吃得很香，像是几个月没吃过饭的人般一碗接一碗地往嘴里灌。
　　“他会不会吃的太多了，这样下去可是会撑死的，哥。”
　　翀翩翩将头枕在翀冉的肩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继续从桶里添饭的芎鸷。
　　“让孩子吃，看样子像是从没有吃过饭一样。瘦的可怜。”
　　翀冉慢条斯理地喝着过咸的肉汤，明显这汤肯定被自家妹妹故意糟蹋了。可他没表现出来，伸手拍拍妹妹的脸，“不愧是翩翩做的，就是好吃。”
　　“对吧，诶嘿嘿。哥哥你也要多吃点哦。”
　　翀翩翩用脸回蹭着翀冉的手，得意地提高音量。
　　“今晚抽签的结果出来了？”
　　“是的，红莲依然负责今晚的结界，吉斯，黑尔还有沢祁烛今晚‘守夜’，他们都已经去休息了。”
　　“把吉斯换下，我去。他昨天晚上受的伤太严重了，今晚不应该出去。”
　　翀冉放下木碗，“我可不想第二天起来同伴又减少了。”
　　“不行，我不会同意的。你已经连续出去七个晚上了，你需要休息！这是所有人的一致决定，吉斯也是知道这点才会同意的。”
　　翀翩翩死死掐住翀冉的肩。
　　“除了维护结界的你和红莲，其他人都应该夜晚出去‘守夜’。没有任何人例外，这是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
　　翀冉安抚着翀翩翩，看向放下饭碗正盯着这边的芎鸷。
　　“但是我们也说好了，‘守夜’全部抽签，不能连续出去两晚以上。这也是早就定好的规矩，”翀翩翩激动地抱住翀冉，可能是注意到旁边还有第三者在场，她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想失去你。”
　　“我可以一起去吗？”
　　芎鸷缓缓开口，虽然有些害怕，但他还是挺起腰壮着胆子。
　　翀氏兄妹侧头相互对望了几秒，同时转回头看着芎鸷否定，“不行，你需要休息。”
　　“可，可是……”
　　芎鸷还没说几句就被翀冉打断。
　　“安心点，你是我带回来的，我要对你负责。所以在你伤好之前，我都不会同意你去‘守夜’，太危险了。”
　　树叶随着微风被吹得沙沙作响，几片巴掌大的深绿叶片坠落在烧得噼啪作响的火堆之中。翀翩翩见到落叶，警惕地起身，对着森林边缘处弓腰，发出嘶嘶的威胁声。芎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突然变脸的少女不知所措。
　　“冷静点，翩翩。你先带芎鸷回去，和红莲一起守住最中心，保护好那里的伤患。”
　　翀冉倒是不慌不忙地拍掉身上沾染的泥土，把翀翩翩和芎鸷一起往聚落木房的方向推去。他的语气轻松就像是要出门买可乐一样，“别担心，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
　　“等一下，哥哥。”
　　翀翩翩还想再说几句，却被芎鸷拉着往回走。
　　“你要相信你哥，小菜一碟。”
　　翀冉回过头，自信地大笑道。
　　湖蓝发的青年并不高大，甚至比自己还矮一截，但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无比的安心。他能将一切恐惧阻挡在这片营地之外，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芎鸷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系一见钟情的感觉